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99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这一眼,倒真看出些门道来。地?上确实什么?都没有,但却冒出了许多新鲜的嫩芽。

  三月份将近,万物?逢春,这过境的风一吹,原本在冬季里凋零枯萎的生物?便纷纷复苏。地?上长出新鲜的杂草并不稀奇,毕竟随处可见。

  但许君赫还是立即就明白?了纪云蘅的意?思。

  裴韵明死前将东西埋在了地?里,所以?春风便能指出那个地?点究竟在何处。

  纪云蘅这样高兴,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盯着地?面冒出的嫩芽,是因为她知道,母亲留下的谜题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

第81章

  突然而至的一场雨,轻烟一样的薄雾笼罩了泠州。

  迟羡光着膀子在细雨中跪着,细细密密的水珠遍布身体,顺着往下流淌出蜿蜒的痕迹。他?常年习武,臂膀却并?不是十分?健硕,流畅的线条彰显了?紧实?的肌肉,皮肤白得像是被雨水一遍又一遍冲刷。

  早春的雨最是冰冷,能将人骨头都冻得坏死,迟羡却跪得板正?,没有?丝毫颤抖。

  他的后背却赫然有着密密麻麻的鞭痕,又细又长,每一条伤口都极深,流出的血像是朱红的画笔在白纸上肆意挥洒,在一片烟雾朦胧雨中显得格外晃眼。

  除了?这些密集的新鲜伤口之外,他?的后背几乎被旧伤的疤痕布满,像是经年累月的反复承受,才留下了?这些难以消磨的痕迹。

  许承宁站在檐下,披着深灰色的狐裘大氅,抱着个手暖,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边上站着的下人便劝道:“王爷,早春风寒,您还?是进屋去吧。”

  “无妨。”许承宁摆了?摆手,“是不是到时辰了??将他?喊起来吧。”

  下人应了?一声,撑伞小跑过去,弯腰对迟羡说了?句话。迟羡身形一晃,这才慢慢地?站起身。

  虽说跪着的时候是板板正?正?的,但这么一动,立即显出久跪的模样来——他?几乎站不起来。

  下人抬手要扶,却被迟羡微微拂开,虽是吃力,但还?是靠着自己站起了?身,步伐缓慢地?走到了?许承宁的面前,颔首道:“王爷。”

  许承宁往前两步,走出了?檐下,下人赶忙将伞举过去。

  就见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反手给?迟羡披上,遮住了?血肉模糊的后背。他?拍了?拍迟羡的肩,柔和的眉眼中带着些许无奈,“莫记恨左相,他?是看着你长大的,心里自然是希望你好。这段时日泠州出了?不少事,周大人和郑大人相继折在此处,左相也是心急才会如此。”

  迟羡敛着眸道:“属下不敢。”

  许承宁又叹道:“此事你也确实?有?错,许是泠州繁华让你暂时迷了?心窍,玩忽职守,办砸了?事。”

  迟羡只回道:“属下应受此罚。”

  嘉奖或是惩罚,对迟羡来说仿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即便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血液的流失和彻骨的寒意冻住他?的各个关节,那双眼睛仍旧是平静的。

  是一条极为合格的狗,不论?如何打,都不会动摇忠心。

  许承宁拍了?下他?的肩膀,柔声道:“好,去上药吧。等?雨停了?,将良学颇为上心的那个小姑娘请来,我与她说两句话。”

  迟羡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屋中。

  细雨绵绵,浇灌着大地?万物,焕发出凛冬之后的生机。

  纪云蘅裹着被子,将窗子开了?半扇,透过窗子朝院中望,期盼着这场雨过后春意就此留在她的院中。

  连着下了?两日,雨停之后纪云蘅立即跑出了?门,蹲在院子里瞧,认真寻找着冒出头的嫩芽,打量着有?没有?比前两日长得高一点了?,不过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吃过饭后,她背上自己的画具出门,照常去找邵生学作画。

  只是刚见着邵生说了?会儿话,画具都还?没掏出来,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往常邻舍敲邵生的门,不会这样安静,一般都是一边拍门一边喊着“邵先生”之类的,这次却只有?敲门声。

  邵生和纪云蘅原本站在院中说话,听到这声音同时就闭上了?嘴,朝着门看去。

  “谁啊?”邵生扬声问了?一句,结果门外没有?任何作答。

  邵生微微皱眉,对纪云蘅道:“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他?上前去,一边又问了?一遍是谁,一边将门给?拉开,结果就看见了?迟羡。

  他?的脸白得吓人,连嘴唇都几乎没了?血色,再加上漠然的表情,把?邵生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顶着张死人脸跑出来吓人,也不怕折寿!

  邵生在心里骂了?一句,而后勉力挤出个淡淡的笑,“迟大人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迟羡眸光一转,落在邵生的脸上,淡声道:“王爷请纪姑娘上门坐坐。”

  这人怕是死了?,也不会多说两句。邵生在心里又骂,面上却毫无表现,只道:“迟大人莫说笑,泠州的土地?上哪有?王爷,只有?一位皇太孙呀。”

  许君赫与纪云蘅关系好,邵生想将人搬出来,让迟羡忌惮一二。

  但迟羡毫不在意,只道:“宁王。”

  “实?不相瞒,太孙殿下说了?今日会来此处,与纪姑娘一同练习画作,现在我若是让迟大人把?人带走了?,怕是不好向皇太孙交差呀。”邵生抱歉地?笑笑,“不然迟大人稍微等?一等?,我差人去问问皇太孙?”

  迟羡看着他?不说话。

  邵生心中紧张得要死,手心和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冷汗,还?要强作镇定对他?对视,不敢撇开视线。

  沉默片刻后,迟羡的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剑上,像那日一样,将刀柄顶开几寸,说:“皇太孙在半个时辰前出了?城。”

  出了?城,就意味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邵生脸色一白,抿了?下唇,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对那出鞘几寸的剑颇为畏惧。

  短暂的僵持过后,纪云蘅走到了?边上,说:“我跟你去。”

  “云蘅!”邵生低喝一声。

  纪云蘅转头看着他?,脸色却十分?平静,“邵生哥不用担心,王爷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先前我与他?见过一面。”

  邵生想要劝阻,但当着迟羡的面,很多话不方便说。

  纪云蘅像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着过分?天真的莽劲儿,似乎看见谁笑了?笑,温柔地?说话,就觉得谁是好人。

  邵生无他?法,转头对迟羡道:“迟大人,久闻宁王博爱亲民,草民仰慕已?久,不知今日可否与云蘅同行,瞧一眼王爷?”

  他?本担心迟羡会拒绝,也想好了?用什么纠缠的法子央求着一起去,却不想迟羡只是将长剑合鞘,转身撂下淡淡的一个字:“走。”

  邵生不放心纪云蘅被人的外表蒙骗,但纪云蘅心中却不以为然。她先前有?过一次被请过去的经历,是杜岩将她带到茶楼里,给?她看了?那幅画。她有?些明白,这种以“请”为由的行为,多半是想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倘若真是要害她,不会如此客气。

  邵生便与纪云蘅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前往许承宁暂住之地?。

  马车一路来到北城区,停在了?一座宅子前。

  邵生率先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面前这座老旧荒败的宅子,顿时愣住,转头询问正?下马的迟羡,“迟大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是王爷所住之地??”

  迟羡瞥他?一眼,没有?应声。他?走上前抬手摆了?一下,两边的侍卫便将门给?拉开,抬步往里走。

  纪云蘅下了?马车抬头一瞧,才明白邵生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眼前是一座很大的宅子,三层台阶往上,门户很深。门前两根圆形的大柱子,连同门上的红漆都已?经满是斑驳龟裂,掉得颜色所剩无几。

  这座宅子久经岁月风霜的荒败和破旧,却依旧巍峨肃穆。

  纪云蘅转头,朝路的对面望去,果然瞧见了?去年她生辰时,苏漪送的那座宅子。

  那时候她们来时,面前这座荒败的旧宅还?贴着封条,挂了?厚重的锁链,而今被人打开。

  “这是什么地?方?”纪云蘅转头问邵生。

  问完她又想到,邵生不过是来京城谋生的秀才,应当很少来北城区,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果然邵生摇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迟羡站在台阶之上,转了?半个身回头望台阶下的二人,破天荒地?为纪云蘅解答疑惑,“这是裴府。”

  纪云蘅蓦然一惊,再抬头去瞧,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屋檐下,原本应该挂着牌匾的地?方是空的,许多记忆碎片在一瞬间从眼前翻过,像一本不停翻页的书。

  这是裴府,是她娘亲的家。

  去年七月来到此处,纪云蘅站在街对岸眺望这座静谧的旧宅,只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今得到答案,忽然想起她的确是见过的,在年纪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裴韵明还?没有?被锁在纪宅后院,她会牵着小小的纪云蘅来到这里,遥遥眺望这座被封了?的宅子——她曾经的家。

  纪云蘅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巨石压上了?心尖,闷得难受。邵生似乎也知道这些事,沉默不语,抬步踏上台阶往里走。

  此后无话,迟羡在前面带路,纪云蘅与邵生在后面跟着。

  这是纪云蘅第一次来到裴府。这座府邸并?没有?过分?富丽或是广阔,当然,也可能是被彻彻底底查抄过一回,府邸里几乎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从檐下的雕花,平整的地?砖,斑驳的壁画中窥得这座府邸当年的一二风采。

  路程并?不长,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正?堂的位置,门一打开,许承宁正?坐在堂中,手中拿着一卷书,边上摆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在如此荒凉的堂中,他?闲适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迟羡躬身道:“王爷,人带来了?。”

  许承宁放下手中的书转头,视线落在纪云蘅的身上,随后又发现了?邵生,讶异道:“这是……”

  邵生赶忙行了?个大礼,“草民拜见王爷。草民是云蘅的兄长,今日凑巧与云蘅在一处说话,正?遇王爷差人来请,草民久闻王爷高山仰止,便斗胆一同跟来拜仰王爷英姿,还?望王爷恕草民无礼之罪。”

  许承宁听后眉眼舒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无妨,既是与纪丫头一起来的,本王便不怪罪你。”

  “赐座。”他?下令。

  纪云蘅对许承宁行了?个不算规范的礼,与他?隔了?三四把?椅子的距离坐下来,也不说话,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纪丫头,你可知此处是何地??”许承宁温笑着问纪云蘅。

  纪云蘅与他?对视着,澄澈明亮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攻击性,呈现出一派平和。她在门口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并?未开口回答。

  许承宁等?了?一会儿,见她只盯着自己看却不应声,眉毛一动,那笑容险些出现裂痕。

  这样的眼神较之寻常人比较,有?一种痴相,多半是脑子不大好使?的人会有?的模样。许承宁先前了?解过纪云蘅,知道她身体的状况,也知道她脑子有?问题经常被人喊作傻子,于是并?不将她这种反应视作无礼傲慢,也不予计较。

  他?轻咳两声,在寂静的堂中开口,自问自答,“这是裴府。”

第82章

  纪云蘅的反应过于平静,让许承宁觉得有些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在纪云蘅的脸上来回巡视,见她似乎没有想要应声的打算,又道:“纪丫头,你可知道裴寒松?”

  纪云蘅点头,“知道,是我外祖父。”

  许承宁于是更?疑惑了,道:“这裴府便是你外祖父生前的府邸,虽然被?封了许多年,但?如今来看变化其实不算大。”

  纪云蘅朝外?看了一眼?,透过正?堂的门,能瞧见外?面荒凉的景色。

  假山石被?打砸过,呈现出?嶙峋的模样,地砖也碎了不少,墙体的漆尽数脱落。也正?因为是冬末春初,这荒废许多年的地方才没有长满野草,显得没有那么废旧。

  她道:“我自?打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外?祖父,更?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我看不出?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