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而她面前的人,闻言平静地应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再度求见殿下。”
长宜公主端详着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放下手抬起头来。
“……你倒真是胆大。”她的语气有点复杂。
面前的小娘子半个月前才刚被“天南教”的左护法“逐日使”裴系舟挟持了一次,幸而盛应弦及时赶到救下她;如今她颈间还缠绕着一圈圈的布条,很明显是在那天受的伤还未完全痊愈。
就这样,她也敢公然在外走动,还要在这种诡谲莫测的气氛之下约见公主?
长宜公主不信面前的这位聪明的小娘子一点都没有猜到,她那次被劫持,多多少少其中也有点公主的手笔。因为长宜公主那一回根本就是懒得掩饰首尾,所以手法也做得很粗糙,若是追根究底的话,大概是会被追查到的——
可是,纪折梅的脸上依然从容自若。长宜公主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究竟有没有猜到自己的那次遇险,公主也是幕后黑手之一。
长宜公主觉得自己其实和这位小娘子没甚冤仇,和盛指挥使也没甚冤仇。
没错,她是喜欢过盛应弦,但他拒不从命,又巧妙地利用了父皇的爱才之心,把长宜公主对他的垂青牢牢地钉死了。所以长宜公主对他是有点儿又爱又恨。
不过这点儿又爱又恨,也不至于就让长宜公主丧失理智到对他的未婚妻下手。
她对他的未婚妻下手,完全是因为盛应弦不肯被她拉拢,为她所用。
那么她就要确保,他不能为她所用,其他人也不能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她要给盛应弦与杜家之间人为制造一段仇恨。至于张家……他们本就已经衰落到让她不屑一顾了。
无权无势,无兵无将,张家又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俊才,一家子不是蠢就是迂,年轻一代还有好几个纨绔子弟……这样的家族,还能保着仁王上位?不如指望他们拖垮仁王,还比较合理些。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刑部尚书郑啸受袭负伤之后,盛应弦反而在京中仿若一往无前、一去不返的孤舟那般,决绝地掀起一阵风暴。以上次“天南教”公然出手劫持纪折梅为切入点,结合近期的盗印案与朝中暗流汹涌的立储之争,云川卫很快展开了一场紧迫追索“天南教”这些狂人及幕后指使者的缉捕和查办。
事态发展到今天,就连长宜公主也觉得有些惊讶了。
动用“天南教”的势力,本就是为了小小警告一下盛应弦——如同袁崇简所说的那样——但反而激起了盛应弦的警觉,还干脆以此作为破案的切入点,这就有点令人措手不及了。
长宜公主也不由得叹息。
盛应弦从来都不是这么疯狂之人,他素日行事谨慎稳健,虽说该以身犯险时绝不犹豫,但也不曾像今日这般,甚至如同赌上前程和性命一般大肆追索,闹得声势极大,若是最后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他是没法收场的。
……纪折梅,真的就这么好?好到盛应弦愿意为她大动干戈?
长宜公主看到面前的纪折梅瞳孔微微一瞠,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地说出来了。
……也罢。
她也很好奇听到这样的问题,那个被盛应弦所偏爱的小娘子,会作何回答。
然而那个小娘子闻言只是呆呆地出了一回神,然后轻声喃喃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长宜公主:“……”
来人,替本宫赐她一丈红!打量本宫是什么不学无术之辈,不知道她底下未曾说出来的句子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吗!
长宜公主心想,纪折梅可真有点能在谈笑之间把人气得半死的本事。不知道盛应弦那个死脑筋是如何消受得了她的。
她莫名地烦闷起来,挥了挥手道:“……罢了。不提这个。倒是你今天还敢找上我,到底有何事?”
这一下,纪小娘子的脸色严肃起来了。
长宜公主睨着她的表情,还有闲心去想,啧啧,这脸色可真有几分盛六郎的真传。说不定这就是俗话说的那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纪小娘子没有立刻说出她的来意,反而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袁公子今天竟然不在吗?”
长宜公主皱起眉。
“怎么?你还管得了袁公子去哪里吗?”她口气有点冲地说道,“你有那个闲心,不如回去多管一管盛六郎吧,他最近在中京城里可是闹得腥风血雨啊……”
结果,纪小娘子忽而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闹得腥风血雨的,怎么会是六郎呢。”她居然反驳了一句,语气虽然平和,但措辞里的火药味可是怪冲的。
“如今这种情势下,京城里还有哪家没动过手,我倒是要好奇了……”
长宜公主口气不耐地说道:“所以,你是替盛六郎来打探我的口风的?”
她原本以为纪小娘子会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说“当然不是”,最多再补充上一句半似奉承、半似嘲讽的“我只是来关心公主殿下的”或者“我只是来看看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之类的话。
然而,纪小娘子再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纪折梅摇了摇头,径直说道:“……我想知道,这些出手的人里,有公主殿下您吗?”
长宜公主:!!!
她蓦地从榻上坐起。
“你……什么意思?!”她谨慎地问道。
纪折梅眨了眨眼,微微翘起唇角。
“看来是有。”她说。
长宜公主:“……”
“所以,你就是替盛六郎来试探我的,对吧?”她胸臆间忽然升腾起了一股怒气,她强忍着那股怒火,却感觉总有一股小火苗在她的心口处窜来窜去,点燃着一切。
“他办案不力,你就煞费苦心地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试探我……说穿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介民女,倒把主意打到大虞的公主身上来了!我要奉劝你一句,别到时候好处都被盛六郎得了去,你却因为‘对公主无礼’或者‘犯上作乱’这种可笑的罪名而被处置——”
可是纪小娘子并不害怕。
她不慌不忙地应道:“啊……民女惶恐。”
长宜公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惶恐!她怎么可能惶恐!就是这种堂皇的态度!说着做小伏低的话,但态度却是居高临下的,让人简直想狠狠给她一拳!就砸在她那张从容的脸上!
长宜公主深吸一口气,勉强忍耐下了那种不好的冲动。
并不是说她就真的惧怕了纪折梅这个人,而是因为……
还不到真正和盛六郎撕破脸的时候。
她还希望盛六郎……不,盛指挥使,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她所用。
“说吧,”她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自认能够心平气和地与纪折梅交谈了,这才开口道。
“你与盛六郎,究竟如何才能与我合作?”
纪折梅眼中似有光芒一闪。
“合作?”她好奇道,“公主殿下竟然想与我们……不,与六郎合作?”
大家谁也不是蠢人,心里都清楚,纪折梅不过是这桩交易里的添头而已。重要人物还是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
长宜公主哼笑一声,“如今的中京城里,谁不想与盛指挥使合作呢?只要放出风去,你看我那两个好弟弟是不是会疾速地扑上来?”
纪折梅:“……殿下说笑了。”
长宜公主慨然道:“我也不与你玩那些弯弯绕啦。既然我主动要求合作,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来。”
纪折梅:“……是?”
长宜公主:“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们与我合作,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让盛六郎顶了郑啸那个老匹夫的位置,而且还可以把‘问道于天’那枚私印交给你们。”
纪折梅:“……!!!”
第184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82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纪小娘子很难得地露出了震愕的神色。
“那枚私印……不意竟是在公主殿下手里吗?!”她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长宜公主怡然微笑, 终于产生了一点压倒了纪折梅而占了上风的愉悦感。
“现在还不在。”她说,“不过,我可以随时拿到它。”
纪小娘子仿佛受了很大的震撼。
“我……我还以为……您将那枚私印交给了杜家,陆饮冰又从杜家盗走了那枚印章……”她喃喃道, 看起来完全被这个爆炸性消息冲击得有一点茫然了。
长宜公主得意地又重新倚回那张美人榻中, 屈起右肘, 右手撑着下巴,姿态妩媚动人。
“是这样没错。”她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这本就是我和陆少侠商定好的啊~”
纪折梅:!!!
她看上去仿若惊诧到不敢置信似的,嘴唇微颤,好像过了好几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殿下和贵妃交好、打算暗助贵妃,也都是……都是……”
她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长宜公主微笑着替她解了惑。
“都是假的啊。”她怜悯地注视着面色发白的纪小娘子。
“皇后娘娘也好, 贵妃娘娘也好……哪个又值得我如此铤而走险了呢?”她悠然道。
“须知下手偷盗父皇心爱的私印,可是重罪啊~”
纪折梅脱口追问:“可是,为何您连皇后娘娘也……皇后娘娘不是当初抚养殿下的人吗?”
长宜公主的笑容微微一滞,冷哼了一声。
“哼, 皇后娘娘柔懦无能,脑子也不太够用, 当初把我养在她的‘凤贤宫’中, 她只顾照看仁王,又一味地宽厚恤下, 把凤贤宫中诸人都纵容得无法无天, 连伺候我伺候得不那么尽心,她都只会说‘皇上以仁爱治天下, 本宫也只能如此,映儿是皇上最钟爱的长女, 想必也一定能够体会皇上的苦心’之类的废话……”
她一口气地说着,到了这时才顿了一下, 两道柳眉微微压低,眼神显出了几分凌厉之意。
“要不然就是抱着我哭,说‘都是本宫无能,如今贵妃势大,本宫虽是皇后,日子也过得如履薄冰,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旁人的恶评了’……”
纪折梅:“……”
好像一直以来都胆子大到敢把天捅破的纪小娘子,终于在这样的内幕真相中哑然无语了。
长宜公主冷道:“而我的两个弟弟就更加不成器!信王骄横,仁王柔懦,两人才学都极其平庸,从前读书时成绩皆不如我,只因为我是女儿,就不能问鼎皇位,还不得不自污名声……”
纪折梅终于好像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自污……名声?”她疑问道,“难道殿下的那些……呃……府中的那些小公子们,也是您‘自污名声’的一种方式不成?”
长宜公主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
纪折梅:“……”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很大勇气似的,问道:“……真的不是因为殿下的……呃,爱美之心?”
长宜公主一窒,随即比刚刚还要理直气壮、气吞山河。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