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番外之玉楼春 第3章

作者:晓雨霖铃 标签: 轻松 穿越重生

  皇帝探究地望着她瞳仁里的光。

  小丫头,她和前世这个年纪的她,分明不同。

  不等她再作犹豫,皇帝一把携住她的肘往榻边,按住她坐下,口中故作严肃:“再不听话仔细朕治你得罪!”

  定柔一动不敢动,掌心一把冷汗。

  皇帝见她直挺挺坐着,轻轻俯下身,指尖按着她就势躺下,命令道:“快睡。”

  仰面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孔,朗澈而温存的目光,丰厚饱满的唇弯着一个好看的弧,下颔线条柔和,明黄龙纹襕袍,束发蟠龙镶宝冠,她攥着毯子阖上眼皮,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抖着,似蝶翼簌簌。

  他驻足看了片刻,听到她胸腔子里砰砰的跳声,笑着转头。

  她听到脚步出去的声音。

  一边宫人往熏笼添了安息香,她强撑着精神,还是睡了过去。这一觉昏天黑地,醒来时殿中已掌了灯。

  窗外风声依旧。

  她起身来,发髻睡得乱了,嬷嬷和宫女捧来盥漱的物什。

  定柔看了看铜漏的时刻,“呀”了一声,陛下的晚膳!我睡过了!

  嬷嬷笑道:“大人勿忧,陛下临时加了个廷议,还未用膳。”

  “哦、哦”定柔拍拍心口。

  稍事东侧殿御书房的廷议散了,几名朱袍官员迎风冒雨离去,皇帝更了家居的单衣,笑意晏晏到西侧殿来,宫女们抬着食盒鱼贯而进,却不是尚膳局的人,往罗汉榻边抬了一张六棱八仙桌,立刻摆上了一桌御膳,肴馔琳琅,有好几味菌子,一道金黄肥美的松鼠鳜鱼,最后又呈来两小碗香浓奶白的鱼汤,飘着细细的面线,小栋子将温着的酒斟入天青釉小盏。

  皇帝净了手坐下,定柔正要布菜,却见宫侍们缓缓退下,皇帝神情放松,像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直接道:“我自来都是一个人独酌独饮,进的无趣,食不知味,可以陪陪我吗?”

  定柔抬眸见他目光诚挚,经过这一番再别扭,倒显得她矫情了。

  试着坐下。

  皇帝道:“这面热着,快,别放凉了,不许拘束,这会子没有什么主子奴才君臣,当我是你一个挚友。”

  她本就是光风霁月的人,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点点头放下了疏离和戒备,乖顺地拿起牙箸。

  他饮了一小盏,也拿过汤面来吃,外头风声呜咽,四下静谧的只有一对男女,博山炉袅袅吐着淡烟一缕,饭桌上渐渐温馨起来。

  “你是妙真道俗家弟子?”

  “嗯。”

  他挑起了话头,两人吃着吃着,就聊开了话匣子。

  小柱子他们在外殿听着,那一对人起先说着身世,然后联系道生法,扯到了经史子集,然后不知怎地又岔到了市井民风,越说越似上头,陛下时而还会大笑一声,女子低语浅笑,声韵婉转,如稚嫩的果子般清灵甜静,跳脱着欢快。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啊对不起亲们

第4章

  晨起雨霁风歇,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暖融融照下来,明黄琉璃瓦明净莹新,与昨日恍惚不是一个世界。定柔昨夜宿在昌明殿的罗汉榻,她怕惹了六宫的嫌疑,卯初天不亮便悄悄回了女官寓所,本想再补个眠,却辗转酝酿不出睡意了,起来洗漱完到外值房吃了早饭,而后尚膳局交接。

  尚宫局和内侍省这几日都在忙碌皇帝巡行的事,准备卤薄仪仗,安排随行侍从。

  定柔也在名单。

  巡狩的地点还未公布,这是国事机密,但大驾起行定在了六日后。

  这一去听说来回要近两个月,定柔想着应当回家一趟,向父母说明在宫中处境安适,还有师傅的书籍和茶叶没有带来。万俟尚宫说,她是御前的人,应当请示下柱公公。

  出了尚膳局,未至上值的时刻,索性到御园走了走。

  果然见满地落红,枝桠光秃秃地,芳消香断,沾着雨后的湿泞,堆砌成了凄艳的一层层,内监们握着扫帚清理,她看到零散着许多折断的残枝,挂着稀稀疏疏的蓓蕾,四下寻了寻,攒了一大捧,日头渐高,往前大殿步去。

  至华琼门,望见皇帝下朝归来,仪仗回了昌明殿。

  她快步走去。

  从前殿侧门步入,款款向御书房,皇帝今日事多,已坐到了御案后,握着朱笔聚精会神,见到她,目光相触,投来一个笑,眼梢眉角皆是宠溺,定柔也回了一个,脸颊微微热了起来,仿佛两人之间已默契一致。

  昨夜对酌闲叙,不知不觉竟到了丑时,仍觉意犹未尽,她吃的不多,却眼前发晕,皇帝惦记早朝,让撤了酒,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很风度地将寝殿让了出来,转而到配殿就寝了。

  定柔望着那宽阔的楠木御榻,下意识觉得胸口烦恶。

  她找到书架下一个红釉春瓶,将一捧花湃入,身后传来男人惠月清风的声音:“倒省了裁剪的功夫,刚开了没几日,一夜间零落成泥,可惜了。”

  她回头道:“花虽残,余香犹在。”

  皇帝读着奏本,笑道:“卿卿是个怜香之人。”

  被这样毫无征兆地唤作卿卿,定柔脸蛋倏忽一烫,心跳骤急。“臣下不忍……不忍见……一缕芳魂被泥土碾……”

  皇帝抬眸,眼中盛着满满的深情,吟出一阕:“本是芳洁质,怎堪风雨摧?枉负东君主,何怨春薄幸。几度落花时,愿做护花幡。”

  护花……

  定柔脸蛋烧的如火一般,窘迫地低下娇美的颔,云娇雨怯,煞是可爱。

  皇帝见状起身,来到身畔,眼前的少女忸怩地绞着白玉小手,浑然不知所措,冰肌玉肤泛开点点红晕,面似一朵不胜冷风的菡萏。

  他心下荡漾,正要抬手握肩,小柱子偏巧从外头回来,走路撞到了太师椅,眼中惊魂未定,方才被叫到康宁殿去了,他这只小仓鼠生怕最怕太后这只大猫,腿肚子仍哆嗦着呢。皇帝颇懊恼,小丫头已躲到一旁去了。小柱子眼眶装着泪,抽噎起来。

  皇帝没好气地斜了一眼。

  小柱子流泪道:“陛下饶了奴才罢,别的事情赴汤蹈火,这种事奴才委实冤枉窝囊,这两日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太后把奴才叫去,直盯着打量了半晌,奴才魂儿都被瞧的丢了大半。”

  皇帝心道母后终于开始信了,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这样你就扛不住了?”

  小柱子呜咽道:“太后那眼神太可怕了,分明汹涌着杀气。”

  皇帝坐回御座,定柔将一缕发拢到耳后,到外殿点茶。

  “再忍几日。”

  小柱子:“太后不会为平流言悄悄处置了奴才罢?”

  皇帝扔了一个冷目,母后自来消祸于未萌,小柱子确实有性命之虞了,心里立刻想到了别的主意,道:“既如此害怕你干脆守皇陵去,立刻就走,朕再找别的人。”

  小柱子一脸生无可恋,抹着泪极不情愿地走了。

  下晌校场打靶,皇帝身着蔷薇宝相纹箭衣,目如鹰视,发发命中,襄王也瞄着鹄心迸出箭镞,四下的宫侍的禁卫被屏退,草场御帐下定柔煮好了松针茶,端着呈盘送来,微风吹动衣袂,身形绰约,柔桡嬛嬛。

  兄弟俩放下弓,各自接过来吃着,襄王见这茶新奇,又觉唇齿间醇厚回甘,不禁打量了一眼女官服的娇小女子,皇帝冷不丁想起前世,这小子可是个威胁,于是宣示主权,放下茶问定柔道:“你会箭术么?”

  定柔望着靶摇了摇头。

  皇帝伸臂圈住了袅娜的腰身,定柔嚇的险些站不稳,耳边听到说:“别动,我来教你。”

  说着拿起弓矢,握住她的两只腕,做出张弓搭箭的姿势,被紧紧揽在怀里,瞄着鹄心弹动箭弦,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她一时不敢出气,能感觉到他皮肤的热度,和身上龙涎香夹杂男人阳刚的气味,他的呼吸呵在耳根,痒痒的。

  襄王顿觉非礼勿视,哥有新宠佳人了,自个儿是个多余,拱手告退。

  皇帝也没应,专心致志和女子说着诀要。

  定柔学了半日,被他抱着不放,胡乱飞出一只箭,未触到靶,楔入了草地,皇帝伸手一个脑瓜崩:“笨蛋!”

  定柔摸了摸发烧的耳垂。

  慕容家入京后赐了安府的宅子,皇帝清醒后出于目的又下旨意挪到了别处,不在东西两市,在南城,宅子虽大,道路却不畅通,门前多是巷子,朝中多般猜测,慕容槐更惶恐不已,三吓两吓便病了。

  这一日女儿回来省亲,忙叫到床前殷殷嘱咐,御前差事不易,祸福荣辱一线间,必要兢兢业业,耳听八方,家族生死存亡靠汝儿了。

  定柔知道父亲还是打的那个主意。

  敷衍了几句,因只有半日的假,午晌后便出门了,温氏一路送出,仍不忘叮咛一番,该怎么取悦男人。

  皇帝换了便装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特意来接,想着给她个出其不意,小丫头会不会惊喜?他的心思她明明会意了的。

  巷子七绕八拐,到转角处下马,拿着折扇正要兴冲冲上前,抬眼猛瞧见一袭莲青衣衫的女子正与一个明光甲的人相对而立,交谈着。

  那男人背对着他,但那背影的轮廓再清楚不过,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小丫头,皇帝的心顷刻从云端沉到了地下,陆绍翌!这孙子不是被他外调守备军了吗!

  声音远远传来,男人说:“这么巧,我也谒假回来,看望我母亲。十一妹妹,我们能遇到真是缘分!”

  皇帝握了握拳头,你家明明在西市集云巷,与这里隔着十道街,孙子分明别有居心来的,意图险恶。

  小丫头唇角含着微笑,问:“昭明哥哥,我过几日要随銮驾出行,你在扈从的军队中吗?”

  陆绍翌失落地摇头:“这次钦点了都畿道的几个营,没有我。”

  小丫头“哦”了一声。

  皇帝仰眸看天,心中悲愤,难道凭他一腔赤诚如何努力,前世注定的还是改变不了吗?人力斗不过天意,假如她仍心悦别人,选择别人,他当如何?

  不行,得快刀斩乱麻。

  【作者有话说】

  这周不写完你们都是我爷爷

第5章

  三月将暮,绿茵满野。

  大军扈从着车驾次第,赫赫扬扬出了京门,旌旗随风舞动,无数的华盖雀扇龙凤氅蜿蜒望不到头,一路往西,诏书昨夜方公布,这次去河东汾州几个县郡。

  是日至下晌,官道两旁的平原换成了山谷,皇帝掀帐见空气如洗,山峰清隽,鸟语啾啾,山脉连绵的青荫绿盖之中点缀芬芳红意,分不清是桃杏还是野海棠,美如簪花,便来了兴致,口谕令今夜不去官署驿站,大驾驻跸此处,朕要狩猎赏景。

  就地安营搭起了御帐,禁军忙着巡逻,铿锵行过,甲胄烈烈作响。

  定柔和几个女官坐的骡车,毕竟是天性浪漫的女儿家,从那高墙禁苑出来,恰如燕雀飞出了藩篱,忙着看景致,只怕眼睛不够用,早忘了颠簸之苦。

  御林军把歇息的小帐安置好,支上了床榻桌几,宝髻和另一个女史端了水和澡豆来洗手净面。

  孟司饰与定柔同宿,是个温和敦厚的人儿,坐下捏了捏腰,皇帝这会儿与将领们小议会,暂时不用伏侍,定柔惦记茶水,问宝髻,答说御林军已循着舆图找了附近一条小溪,水质清澈,已广布兵士,试了毒,定柔见日头高悬,便说:“这会子离晚膳还早,咱们不如到溪水边散散步。”

  孟司饰笑着起身:“正合吾意。”

  因外头道路参差,多是嶙峋的石子,换上了硬底鞋,两人相伴出了营帐,刚走了几步,侧边迎来一行衣香鬓影,打头的是一品宫妃装的女子,麦子色的肌肤,眼波含情,绾着个朝天峨髻,满头珠翠钗钿,齐腰破月古香缎长裙衬的体态纤秾得宜,裙角被两个宫女扯着,生怕沾了泥污,身后还有几张面孔,此次出巡太后派遣淑妃和三位新来的才人随驾,小柱子被贬到了先帝坟陵守墓,用意深刻。

  淑妃端着姿态,走路用下颔看人,瞥见乌纱巾的两人,拿捏着一品妃的款儿叫:“站住,去哪里?”

  定柔两个忙行礼。“回娘娘话,奴去溪边取水。”

  淑妃自来胸有三分城府,前日皇帝途径潞州官府,当夜设了筵,献上梨园班子唱着一出《花仙迎春》,谁知皇帝未多瞧那国色天香的牡丹仙子,却对反串的桃花仙子和芙蓉仙子分外侧目,两个小郎君生的俊眼秀眉,扮女相媚态风流,嗓音莺啭燕啼,极易分辨不出,皇帝连连拊掌大赞,潘安卫玠再世也,一双妙人!即兴赋诗一首,叫下台来侍宴,赏了珠玉珍宝,眼睛都舍不得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