贵极人臣 第133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他忽然失了声,两眼一翻厥了过去。刽子手一试鼻息道:“御史,他已然断气了。”

  曹闵一愣,他又叹又恨,半晌方道:“他被判斩刑,岂可留全尸。照砍不误。”

  刽子手点头应了,随着这一刀斩下,这桩震撼朝野的大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京中的血腥味只萦绕了几日,很快就被蔼蔼繁华掩盖。冬至大礼如期而至,紫禁城里又是一片祥和了。宫中人人换穿阳生补子蟒衣,贴“九九消寒”图,齐齐备上羊肉、扁食、糟猪蹄等物,预备好好补阳猫冬。那个在红墙碧瓦中漫步的江南少年,早已在纷纷扰扰中被遗忘。就连这紫禁城的主人,亦很少提起他了。

  冬至最大的仪礼便是祭天,历代帝王会于圜丘的大祀殿合祀天地。威严庄重的天坛前,百官皆着祭服,个个头戴梁冠,上着青衣,下着赤裳。上百余人敛声屏息地观看天子进行祭天之礼。随着燔柴炉中的青烟袅袅直上九霄,朱厚照一身衮服,行至昊天上帝的神位前,行三叩九拜之礼,接着又要去祖宗灵位和日、月、星、辰、云、雨、风、雷的神位前叩拜。

  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皇帝把一年没磕过的头都磕全了。到了最后,他已是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身形亦有些不稳。此时随侍的太监是刘瑾,刘公公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混到协理祭天仪式的地步。

  他望着天地诸神的神位,心中正豪情万丈呢,结果就看到皇爷的身子要吃不消了。他心下无奈,这是在搞什么,能不能干点人干事,你以前的杀伐果断,目空一切呢?谈权不就好了,怎么又开始谈感情了。刘太监心里埋怨,可还是得给上司想办法。他对执事官使了个眼色,悄声叮嘱道:“奏乐奏快些。”

  执事官正是瞪大双眼:“这怎么能成。”

  刘瑾眉毛一立:“怎么不成,难道要陛下在这儿昏了,你才觉得好是不是。”

  执事官一看朱厚照的脸色,果觉不好。皇帝在祭天礼上昏了,此事可大可小,指不定就能被说成是上天怪罪。他又小步往太常寺卿处请示。太常寺卿张元祯,正是昔年李越考取举人功名的主考官之一。他已是垂垂老朽,只想荣归故里,不想在最后的职业生涯还出现这种天大的事故。他略一思忖就道:“就这么办。你也动作快些。”

  执事官忙一叠声应了。中和韶乐乐队奏乐素来是平缓悠扬,如今陡然加快,居然有了一些欢快的感觉。而跳八佾舞的舞者,幸亏是技艺纯熟,否则还真跟不上节拍。执事官本人也步伐加快,及时向朱厚照呈献玉帛,还不着痕迹地扶了皇帝一把。

  朱厚照此刻已然是全凭意志力坚持,他将玉帛奉于昊天上帝及祖宗牌位前,勉力提起一口气朗声道:“嗣天子臣朱厚照敢昭奏于皇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1】”

  至此,他才能回到主位上,稍作休息。刘瑾已然备好了参汤。一碗热汤下肚,他急促的呼吸才得以缓解。刘公公是既担心,又无语,他道:“万岁少时常说,要狼居胥山,立不世之功。老奴斗胆,不知昔年之志,今还在否?”

  朱厚照一怔,随着年岁日长,威严日盛,只是一眼就看得刘瑾跪下请罪。朱厚照缄默片刻,叹道:“罢了。你说得很对。取膳食来吧。”

  刘瑾目露喜色,忙应道:“是。”

  靠着参汤药膳和多方官员的配合,这一场祭天大典,终于是跌跌撞撞地搞完了。朱厚照在辇驾上就已然睡着了。一众人小心翼翼准备将他抬回乾清宫。谁知,刚刚碰到他,他就醒了,一开口就道:“备常服备马。”

  刘公公就要给他跪下了,他道:“爷,您已经累成这样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朱厚照阖眼道:“别让朕说第二遍。老刘,就这一次了。”

  这天杀的牛心左性。刘公公道:“爷,那要不还是备轿吧。您这来去也安全啊。”

  朱厚照道:“可。”

  冬至节,不仅宫中热闹,民间也如过年一般。街上欢声笑语,叫卖声、吆喝声响成一片。朱厚照闭眼靠在轿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因为他出宫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轿子停在李宅前。大福听到人声,就开始汪汪大叫。圆妞开门看到他时,简直惊得魂飞天外。彼时,贞筠正一身素服,呆在灵堂中,闻声只能迎上来。朱厚照道:“免礼。恭人竟不去庆阳伯府住吗?”

  贞筠低头道:“启禀万岁,总不能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

  朱厚照一哂:“他可从来没想过,他一走,你亦是孤零零一个人。”

  贞筠道:“她总在天上看着我呢。她在哪儿都会陪着我。”

  朱厚照一愣,他没有作声。他步到灵堂前,却顿住了脚步,迟迟不肯进去。贞筠冷眼旁观:“您不进去看看她吗?”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他忽然偏过头道:“借你们厨房一用。有鱼吗?”

  居丧之家,当然不会有荤腥。刘太监只得叫人去买了带回来。然后,一众人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大明天子手法熟稔地杀鱼去鳞、起锅烧油、煎炸调味。满屋都逸散着煎鱼的香味。刘瑾忍不住问道:“您这是哪儿学得?”

  朱厚照挑挑眉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你没听过吗?”

  他端着这盘鱼,终于迈进了灵堂。李越的棺木正静静地望着他。他的身形一颤,到底还是走上前去。他盘腿坐在祭桌前,慢慢将鱼刺挑了出来,一半放在灵位前,另一半自己慢慢地、一口一口吃掉。

  终于,最后一点冷掉的鱼茸也被他吃下肚。他轻声道:“这就是我们一起吃得最后一顿饭了……就像你忘记我一样,我也要开始学着忘了你了。你不要得意,你不会一直占上风。我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十年不成,就二十年,二十年不成,便三十年,我总会学会的,我总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昏暗的灵堂中,三支清香袅袅而上。贞筠从门后走了出来,她抚触着李越的牌位,又一次淌下泪来:“这就是皇帝。你放心,他忘了你无所谓,你的未尽之事,当由我来做成。”

  京中的风风雨雨就在这一夜沉淀。庙堂草野俱从这场大变中逐步走了出来,只有一些文人墨客,还在对往事津津乐道。此时,不论是李越的亲人,还是敌人,他们都以为李越死了。而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几百里外,在蒙古草原中,月池和时春正滞留于鞑靼部落之中。

  月池迄今还记得当时那种感觉,当她因剧痛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血泊里,一旁躺着的是人事不省的时春和剧烈喘息的大黑马。

  大黑马的后身插满了箭矢,它的鲜血将整条溪流都染红了。它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样,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晶莹得就像琥珀一样。月池一下一下地抚摸它,它用命来保护她,她却只能在这里流着毫无用处的眼泪,说着毫无用处的话:“谢谢你,好孩子,真的谢谢你……”

  马儿的眼睛明澈似蓝天,随着它胸口的起伏彻底停滞,天空也灰暗了下去。时春的呼吸也在减弱。她的背后同样也有箭伤,身子冷得像冰一样。月池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喊,她甚至开始觉得来得是鞑靼骑兵也无所谓,她总会有办法,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可谁都没有来,鞑靼人没有来,明军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她躺在断崖下,像疯子一样声嘶力竭地嚎叫。等她把嗓子叫哑后,她因为痛苦和担忧而迟钝的大脑才开始运转。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不想她活,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的腿摔伤了,只能爬着走。她只能拖曳着时春,一步步地往前挣命。泥沙涌进她的鼻腔,虫豸从她身上爬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时光在一点点流逝,太阳在慢慢西垂,她们却连十丈的路都没有走出去。

  月池回望来时的路,看着她们行过的道路,留下暗红色的血迹。时春的头耷拉在她的肩上,白得就像朔方的雪。她终于崩溃了,她以为最后的结局只是她走而已,她没有想到是,那么多人都死了,她居然还活着,她居然还活着?!

第243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妾身郭氏,出身武定侯侯府。

  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她孤零零地拖着时春,嚎啕大哭着在地上爬动。她素来不信神佛,此时却只能祈祷:“要取就取我的命, 别拿她的命走啊!我真的受不了, 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哭声闭塞住了她的耳朵, 等她发现时,那一双马海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月池一下噤声,她缓缓抬起头,一袭吊面的羔皮袍映入她的眼帘。她继续往上看去,只能看到斗笠和胡子拉茬的下颌, 是鞑靼人,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月池伸出满是脏污的手, 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摆:“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我什么都能给你……”

  那个人似是不为所动,他用两根手指就提溜起她的手,就像拎着一只狗爪子:“你能给我什么?你都快死了,你能干什么?”

  月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生生地扯下来, 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她拖着被李大雄打得遍体鳞伤的病躯, 像狗一样去扒着人求助,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了,可时至今日, 她还是如当年一样, 拼命扑上去, 青筋鼓起,目眦欲裂,苦苦哀求道:“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都肯干!只要你能救她,哪怕肝脑涂地,我也再所不辞!”

  那人似是一怔,他问道:“词还一套一套的,你读过书?”

  月池亦是一愣,接着就点头如捣蒜:“读过,读过,我有功名在身!”

  那人一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从在她的腰间取下一块牙牌:“还真是明军的将帅……”看这形制,官位应该还不小。

  他心念一动,先将她们的铠甲剥下来,远远丢开,这才紧急招呼人,将她们搬上牛车。随他们一块回去的,还有散落的士卒铠甲、衣裳、兵刃等物。

  只是,时春的伤实在太重了,要等赶回驻地,只怕命就没了。这个叫嘎鲁的鞑靼人只能先替她拔箭止血,只是这一解开重重里衣,当真是目瞪口呆。他又赶忙将牙牌摸出来,还放到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货。这下,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

  他望着两张惨白的脸,心中疑窦丛生,真是见鬼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看。他一手抓住时春背上的箭杆,居然就这么生生硬拔出来。时春在剧痛下惊醒,一口尖叫还未溢出喉咙,就觉冰冷的烈酒泼到了她的背上。她疼得惨叫连连,在车中蜷成一团。

  原本昏迷的月池也遭惊醒,她又惊又怒又怕:“你这是干什么!”

  嘎鲁一边将金疮药洒在时春背上,一边道:“别着急,马上就到你了。”

  语罢,他就将剩下的半囊烈酒,全部倒在了月池的腿上。他外头的手下只听到此起彼伏,足以掀开车顶的尖叫声,见他下车,还调侃道:“诺颜,干什么坏事呢,那么多人不够您出气,还要把人拖回去打啊?”

  嘎鲁叼着草根下车来:“你懂个屁,你跑一趟,去把丹巴增措弄来,人伤得太重了,还得他来。”

  他的手下乌日夫望着茫茫的荒漠道:“啊,这么远的路呢。不就是箭伤嘛,我也会!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爬上牛车。嘎鲁忙挡住他,疾言厉色道:“滚下去!这两个人对老子有大用,可不能让你治死了。”

  乌日夫一惊,他道:“难不成还是个大官?这,诺颜,那可得赶快禀报汗廷。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嘎鲁目光一闪:“动动你的猪脑子,要真是大官,还至于被我们捡到。只不过是个小官,但是读过书。”

  乌日夫也知道自家首领的心病,也不再支吾,应道:“那这还好。”

  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营地,将名唤丹巴增措的西藏喇嘛,拖了回来。

  月池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得是高高的穹顶。她慌乱转头,时春正在她的身旁,包得严严实实,正人事不省。月池望着她起伏的胸口,这才长松一口气,可随即就陷入警惕。她忍着疼,挣扎着起身,只是饶是疼到满头大汗,都无法完全坐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黄帽的喇嘛进门来,见状用汉语叫道:“快躺下,别动了!”

  月池被他按了下去,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喇嘛忙给她倒了一盅水。月池咕噜噜喝尽之后,才断断续续道:“多谢救命之恩,请教您的高名……这是何处?”

  丹巴增措的目光闪烁,应道:“贫僧是传教的僧侣,法号丹巴增措。哎呀,你先别起来。”

  月池乍听之下,头皮一紧,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头戴黄色僧帽,身着红色僧衣。她心下一惊:“你是黄教僧人?这是哪儿?”

  朱厚照好佛,月池身为伴读,怎么会不读点佛理,更何况西藏喇嘛事关明藏关系,她自然也有所了解。黄教是大师宗喀巴所创立的藏传佛教宗派,又称格鲁派,因高度尊崇佛门戒律,所以被称为善规派,又因头戴黄帽,所以别称为黄教。黄教中的大师素来与明友好。明藏之间的关系,都依靠黄教来维系和谐,永乐爷时,就有高僧班丹札释入京,历事五朝,备受尊崇,还被封为国师。因着这种渊源,按理说,黄教僧侣应当在明地走动才是,这儿不会是在明地吧?!

  她心知肚明,要是在这样的境况,在九边显露女儿身,只怕全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她飞快打量四周,又发觉明明是在帐篷里。她心中万分不解,总不至于,西藏和鞑靼勾结在一起。

  丹巴增措被她连珠弹炮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正张口欲言时,帐外忽传来人声,来人同样是说汉语:“只知道盘问别人,怎么不说说自己!”

  月池一惊,丹巴增措更是立刻起身,侍立在一旁。月池心知,瞧这架势,是正主来了。她目不转睛盯着帐帘,见来人近前来。

  来得是个鞑靼男子,留着茂密的胡须,将整张脸都挡了大半,一时也辨不清年纪,不过从他露出的皮肤,还是能勉强看出,年纪并不是很大。他的一半张脸十分光洁,可另一半脸上却有隐隐有一块伤疤。他身上穿着带血的皮袍,拎着蒙古腰刀,大刀金马地坐在他们面前。

  丹巴增措忙行礼道:“见过诺颜。”

  诺颜?!月池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诺颜正是蒙语中领主的意思,这若是个鞑靼领主,那他和达延汗……月池是万没想到,她是才出狼窝,又进虎口,落到此人手中,她要怎么才能掩饰身份。

  她才刚刚醒来,又受到这样的惊吓,不由神色变幻,难以镇定,一下就被嘎鲁看出了端倪。他的眼睛一眯,他先命丹巴增措退下,接着忽然用蒙语道:“不认识我了,你忘了你的腿了?”

  月池下意识去看腿,伤腿在烈酒下的撕心裂肺之痛仿佛还没过多久。她这一低头就发觉不对,可已经太晚了。嘎鲁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齿:“一个女人,穿着大将的服饰,带着大将的令牌,知道黄教,还通晓蒙语。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月池想过会逼问,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她只是略一迟疑,一柄蒙古腰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被压得一窒,立马开始拖延时间。她先是叹了口气,眼中泪光点点:“说来话长。”

  嘎鲁却不上当,他反而将刀往前送了送:“少唧唧歪歪的,丑成这样,还做这种做派,没得叫人倒胃口!说,再不说,老子就一刀宰了你!”

  月池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她闹得自己形销骨立,这脸如今是不管用了。她下意识后退,时春被她压住,因而醒来,她断喝道:“你干什么!”

  她明明伤得更重,却在情急之下,生生扑过来。她背上的伤口裂开,殷红的血沁透伤布。月池惊得魂飞胆裂,她也不顾一切拦在她身前。这反倒把嘎鲁吓了一跳,他赶忙将刀收回来,可还是在月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月池死死按住时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都这样了,还想和人拼命吗?!”

  时春没有答话,她只是盯着月池脖子上的伤口,接着转头看向嘎鲁,警惕的目光同护崽的母狼没有什么两样。

  嘎鲁先是一怔,接着嫌弃道:“问话而已,又不是要宰了你们。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这就是你们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月池先拍了拍时春以示安抚,接着深吸一口气道:“恩公恕罪,还请恩公再取些金疮药来,待我替她包扎好,一定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嘎鲁定定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去取了药来。月池小心翼翼地去解时春的伤布,轻声道:“疼吗?”

  嘎鲁在一旁看得牙都酸了,他上前一把将布扯开,哗啦啦将药倒了上去。时春又一次疼得五官变形。

  月池的眼中火焰升腾而起,可又生生忍下,她一边替时春包扎,一边咬牙道:“多谢恩公援手。”

  嘎鲁反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你不可能是寻常民妇,难不成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可这样身份的女人,怎会到战场上来?”

  月池垂眸道:“恩公容禀,妾身郭氏,出身武定侯侯府,曾祖母乃洪武爷的女儿——永嘉大长公主,说来本就是将门。”

  女儿身是铁定瞒不住了,那就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必须抬高自己的身份,才能确保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同时,她还要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出现在战场上。这个谎委实不好编,可对把说谎当家常便饭的月池来说,也并非太难。

  嘎鲁着实吃了一下,这居然是个皇亲国戚,心中半信半疑:“呵,公主的曾孙女,侯府的小姐,居然来打仗,你是把我当傻子哄?”

  月池叹道:“这说来,与我们武定侯府的传承有关。”

  她将武定侯府那一堆争爵破事,以及李越与瑞和郡主的合作,原封不动地讲出来,只是讲到郭良至宣府救援时,她凭空加上了一个郭氏的假身份。她道:“姑祖母已然孤注一掷,可哥哥却软弱万分,死活不肯出来,姑祖母恨得要杀了他。我既不能眼看家业毁于一旦,更不能眼看同胞兄长身死,于是和自己贴身侍女,主动请缨,女扮男装,代兄营救,没曾想,一场豪赌,却毁于内讧。”

  嘎鲁听完她所谓的身世,亦没有太大的动容,他只问他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你所说的有功名,看来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人了?”

  月池的目光一闪,他好像对是否读书有功名特别看重:“情急之下,欺瞒恩公,实属无状,还请恩公见谅。不过家中教养甚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是我自夸,妾身虽无功名,可却比那些有功名的男子,才学要更高。”

  嘎鲁听得一哂,他仍旧硬梆梆道:“我这儿可不养说大话的人,行或不行,要试试看。”

  月池一愣,她应道:“全凭恩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