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门被关上,许君赫闲步走到桌边,倒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笑话迟羡,“迟大?人怎么连桌都?不坐,喜欢站着?”
这是常态了,郑褚归几人早已不见怪。
许君赫在京城的时候就颇为无法无天,他要明嘲暗讽,从不会在意对象是谁,便是对上一品官的丞相,他心情?不好?时也照样会阴阳怪气几句。
只是迟羡本是孙相的贴身侍卫,不过是个下属,许君赫每回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句迟大?人。
也不知是存心拉低郑褚归等人的身份,还是真的就高看迟羡一眼。
迟羡仍旧那副面无波澜的模样,垂着眸道:“属下是奴,不该与主子同桌而坐,不合规矩。”
“瞧不出?迟大?人的骨头里还有奴性。”许君赫语气轻飘飘的,于桌子的中央位置坐下来?。
郑褚归跟着落座,笑着打哈哈,将话题转移,“方才见殿下进门时身边跟这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不知是殿下什?么人。”
许君赫往后一靠,摆出?了与朋友之间?闲聊的惬意姿态,“郑大?人觉得是我什?么人?”
“先前离京时,皇上曾在早朝时说起过殿下的婚事,还问臣等家中有没有年岁适婚的姑娘……”郑褚归顿了顿,揶揄道:“难不成殿下是为了那小姑娘才留在泠州过年的?”
泠州遍地都?是孙相的人,他与纪云蘅走得近一事早就传到他们的耳中,没有隐瞒的必要。
许君赫哼笑一声,缓声道:“是啊,她聪明伶俐,我瞧着喜欢。”
“泠州到底还是离皇城太远,且殿下先前又卷入了危险之中,倘若再有下回怕是让皇上更加担心,依臣看殿下倒不如直接将人带去京城,何须留在这危险之地。”
许君赫身子稍稍一歪,靠近了郑褚归些许,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亲昵的耳语。
“郑大?人难不成以为我身边死?两个人就能让我怕得跑回京城了?皇城里多的是人给我调用,上一个走了就有下一个来?,空出?的位置总有人填,但是下一回死?的,就不一定是我身边的人了。”
第60章
纪云蘅坐在房中,动作笨拙地给柳今言包扎。
虽然刚出房间的时?候,她手上的血看起来?很多,实则用水冲洗之后也就割破了两处,且并不深。
但纪云蘅还是紧紧地拧着眉头?,十分担忧的模样。
柳今言见她动作小心翼翼,低声?说:“没事,你?随便包扎一下就好。”
“手都割破了,怎么没事呢?”纪云蘅不高兴地说:“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是我自己故意摔的。”柳今言耸了耸肩,状似无所?谓道:“我不想给他们弹琴。”
纪云蘅听了之后沉默片刻,对此行为并没有作出评价,只认真将她的手给包扎好,而后道:“你?应该去找郎中看一看。”
“无妨,就是两个小伤口而已,我不碰水就好。”柳今言说:“我这?伤不严重,去看郎中就唬不住人啦。”
纪云蘅起身去洗了手,慢慢地搓着手指头?,将手上的血给洗去,而后转头?问,“今言,你?可以赎身吗?”
柳今言一愣,笑着问:“你?要?给我赎身呀?”
纪云蘅认真地点头?,“我自己攒的有银子。”
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柳今言就颇想逗她,“那你?攒了多少?”
于是纪云蘅就站在边上算起账来?,将自己所?有积蓄加在一起,算出了一个准确的数,“七十二两三?贯。”
柳今言一下子笑出声?,下意识想要?拍手,结果忘记手上的伤痕疼得龇牙咧嘴。
伤口裂开,血渗出纱布,纪云蘅吓一跳,赶忙去给她重新包扎。
柳今言笑着说:“这?些银子可不够给寻常的游阳舞姬赎身。”
纪云蘅垂着眼眸,将她手上的纱布缓慢地解开,重新包扎,动作间充满耐心,没有任何躁意。
“我可以问苏姨母借,她有很多钱。”纪云蘅说。
“算啦算啦。”柳今言嘴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声?音落下去,缓声?说:“我跟寻常的舞姬不同,我是不能被赎身的。”
纪云蘅像是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个答案,她看着柳今言手腕上那鲜艳的荆棘花朵又?沉默了,不再说话?。
柳今言安慰她道:“或许日后我有机会认识个痴心的世家子,愿意娶我呢。”
像柳今言这?样被精心栽培的瘦马,寻常富家子根本摸不到她的裙边,她是被金刀雕刻出来?的花,只能被献给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
类如郑褚归那样的人物?。
纪云蘅给柳今言包扎好之后,两人坐在一处闲聊。
“你?今日怎么跟皇太孙一起来?了?”说起姑娘之间的闺房话?,柳今言的笑容里带着揶揄和暧昧,用肩膀轻轻撞纪云蘅的肩膀,“先?前只你?听说你?们是朋友关系,如今瞧着怎么有一些黏腻呢?”
“黏腻?什么黏腻?”纪云蘅听不懂这?种隐喻,说:“我在门口遇见他的,他说来?这?里办些事儿。”
柳今言呀了一声?,“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呀,每个来?这?里的男人都这?么说。”
纪云蘅点头?,“我也是跟他这?么说的,他让我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才不是呢,你?别听他的。”柳今言翻了个白眼,批评道:“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什么来?办事呀,只为听曲儿呀,这?些都是借口,为了掩盖他们是个坏男人的本质罢了。”
“可是良学不是坏人。”纪云蘅为许君赫辩驳了一句。
“他不是坏人,但可能是个坏男人。”柳今言挥舞着两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用了很长时?间跟纪云蘅解释“坏人”和“坏男人”的区别。
什么拈花惹草,玩弄风月,自诩风流实则朝三?暮四,诸如此类的负心之人,都被称作坏男人。
纪云蘅听得认真,时?不时?点一下头?,那双杏眼里却还是懵懵懂懂。
柳今言道:“你?只记着,反正你?就不要?嫁给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就是了,嫁了之后犹如入火坑,坠至万劫不复。”
纪云蘅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样子是将柳今言的话?记在心里了。
“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柳今言问。
“我……”她正要?说,结果眼眸往下一落看见了柳今言包扎的双手,又?道:“无事,就是来?找你?玩儿。”
手都成这?样了,肯定不能再教她绣花了。纪云蘅想着,还是回去问问苏姨母或者自己琢磨吧。
柳今言不疑有他,与?纪云蘅聊天。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纪云蘅站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口站着迟羡,她下意识将门合了一点,露出半人宽的缝儿,“你?找谁?”
她有些怕迟羡,因为这?人不仅生?得高大,且每次见面脸上都是冷漠的样子,好像天生?不会笑一样。
没有笑容的脸看起来?就颇为凶戾,相当不好相处,纪云蘅最怕与?这?样的人说话?。
迟羡抬手,递上一包药,“大人吩咐,让此药拿去给柳姑娘疗伤。”
“这?是什么药?”纪云蘅很警惕地问。
迟羡倒是完全不在意她这?副戒备的模样,淡声?道:“止血。”
两人就这?么交谈两句,柳今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纪云蘅身后,笑着道:“有劳公?子跑这?一趟,替奴家谢大人挂心,公?子可要?进来?喝杯热茶?”
迟羡道:“不必。”
纪云蘅伸手将药接了下来?,迟羡不说废话?,转身就要?走。
原本只开了半人缝的门被柳今言推开了些许,她往前两步又?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待奴家今日伤好之后去谢你?。”
迟羡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脚步没有半点停顿。
柳今言站在门边,眼眸追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从拐角处消失这?才收回视线,神色怔怔。
“他姓迟。”纪云蘅道:“上回我们见过?的,你?忘记啦?”
“我当然记得。”柳今言答了这?么一句,随后两人进了房,将门又?关上。
“他不是个好人。”纪云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迟羡身上还有别的差事,他沿着楼梯往下,眸光随意一瞥,迎面便看见邵生?上楼。
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往旁边侧了一步,那上楼的邵生?因脚步有些匆匆,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此就这?么与?他撞上了肩膀。
两人在同时?停下,常年习武的迟羡身板硬朗,自然没有半点影响,反倒是邵生?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沉甸甸的,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是柳今言给的钱袋。
邵生?赶忙弯腰去捡,却不知眼前人的动作为何那么快,一下就将钱袋给拿了起来?。
迟羡将钱袋拿在手里,垂眸一看,就见上面绣着柳树纹样,他淡淡开口,“这?钱袋倒像是女子所?用。”
邵生?抬头?一瞧,这?才看清楚面前人是谁,赶忙伸手将钱袋给拿了回来?,笑道:“心悦之人所?赠,让公?子笑话?了。”
迟羡淡漠地看他一眼,不再多言,错身下楼去。
邵生?只觉得脊背发麻,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竟出了冷汗。
钱袋分明被他好好地收在兜里,不知这?么一撞怎么就掉下来?了,幸好掉的不是那份地图。
他将钱袋换了个地方装好,继续往楼上去。
先?前听兰水说柳今言摔破了手血流不止,邵生?便充当跑腿出去买了止血的药来?,匆匆给了兰水之后便离去,不在妙音坊久留。
而等兰水将药送去时?,柳今言的手已经上了药,是迟羡给的。
纪云蘅在柳今言的房中坐了一个时?辰,见她总是心神不宁,便也没拉着她说太多的话?。
随后许君赫办完了自己的事,找来?门口,在外面敲门将纪云蘅喊走了。
两人出了妙音坊,许君赫让纪云蘅坐上他的马车,送她回家。
许君赫靠着软垫,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后才睁眼将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身上,“学得如何了?”
纪云蘅原本在发呆,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许久才反应过?来?许君赫问的是她学绣香囊这?件事。
她下意识将手伸进挎包里,摸了摸自己的香囊,说:“我没学。”
“为何没学?”
“今言的手受伤了,教不了我,我就没提这?事。”纪云蘅道。
许君赫又?不说话?了,马车中一片安静。
纪云蘅便主动开口说:“我可以问苏姨母,或者让她给我找个能教我的人。”
“我可以教你?。”许君赫突然道。
纪云蘅惊讶地看着他,努力分辨这?是不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句玩笑话?。
许君赫朝她伸手,“香囊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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