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第182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80
他笑声一收, 冷冷道:“盛六郎那个正直到一根筋的人愚忠得很,只怕不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姑且不说张家除了郑啸这个大司寇之外,在朝中更无势力,而贵妃的长兄定北将军杜永炽把持着北大营十万精兵……就算是张家侥幸得胜, 你以为他们能容下盛六郎这种宁折不弯的清直性子多久?张家子弟多纨绔!……”
纪小娘子却摇了摇头, 轻声说道:“他这个性子, 杜家难道就能容下了吗。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来的,但是他心中自有一套坚持正义的基准,即使你们今日拿住了我,也威胁不了他……”
她的语声一顿,因为那人已好似突然丧失了耐心, 忽而无声无息欺近了她,冷冷的剑刃横在她颈间。
她感到肌肤上一阵凛然,心脏不由得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然顽强地说了下去。
“我永不会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除非我死。”
一柄剑突然从门口破空而入,电光石火间, 直取那人持剑的手臂!
那人一翻手丢开了油灯, 并没急着向纪折梅下狠手,只是悠然笑道:“多感人的表白啊, 是不是, 盛指挥使?”
随着一声厉喝,盛应弦闪进屋中, 手中长剑去势未歇,手腕一抖一翻, 已然迫得那人撤手退步。纪折梅陡然丧失了重心,踉跄跌向一边。
“折梅!”盛应弦惊呼, 那盏油灯的最后一线光芒里,她颈上的细细一道鲜红血痕宛然鲜明。
他犹豫了一瞬,不知是先去扶起小折梅好,还是先去追击面前这个明显是天南教手下爪牙的人好。
然而对方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闪身从窗子里已钻了出去,留下一连串极为愉悦的大笑声。
“哈哈哈……这是一点小小的警告,盛指挥使。你不妨回去告知你极崇敬的郑大人,就说逐日使裴系舟拜上。”
逐日使!那不是原作中在好几条线上都出现过的天南教左护法吗!甚至在小师妹那一条线上,最终就是他夺去了小师妹的性命!
纪折梅似乎身躯微微一震,立刻喊道:“弦哥,不可放走他!”
可是天南教仅仅居于教主之下的第二高手,又岂是浪得虚名。更何况刚刚盛应弦那一瞬间的犹豫,已足够在高手过招的时刻丧失先机。
屋外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朗笑声,那位自称是“逐日使”裴系舟的青年,已然去得远了。
盛应弦的身躯微微一动,又勉强忍住了。
他从怀中掏出帕子,立刻替她按在颈间,压住方才被裴系舟的剑刃失手割破的血痕,替她止血。
“……无事。”他低声道。
“我总会找到他的……他跑不久了。”
小折梅依然满面紧张之色,虽然刚刚脱险,颈间伤口也刚刚止血,但她好似浑然忘却了一样,一把就捉住盛应弦替她按压伤口的那只手的腕间。
“可是……弦哥!你因我之故,没能追上他,会不会被有心人构陷以私放钦犯之罪?不是说你已经得罪了杜家吗?”
盛应弦垂下视线望着她,许久之后,才勉强勾了勾唇,轻轻摇了摇头,道:“……无妨。我总会找出他的,何况一月之期未到,我还有时间——眼下有事的是你,折梅。”
他的声音沉沉,像是含着一抹叹息。
他微微松开那只替她按压伤口的手。
实际上,那道血痕并不很长,亦很浅,只是一时的疼痛而已,若是好好地上了药包扎养伤,应当不会留下伤疤。
可是盛应弦的眉头紧皱起来,表情就像是面临着多么严峻重大的危机似的;他从怀中找出一只小瓷瓶,径直打开,低声道:“折梅,后仰。”
纪折梅却显得仿佛有点恍惚,并没有立刻听话地动作。
盛应弦就显出了一点儿难得的心浮气躁,左手伸过去攫住她的后脑,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就将她的头往后扳了一点,那细洁的颈子也因此完全露了出来。
他左手控制住她的后颈,右手则是单手开瓶盖、洒药,再从怀中拿出一条新的帕子,按在伤口上,道:“按好。且等我一下。”
小折梅好像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依言用手按住那条新帕子。
然后就看到盛指挥使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背过身去。
谢琇:……?
别以为你背过身去,我就听不见你解衣服的簌簌声了啊!
这……这到底是什么隐藏剧情啊?!莫不是她被坏人误伤一次,就能触发“朕与指挥使解战袍”的CG事件吧?!
她狐疑地盯着盛指挥使那穿着绯袍、却依然显得宽厚峻拔的背脊,心中一阵弹幕乱飘。
但随即,她听到“嘶——”的一道长音响起,即使从背后看,她也看到了盛指挥使的左手狠狠向左方一伸,一点雪白的物事在他的健臂遮挡下若隐若现。
谢琇:???
盛指挥使转过身来。
而谢琇差点忘了自己颈间的疼痛,脱口吹个口哨。
因为此刻的盛指挥使,腰间的革带松垮地吊在胯上,那绣着水麒麟补子的绯色官袍前襟被扯开,露出其下的雪白中衣。
而盛指挥使的手中,分明抓着一角被撕碎的雪白布条。布条的另一端还连在中衣上,隐没在半敞的绯色衣襟之后。
谢琇:“……”
她完全没有想到还能刷出这等福利,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颈间的伤口都差点儿崩开。
而盛指挥使的声音听上去力持镇定,但不知为何还是有点儿发飘。
“咳,”他道,“来得仓促,很多东西都没有带……姑且用这个先缠一下伤口,待回府再传大夫来重新上药吧。”
他迟疑了一下,用力将那根布条的另一端扯断,迈前一步,补充道:“应该……应该不脏,这件是新做的,今天才第一次穿……”
他结结巴巴,好像要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而她抬起眼来凝视着他,屋中黑暗,油灯又在之前的打斗中熄灭,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然后,在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
“好啊。”她说。
“有劳弦哥。”
盛应弦的手一顿,看到小折梅就那么坦然自若地放下了按着伤口的手,还微微抬起下颌,将原本光洁、此刻却添了一道伤痕的颈间坦率地亮在他的眼前。
盛应弦的呼吸忽而一窒。
他强忍着心头突来的那一阵刺痛,尽量小心翼翼地朝着她伸出手去,一圈圈地将那根布条缠绕覆盖到了她的伤口上,最后在颈后打了个结。
在黑暗里,他久久地凝视着她的颈子。此刻缠上了一圈圈雪白的布条之后,那里就更加显眼了,缠绕着布条的部分,仿若在他眼前渐渐模糊弥散开来。
他终于低声说道:“是我来晚了,折梅……”
他的声音里仿佛蕴含着一点真正的压抑与痛惜,或许还混合了一点因为在别处被拖住了脚步、因而未能及时发现她遇险的后怕与愧疚,使得他原本清朗的嗓音显得有丝低沉。
然而他的小折梅却仿佛出了神,一时间并没有回答他。
只因她的脑海里,始终响着那位“逐日使”刚才所说的话:可笑他并不明白,他只是一颗弃子!
……是吗。
是这样吗。
……
最近的情势对他们很不利。
这是郑大人方才对盛应弦所说的话。
中京城内的空气空前地紧张。懦弱多时的皇帝的确没有更好的手腕和魄力一举解决立储之争。张家和杜家以及那些各自依附他们的人开始党同伐异,是立杜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信王李重霄还是张皇后所出的皇次子仁王李重霖为太子,朝中争执不下。
在这种情势下,定北将军杜永炽麾下的北大营以皇帝每年必定亲至的秋阅为名,开拔至京城外五十里扎营,就是格外显眼的一步。
在这紧绷到极点、暗潮汹涌的局势之下,郑啸再度遇袭。这一回比上次更加危急,若不是盛应弦关键时刻赶到,拼了死命把他被乱箭射穿的官轿从众死士围攻的街心抢出,只怕他堂堂二品大员就要殒命当场。
眼下他一个文官,徒有铮铮铁骨,却一身是伤,卧床休息,动弹不得。只好把他最信任的同僚——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唤来。
他说:“对方已经孤注一掷,可见已经被我们逼到了墙角。只可惜我身负有伤,收网的事情,你一个人是否能够完成?”
盛应弦简单地颔首,黑眸里沉沉如冰。
郑啸看着面前这年轻却沉稳的心腹爱将,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这番出手,你就将面临深渊绝壁,背后亦无人可靠?皇上向来仁和慈悯,不知有多少人希图拿着这一点做文章……即使你出手无差,一击即中,也要防着对方埋伏有后手……没人能够帮得了你,如惊……”
他严峻的语气淡去,换了一种慈蔼的长辈似的口气,唤着盛应弦的字,似是带了点告诫。
“若是你一心为国,最后却做了牺牲品,又该当如何?”
盛应弦震动了一下,目光里坚毅冷凝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从郑啸府中出来,盛应弦面沉似水。
中京一片风声鹤唳。
第183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81
而在这个时候, 一首童谣悄然在中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唱开来。
“乌金鞘,红罗袍,贯正气,循大道;龙座下, 任逍遥, 麒麟儿, 登云霄”。
和之前只有四句的旧版不同,现在传唱的这首童谣变成了八句,而多增添的后四句里充满了玄机——或者说,杀机。
这歌谣仿佛就像是一夜之间就铺开到了中京城的大街小巷。虽然没有人公开解读这首童谣,但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已经吵翻了天。
有人说, “乌金鞘”指的很明显就是皇上御赐给盛应弦的那柄宝剑,而“红罗袍”亦是云川卫指挥使的官袍;“贯正气,循大道”正是盛指挥使平日的作派。因此,这首童谣既然前四句说的是盛应弦, 那么后四句所说的也就应该是他。
可是,“龙座下, 任逍遥”就已经很令人遐想了——是不是在暗示盛六郎得了皇帝的许可, 就肆意妄为,罗织罪名, 穷究素有恩怨的某些特定对象, 云云。
更不要说最后两句“麒麟儿,登云霄”暗示得有多么其心可诛。
盛指挥使自不可能为了这么几句没头没尾的童谣就去穷究不舍。而且这童谣若说诋毁, 诋毁的也是他的名声,不牵涉到皇上, 更不牵涉到其他皇亲国戚、龙子凤孙,所以也无法公开禀到皇上面前, 请皇上的示下。
……想出这一毒辣招数之人,其心何等可怖。
朝中也有人敏锐地看到了风向,于是上折子弹劾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
不过当然不能因为区区一首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童谣听上去言辞别有用心,就弹劾盛应弦有不臣之心。
于是那些弹章里一天一个罪名,今天说盛应弦办案不力,明天就说云川卫权力过大、无人制约,后天又老调重弹,说盗印的嫌疑犯陆饮冰在出手前最后私下接触的人就是盛应弦,他的嫌疑在未公开洗清前,应当被勒令在家幽居思过,不应再介入公事,云云。
其实如今朝中谁不知道盛应弦出狱戴罪立功,是出于永徽帝的特旨。那些弹章竟然连这个都不太顾忌了,很明显幕后黑手八成就是内有宠妃、外有兵权的杜家。
在这种几乎已经要走到图穷匕见的紧张时刻里,或许最悠闲的人,就是——
长宜公主,李琇映。
“眼看就要到永徽三十五年了……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她怡然地半倚靠在一张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刚染好的指甲。
当然,这只是一种催促对方抓紧行事的说法而已。北大营十万精兵还驻军于中京城外,预备参加皇帝亲至的“秋阅”呢。
永徽三十四年的中秋,亦是在一片近乎紧绷的肃杀之中潦草地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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