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他负手站在原地,目光同样望着激战之处, 半晌方道:“不必。……叫我们的人守好这里,不许进出, 若有来者,必要问好了对方的来意,再来禀我。”
侍卫虽然心下纳罕,但主子既已发言,他便应了一声,转身要去传达主子的命令。
但他的主子踌躇片刻,又在他身后唤住了他。
“……且慢。”
侍卫停步回身,又抱拳一揖,恭顺问道:“是?王爷还有吩咐?”
摄政王沉默了一霎,道:“……若是盛节度使到了,不必提前报我,允他本人进来。”
侍卫:……?
王爷这是做甚?不但不帮太后的忙,反而还要再放进来一个太后的强敌?
王爷对太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但是坊间小道流言津津乐道的八卦,对于他们这些一路跟随王爷的忠心近卫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这侍卫从少年时就跟随昭王左右,虽然头脑不那么灵活,但胜在一根筋地效忠昭王,昭王之命,他从不打一丝折扣地完成,所以昭王也没嫌弃过他笨拙,一直带他出门。
当然,他就更记得当年的那位少年昭王,派他去排队买过多少次点心、蜜饯,去过多少次外头的稀罕货铺子挑选从西域而来的新鲜玩意儿,打算送给借住在都祭酒府上的那位谢大姑娘。
后来呢?
后来,谢大姑娘一夕之间成为了昭王的嫂嫂,太子李重霁的正妃。
侍卫自己虽然还没议亲,但说书和戏文都没少听,自然也知道那两句出现率极高的词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可是现在,真个到了当年的谢大姑娘命悬一线的时刻,为什么王爷竟会放手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不明白谢大姑娘是不是跟王爷之间有着某种默契,也不明白王爷究竟是太狠心,还是对谢大姑娘太有信心。
他只知道,若是在生死之际,还不能并肩作战的话,那么又何来后面的“相许”呢?
可是他不敢如此向王爷进谏。
因为王爷自有他自己的主意。
侍卫遗憾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去了。
而谢太后那边,也确实无暇顾及摄政王的这点曲曲折折的心思。
李重云不是傻子。他权衡得出如今的辅政三方,此消彼长之下的势力轻重。
若是他束手不管的话,谢太后与邢大学士那一党,应该可以打个平手。
可是,就陈兵在京师城外的朔方军,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可以说,谁都想要引入朔方军的助力。虽然有与虎谋皮的危险,但总得要上得了桌,才能下得了这一盘大棋。
倘若输了,被人踢走,那就是连下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所以,李重云料定邢大学士一党定然会竭力许以各种好处,去拉拢朔方。
他当然不愿意坐视盛应弦从中渔利,平白无故获得了太大的权利,加九锡、假黄钺、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之类的——那么下一步,是不是盛应弦就该直接加个“假父”的称号,坐等小皇帝让位给他了?!
因此,李重云本来是打算去和谢太后联手的。
因为谢太后年少时曾与盛应弦先有毁家之恨、再有退婚之怨,要她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放下这些怨恨,去恳求盛应弦与她合作,真是太难太难了。
李重云认为他们应该都不想看到盛应弦在两方的夹缝中,反而游刃有余,从中渔利,壮大自身。
然而,谢太后婉拒了。
她说,她能解决此事。
……所以,李重云想,现在他就眼睁睁看着谢太后的解决之道,就是——
“直接把对手全部砍翻”?!
李重云有些不可避免的担忧,又难以抑制自己额角蹦跳的青筋。
她真真是胆大包天!就和年少时一样!
他事先并不知晓她有这等高超的身手,但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似的。
谢琼临是个永远会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惊喜的人。
也是个跌倒了会懊恼,会哭泣,会咬着牙发狠,但最后永远会爬起来继续前进的人。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并不真的需要他们任何人。
她借着他们的爱而变得富有勇气,肯定自己,继续强大,然后,当他们不能与她一道向前迈进的时候,她也并不苛求,而是停下来认真而珍重地向他们道别,再继续独自一人往前。
很奇怪,当此时他再回想起前尘往事来,又似乎很多事都变得模糊了。
他不太记得她从前是怎么样的,是如何从一个孤立而并没有自信的小女孩,变成今日这般勇敢、美丽、耀眼而强大的了。
在那个她婉拒了他援手的夜晚,他曾经一度变得沮丧,灰心丧气之下,他说了一句:“我真想知道在你眼里到底有谁重要过,有谁的感情对你来说重要过——”
那时候,她顿住了,转过身来直视着他,思考了一下,才用一种谨慎的口吻答道:
“你们都很重要。”
“没有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应该受到珍惜的。”
“我曾经不够强大,过得潦草,不受人喜欢……是你们的感情支撑了我,让我明白,我自有我的优秀之处,我还可以变得更好。”
“这是,即使不再见到你们,也会永远留存于我心底的一道信念。”
想到这里,李重云稍微释然了一点。
若论起说好听话的本事,谢琼临当然也是一等一的。
那么,会一次又一次败于她的手下,也是……不冤枉的吧?
他凝视着人群正中的她。
她正再一次飞身而起。
长剑寒光凛凛,剑吟连绵不绝,闪电一般的剑招延续无尽……
剑光如瀑,随着她的身形飞旋,仿若要带起一层层无形的气浪,就像是此刻夜空中渐次漫开的层云;江河奔涌,潮涨潮落,杀意凛凛,若天道无情。
一直以来,谢琼临都是这样往前走的。
这一路上有过许多邂逅,但她始终孤身向前。
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一个个世界在她眼前铺展而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际遇构建出不同的画卷。
她曾于春日绕堤杨柳间与人相见,也曾于初夏满池芰荷中执篙争渡;曾于深秋旷野萧瑟处与人分别,亦曾于凛冬清寒夜空下舍命一搏。
四季都只是她这一程冒险的注脚,也见证着她一点点前行、一点点变强的过程。
直至如今。
千点寒芒,万道坚冰,百尺高楼,十丈软红。
昭昭日月,煌煌宫阙,步步惊心,杀意无穷。
场中气氛肃杀,呼喊声都不知不觉沉寂了许多。
只有兵器的金铁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剑气破风的呼啸声,凡人血肉被贯穿的沉闷声音,以及——
由远及近、声如急雨的马蹄声!
没有人再去深究是谁有这样的权势,胆敢在皇宫内苑驰马。
也没有人去阻挡这一路疾驰而来的一马一人。
当马蹄声近在眼前时,侍卫不由得和负责守卫西角门的兵卒一起,将视线投向了他们的主子——摄政王李重云。
李重云面色凝重,貌若好女的俊颜上毫无笑意,神情如冰。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抬手。
守卫西角门的兵士随即散开,留给来人一扇大敞的角门。
来人在马背上压低身子,纵马飞跨过门槛,方一勒缰绳。
他胯下骏马登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啸!
李重云阴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嘲讽般的笑意,低声道:“……这般招摇,难道是怕赶不及吗。”
侍卫:?
他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但他拔剑挡在王爷面前,绝对不能让王爷被这个盛气凌人的盛节度使给冲撞了!
然后,下一刻,他就眼看盛节度使飞身下马,一眼都没有向他们这边扫过来,仿佛眼中只有前方处于重重包围之中的那位谢太后一样,径直大步流星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而且脚步愈走愈快,最后简直像是要小跑起来——
他脚步略有些踉跄,身形看上去也有几分虚浮之意,并不像是受伤或生病,倒像是……
“……莫非中了什么药不成。”摄政王评论道。
继而,他俊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有点幸灾乐祸似的笑容。
“真有趣啊。”他意味深长地说,“盛如惊,是众叛亲离了吗。”
第475章 【主世界梦中身】79
李重云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调大小, 盛应弦也是武艺高强之人,耳力绝佳,应当是听见了。
但盛应弦的脚步甚至没有停滞片刻。
他似乎压根就不把大虞摄政王这个人放在眼里,直奔被围攻的谢太后而去。
尽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谢太后那边虽然被许多人纠缠住, 但形势并不危急。
要应付这些虾兵蟹将, 以谢太后的身手,应当绰绰有余。
然而盛使君却好像并没有看出这一点来。他始终沉凝稳重的神色早已不见,嘴唇抿得紧紧的,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眉目下压, 面有戾色。
摄政王冷哼了一声,评价道:“……关心则乱。”
他的侍卫偷眼瞟了瞟自己的主子,又绷着脸警惕万分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谢太后与邢大学士一党的激斗之上。
……王爷的语气似乎有些酸。
他们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盛应弦不理会这一路上遇到的人, 幸而那些人也没有过来烦他的意思。
他听见那些兵卒之中有人迟疑地叫他“使君?”,也有人惊慌地低喊“使君怎么来了!”, 有人议论“使君脸色好难看……莫非彏小将军他们真的是假传使君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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