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纪云蘅跟这棵栀子花树一起长大,度过了许多安静而孤寂的年岁。
曾经她可以很轻快地?爬上树,挂在?分叉的树枝上摘花,如今已经不行了。
纪云蘅仰头看树,走神了许久,而后转头对?许君赫道:“那你能上去帮我摘吗?”
“不行。”许君赫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良学。”纪云蘅唤他的名字里带着些许央求。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许君赫道。
他哪能跟猴子一样爬树摘花,成何体统。
他可是储君,未来?的天下共主,是皇帝!
日头高照,烈日带来?的暑气让正午这段时间变得极为难熬,就连鸟儿都热得没有精力飞翔,歇在?树枝上乘凉。
许君赫与小鸟对?视一眼,随后一抬手,将它?给打跑了。
他踩着树枝,摘下的栀子花往下扔,纪云蘅就举着篮子在?下面接,欢快得像在?玩游戏。
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篮子,她扬声喊着让许君赫等一下,然后跑回去将花倒进屋中的桌子上,又飞快跑回来?站在?树下,等着借第二篮。
像只翩翩蝴蝶。
许君赫几?乎将整个树的花给摘完,跳下来?后一边拍手一边道:“说好了,你这两日不准再?出门。”
纪云蘅重?重?地?点头,在?满桌子的洁白花朵中挑出一些刚刚开放的放进篮子,然后对?许君赫说:“那你帮我带话的时候,将这些花叶送过去,跟今言说我过两日再?去找她。”
许君赫在?纪云蘅这里坐了会儿,又灌了些凉水,这才提着花篮走了。
门外,殷琅与贺尧坐在?树下,见许君赫翻出来?的时候抖落了好几?朵栀子花,赶忙站起来?要去捡,却见这平日里金贵得不行的皇太孙自己弯腰,把花一朵朵捡起来?,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许君赫起身,面上带着烦躁,“走吧,热死?了,什?么鬼地?方,迟早给它?拆了。”
纪云蘅下午不出门,就将这些栀子花摆满了寝屋,凡是能够放的地?方都给放上,再?将窗子一打开,房中全是香气。
她站在?桌前?作画,画了一幅又一幅不太好看的栀子花图,直到入夜才停笔,自己觉得满意,于是挂在?墙上欣赏。
许君赫变成的小狗迈着四?肢走进来?,看了一眼,而后汪了一声。
什?么画,刺眼睛。
当晚,带着各种宝贝出去的纪老爷并没有归家,王惠这才意识到不对?,惊慌派人?出去打听,却全然没有消息。
她担忧得彻夜未眠,烛灯燃尽,直到天蒙蒙亮起之际,忽而有人?用力地?拍打纪家大门,打破了宁静。
下人?上前?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人?,腰间别着长刀,气势骇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同样打扮的人?。
头前?这位将手中的牌子一举,厉声道:“衙门办案,抄查纪宅,叫你们?家主人?都出来?,在?院中站着!”
第22章
蓝天白云,万里晴空。
原本?是艳阳晴天,却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了纪家的上空。
从衙门的侍卫带着令牌敲开纪家的大门开始,纪家就开始天翻地覆地乱了?起来。
王惠本就一夜没睡,听得消息时?两眼一翻,当场晕死?。
纪盈盈被身边被哭着的婢女喊起来,六神无主,匆匆穿上了?衣裳甚至来不及洗漱,就被人带到?了?院中,打眼一看?宅中的其他妾室孩子已经所有下人都被赶到?了?院子中,另有许多?穿着相同的带刀衙役分列两侧,个?个?面色凶恶,吓得纪盈盈双腿打颤,不断朝身边的下人询问父亲与母亲去?了?何处。
“肃静!”
领头的侍卫一声高喝,所有人吓得噤声。
纪老爷一夜未归家,今日一大早又来了?一批衙役说是奉命抄查纪家,想也知道是出了?大事。
王惠受惊过度晕死?过去?,长子纪远被关多?日,嫡次女纪盈盈又是个?完全没主意的,这时?候的纪家犹如一盘散沙,没了?主心骨,下人们都害怕得拥在?一起站着,不敢多?话。
很快就有人来报,领头的侍卫道:“泼凉水,将人喊醒。”
衙役得了?令,没用多?久就拖着容貌狼狈的王惠来了?院中。她的发和衣襟湿了?大半,哭喊着被架来了?领头侍卫面前,后面跟着哭着乞求的秋娟。
衙役一松手,王惠就站不住,软着腿跪在?了?地上,纪盈盈哭嚎一声,扑在?她身边。
“你?便是纪家主母?”领头的侍卫肃声问道。
“大人!”王惠颤着嗓音道:“可是出了?什么误会?我家老爷为官半生向来清廉勤勉,怎会落得抄家搜查呢?”
“纪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向上级官员行?贿,涉嫌私相授受,枉法?贪污,胆大包天,已经押入牢中革职查办。上头下了?命令抄查纪家,你?若是现在?将纪昱平日里与谁来往密切,受谁行?贿,收了?什么东西一一列出,或可少受些罪。”侍卫道。
王惠如受晴天霹雳,瞪着双目张着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
贪污受贿。
仅这一顶帽子扣在?头上,纪家所有人都要?遭殃。
昔日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旧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冰水自王惠的头上浇下,遍布经脉里的每一寸,酷暑里好似置身寒冬腊月。
“搜!”
随着侍卫的一声令下,所有衙役同时?动身,分头往纪宅各处去?。
这个?时?辰纪云蘅还在?睡觉,恍然一个?翻身过后,有人很大力地敲门。
她被这急声的叩门吵醒,迷迷瞪瞪下床穿衣,揉着睡得凌乱的头发刚踏出寝屋,院门就从外面被人踹开,门栓直接断裂。
外头站着的衙役正与她对上视线,似是没想到?这里还住着人,都愣了?一下。
纪云蘅见到?人,有些害怕地退了?两步,将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你?们是何人?”
来了?三个?衙役,进了?院中后,一人问她:“你?也是纪家人?”
纪云蘅只道:“我叫纪云蘅。”
衙役便道:“官府抄查纪家,所有纪家人都要?去?前院,你?也一同去?。”
纪云蘅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此事来得那么突然,一觉醒来纪家翻天覆地。
她想多?问两句,但见衙役面容严肃,似是很凶,便也不敢多?问,只有小声道:“我只有这些东西,你?们搜查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点,不要?弄坏了?。”
许是她模样瞧着乖巧,说话时?显得怯弱,衙役们也没有恶声恶气,只道:“你?去?就是了?,若是你?院中没藏什么东西,自然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说着,但三人进寝屋搜查时?,皆放轻了?手脚,没肆意毁坏。
纪云蘅心里慌慌的,忐忑不安地抱着小狗往前院去?。
所经之处皆可看?见搜查的衙役,将纪家翻得一团乱,有些东西随便扔在?地上,满地狼藉,不由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小院。
待纪云蘅赶去?前院,就见宅中的人分成?了?男女两个?队列,正排队进入厢房里接受搜身。
凡是身上值钱的东西皆被扣下,众人小声哭着,不敢有半点反抗。
纪云蘅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免被惊到?,她直愣愣地站在?边上,看?见王惠狼狈不堪地被秋娟扶着,好似双腿没了?力气大半身子都伏在?秋娟的身上。
她那昔日梳得精致且挂满各种华贵珠花的发髻也被剥了?个?干净,碎发纷乱地黏在?她的脸上,泪水远远不停地从红肿的眼睛流出。
纪盈盈也好不到?哪去?,那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而今也没了?半点傲气,可怜地抹着眼泪。她发上的金簪,腕上的玉镯,腰间挂着的香囊都被摘掉,再没了?富贵之相。
哭得伤心的母女在?此刻仿佛心有灵犀,同时?一个?抬头,正与站在?边上的纪云蘅对上了?视线。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纪云蘅站在?日光之下。
她身着素衣,长发被发带随意束起,一双皱巴巴的旧鞋,全身上下唯有一张脸是白净出挑的。
她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开心或是难过,只用一双懵懂的杏眼看?着院中的人。
果真是个?傻子。
王惠啐了?一口,在?心中骂道,纪家的天都塌下来了?,这丫头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然而事到?如今,再哭已是没有半点用处,王惠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拉着纪盈盈的手往里走了?几步,小声交代了?她一些话。
纪云蘅也没傻站太久,很快就被衙役招呼了?一声,而后自觉地站在?长队后面,排队进了?厢房。
里面有两个?嬷嬷搜身,将纪云蘅上下摸了?一遍后,没搜出任何东西——她甚至比宅中的下人都要?干净。
在?一片压抑着的哭声中,纪家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搬空,一个?个?箱子摞在?院中,还有些从各房搜出来的玉石收拾也一并?收在?箱中。
别看?纪昱只是个?八品小官,纪宅也算不上大,这一番搜查下来,天光已然大亮,搜出了?不少东西。
门口一声传报,道是通判大人前来。
就见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头戴官帽脚踏锦靴,走路时?两袖轻摆,十足威风。
他正是泠州通判,名唤常康,正六品官员。
常康视线扫过众人,脚步未停,一路走进正堂中坐下来。
还未开口,领头抄查的衙役就捧着一个?荷包上前,“大人,这是方才从纪家人身上搜查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纪云蘅站在?门外的人群里,一眼就认出那是纪盈盈的荷包。
显然纪盈盈也知道,正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攀着母亲的臂膀。
常康将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碧绿的玉佩,当下脸色猛地一变,“此物是从何人身上搜出来的?押上前来!”
不过一声重喝,纪家人吓得纷纷跪地,两个?衙役穿过人群,将纪盈盈一把提了?起来。
纪盈盈吓破胆,拔声尖叫起来,“娘!娘救我!”
王惠哭喊着拉她的手不肯放,却被衙役一把推倒在?地,硬生生将纪盈盈拖进了?正堂,押跪在?地。
“我问你?,这玉佩你?从何而来?”常康问道。
纪盈盈的身子抖如筛糠,瘫软成?一团,不敢回话。
“说!”常康厉声大喝。
纪盈盈顿时?大哭,吭哧吭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惠见状,就知女儿是被吓得厉害了?,先前教她的话这会儿竟是全忘了?,便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仪容,冲进了?堂中高喊,“大人!我女儿胆子小,被大人的威仪惊住不敢说话,还望大人见谅,此物我知道从何而来。”
常康指了?她一下:“那你?说。”
王惠将头一转,穿过人群,那双狠毒的目光直直钉在?纪云蘅的身上,而后就听她道:“这玉佩,是老爷的长女赠予我女儿的。”
常康道:“是何人,押上来。”
纪云蘅下意识往后藏了?一步,想用下人的身体挡住自己,结果衙役以来,前面的人就让开了?,纪云蘅被抓进了?堂中。
她跪下来的第一句话便道:“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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