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你现在已经吵醒我了。”纪云蘅推了下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许君赫没有听从,站着不动。
纪云蘅的身量不高,身上也没有几两肉,于是抱起来很轻。她不做重活,所?以身上也没有紧实的肌肉,哪哪都?是软的。若是搁在以前,许君赫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但?对纪云蘅有了别的心思后,一旦靠近他就?像上瘾一样,想要更?多,贪得无厌。
许君赫故意扯了其他话题,“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纪云蘅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天竟然都?要黑了,这才惊觉自?己在这里留了太久,她揉着眼?睛说:“我不小心睡着了,邵生哥呢?”
许君赫道:“他先回去了。”
纪云蘅点头,又觉得这样说话别扭,推着他的肩膀强调,“把我放下来呀。”
许君赫就?是不放,抱着她颠了颠,“我试试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长肉了没。”
纪云蘅红了耳朵,又开始暗中使?劲挣扎。
许君赫啧了一声,“让我抱两下都?不行,先前你生病还抱着我不撒手呢,怎么轮到我了你就?翻脸无情。”
面对他的指控,纪云蘅的气势弱了一头,“我什么时候……”
“就?是你那回房屋漏雨,你蹲在地上玩泥巴结果生了病,烧得脑子糊涂了,硬是要抱着我睡觉。”许君赫翻起旧账,说得细致,“我要走你还不准,往我的怀里挤,我要是不抱着你你还哼哼唧唧地哭。”
纪云蘅当时烧得糊涂了,哪里会记得这些,但?记忆中确实记得那次生病被?人抱了很久,还梦到了母亲。她脸上一片滚烫,小声阻止,“别说了。”
许君赫轻哼了一声,“做人要知恩图报。”
纪云蘅努力争辩:“可是我那时生病了,你现在又没有。”
许君赫道:“怎么没有?”
纪云蘅睁大眼?睛,“你生病了?什么病?”
“不抱着人心里就?会难受,浑身不舒坦的病。”许君赫说着,往藤椅上坐下来,借着胡言乱语彻底将纪云蘅拥在怀里,将她按坐在腿上,又说:“你没听过也正?常,因为你见识太短了,日后跟着我会学?到很多东西,算你走运。”
纪云蘅:“……”
从裴府出?来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口停着马车,是许承宁留给纪云蘅的那辆。
但?许君赫没让她坐,将人打发了之后带上了自?己的马车。车内点了香,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一如既往地往纪云蘅感到舒适。
往常坐马车,许君赫会独占一边,将腿横在上面,寻一个惬意的姿势。而今他却非要与纪云蘅坐在一起,但?也只?能贴着肩膀,再?挤得近了纪云蘅就?会推他,发出?抗议的声音。
半途中,纪云蘅突然开口问:“王爷看起来有顽疾。”
许君赫负气,不回答。
纪云蘅偏头瞧了他一眼?,唤道:“良学??”
许君赫往常就?对她生不起来气,现在确定?心意了就?更?是如此,不过简简单单地唤一声,他就?端不住脸色。但?是不占点便宜那是绝对不行的,他反问:“你想知道?”
纪云蘅点头,随后就?见他把手递了过来,说:“给我捏捏手,今日骑了很长时间的马,手酸。”
纪云蘅低头去看,果然见许君赫的虎口有一点磨破了,是长时间抓着缰绳导致。她没有拒绝,用?双手捧起来,不得章法地捏着,顺着拇指往下,又按揉掌心。没什么用?,但?让许君赫极为舒适,便开口道:“我那位皇叔也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险些没活下来,十岁时患了肺病,虽然治好但?是留下了病根,一吹冷风就?会咳嗽。”
纪云蘅问:“像我一样吗?”
“差得远了。”许君赫的腔调懒懒的,“你的身体比他好。”
纪云蘅当年早产是因为裴韵明忧虑过度,又因为裴家出?了事受了大惊,情绪波动太大才导致的早产。而许承宁却不同,后宫里的尔虞我诈是实打实的要人命,许承宁能够活下来,全凭自?己命硬。
不过许君赫并没有说这些,只?是用?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着,说道:“所?以我说你的身体能养好,将来可长命百岁。”
纪云蘅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低着头卖力地给许君赫捏了会儿手,又抬头说:“良学?也会。”
许君赫应了一声,看着纪云蘅认真的神色,眼?中浮出?笑意。
给人送回纪宅之后,许君赫在回程的途中思考许久,随后喊来程渝,“去查查那个叫邵生的来历。”
第83章
邵生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嘴上说是落榜的秀才,实则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上心备考,整日东奔西窜,好像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好像不怕死一样。
上回是去郑褚归手里偷文书,这?回又是跟着纪云蘅去见许承宁。
因着许承宁性子温和所以才不怪罪,换上许君赫的其他?皇叔,这?会儿邵生的脑袋已经跟身体分家了。
若是邵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许君赫倒也不会在意,但他?知道邵生此人?有不少心眼,所以才让人?去查一查。
程渝这?一走,就去了四日,回来时倒真的带了点消息。
“邵家人?不是村落的本地人?,据同村的人?说,他?们?是十几年前逃难而去。其父在许多年前是个落榜的读书人?,现?如今夫妻二人?耕织为生,没有其他?营生,他?底下?还有个妹妹,统共一家四口。”
许君赫听后轻轻一挑眉,问道:“十几年前?具体是哪一年?”
程渝面露惭愧,“邵家人?与村中的其他?人?来往不深,属下?打听许久也没能问出?确切年月,后来引起了村中人?的戒备,属下?怕打草惊蛇,只得暂返。”
许君赫并没怪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根据他?先前查的泠州卷宗,十多年前确实因为恶劣的天气引发频繁天灾,泠州周边的各个村落持续几年难民不断,流离失所,是以家破人?亡逃生去别的村落谋生的人?不在少数,因此无法判断邵生的来历是否有异。
他?总觉得有不对劲之?处。既起了疑心,没调查出?个所以然?,他?自然?不会轻易放下?,于是派了人?去暗中盯着邵生。
连着大半个月下?来,发现?邵生除了在家中教孩子念书和教纪云蘅作画之?外,就是去菜市场买菜,去画馆和书坊尝试推荐自己的大作。虽然?屡屡失败,但他?颇为坚持,厚着脸皮去了一家又一家。除此之?外,邵生基本不去别的地方。
看起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穷酸书生。
然?后许君赫就发现?,他?甚至还向?纪云蘅偷偷收取酬银。并不是教画的银子,而是购买画具的费用,纪云蘅不懂这?些,许是被人?诓骗过几回,于是每次用完了就会让邵生去代?买。但邵生也从中悄悄抬高了价钱,虽然?不太?多,但此举十足不厚道。
分明他?给了邵生不少酬银,他?还从纪云蘅身上占小便?宜,简直贪得无厌。
许君赫一拍案,心说可算是抓住纪云蘅这?穷酸义兄的把柄了,于是迫不及待跑去纪家小院,找人?告状去。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三月底。泠州人?脱下?了厚重的棉袄,陆续换上轻便?的春装,连迎面而来的风也变得柔和。
许君赫一路快马,来到纪云蘅的小院外翻身下?马,还没等他?将马拴上,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纪云蘅一袭生机盎然?的鹅黄色衣裙,长发半绾,墨黑的发丝披下?来,两边各戴着颜色灿烂的簪花。便?是满园的春色,也压不住她的漂亮,让许君赫蓦然?一怔。
她充满惊喜道:“良学,果真是你?!”
许君赫恍然?回神,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听到了马蹄声。”纪云蘅道。
许君赫与她闲聊:“你?在前院,怎么能听到这?里的马蹄声?”
“我没在前院,”纪云蘅道:“你?这?次来得正?好,快进来吧。”
许君赫心想,什么叫这?次来得正?好?
他?一边将马绳拴在树上,一边不满道:“我每次都?来得正?好,你?以为我很闲吗?有正?事我才来。”
纪云蘅听到后,敷衍地应了两声,只催促他?进门。
许君赫端上架子,负着手走进去,就见纪云蘅把门关上之?后,蹲在了门后边,指着地上道:“良学,你?看这?儿。”
他?低头去瞧,看见门口的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了两三朵小花。还是花苞的状态,但颜色已?经分明,黄白交错,看起来娇嫩脆弱,随便?一脚就能碾碎,却又能在这?样的地方扎根生长。
他?恍然?想起当初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这?后院的门破旧得拿去能当柴火烧,但就在那遍布斑驳的裂痕中,还残留了一点朱色尚未褪去。小院未改建前,这?门的对面,则正?是纪云蘅寝房的窗子。
琐窗朱户。
许君赫心窍一通,再次低头,就见纪云蘅蹲成小小的一团,低着头认真盯着那几朵小花。
破旧的小院翻新时,墙被推倒,门被重建,几乎大改了当初的样貌。但这?几个顽强的种子还埋在土里,乖乖等着春天到来,然?后冲破土壤,年复一年地向?纪云蘅传达讯息。
这?是当年裴韵明种在此处的花。
许君赫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在地上用力挖了几下?,自表面的土层往下?,翻出?来的土竟带着点点红色。他?用刀尖拨了拨,忽而笑道:“难怪这?里只生长了这?几朵小花,这?周围的土地掺了朱砂,长不了其他?活物。”
纪云蘅眸光盈盈,望着许君赫道:“这?就是我娘所指的地方,对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许君赫刚说完,随后突然?察觉纪云蘅的眼中还藏了点别的什么,思?绪在刹那间流转,他?想到其中的关窍。
这?地方是纪云蘅自己发现?的,或许是她站在院中苦思?冥想很久之?后得出?的结论,于是他?啧了一声,毫不吝啬地夸道:“你?的脑袋越来越好使了,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被你?发现?,这?般成长的速度,他?日说不定还能进大理寺,断天下?刑案。”
纪云蘅听了不知道有多受用,当即就眼睛亮晶晶,“当真吗?!”
“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许君赫轻哼一声,说:“找把铲子来,我挖了它。”
纪云蘅早就准备好了掘土的铲子,立马跑去拿了两把来,分给许君赫一把,两人?蹲在地上开挖。
院中一个下?人?都?没有,六菊也被纪云蘅可以调出?去,偶尔传来几声鸟啼,除此之?外只有两个人?掘土的动静。
东西似乎埋得很深,纪云蘅挖了许久,终是感?觉到吃力了,将铲子捏在手里悄悄偷懒,让许君赫自个卖力。
挖了小半时辰,地上被撅出?一个大坑,翻上来的土夹杂着朱砂,被纪云蘅规整到旁边,免得蹭脏了她和许君赫的衣衫。
直到许君赫一铲子下?去发出?沉重的响声,他?才停了手,长舒一口气,“挖到了。”
埋得真是够深,难怪这?院墙都?推翻重改,也没能发现?这?东西。那几朵小花更是,表面上看去还没手掌大,实则扎根颇深,随便?下?一铲子都?能挖出?根须来,拼命往土里汲取养分。
箱子给挖出?来的时候,终究还是脏了手和衣衫,但向?来讲究干净的许君赫却并不在意,抱着布满泥土的盒子放到了空地上去。
纪云蘅倒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只是捧着那几朵被她摘下?来的小花严肃着脸道了声谢,然?后重新扔进了土坑里,再给埋上。
她在这?边填土,许君赫在那边对着盒子敲敲打打,剥落上面的泥巴,逐渐露出?本来面目。随后他?将盒子拿去井边,折腾一会儿,将水给抽上来,小心地将盒子外面洗了一遍,这?才干净不少。
盒子拢共也没有多大,却相当有重量,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他?直起腰去看纪云蘅,见她还吭哧吭哧地填土,便?扬声道:“别忙活了,先过来。”
纪云蘅听从,将铲子随手放下?,起身来到井边。许君赫给她打水,她蹲在边上洗手。
“脸上也有。”许君赫出?声提醒。
她捧了一把水往脸上蹭了蹭,却没蹭干净。许君赫见状,就半弯着腰,用掌心接了水,擦洗纪云蘅脸上的泥巴。
“怎么还能糊到脸上去。”许君赫第一次给人?这?样洗脸,按着她的后脑勺对着干了的泥巴一顿搓,很快就因为没控制好力道将她的脸颊搓红,“你?是几岁小孩吗?明知手上有泥巴还往脸上蹭,黏在上面抠都?抠不下?来。”
纪云蘅也不吭声,闭着眼睛让他?搓了一会儿,等他?说完了这?才道:“良学,你?脸上也有。”
许君赫:“……”
他?信口污蔑,“是你?趁我不注意偷偷抹我脸上的。”
两人?在井边洗净了脸和手,因控制不好抽出?来的水流,还打湿了衣袖。
纪云蘅习以为常,将袖子绾上去之?后就开始研究盒子。而许君赫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站在边上默默拧袖子上的水,心里盘算着等回了京城,就让工部创造出?更便?于抽水的工具,这?绝对算是造福晏国?百姓的大事。
盒子上并没有挂锁,埋在土里那么多年,锁扣也早就烂了,方才清洗的时候就被许君赫摘掉。
面对着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纪云蘅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手指刚放上去又觉得在这?里开太?过草率,于是抱着盒子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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