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月眠
云崇怒道:“先帝是你能随意质疑的?当年之事过去之久,先帝亦不会出错,如今,谁能作证?谁又是当事人?”
“你说的那个沈清,是与不是,还是难说,你要查案,朕允,如今又靠着这句话说沈国公府清白,朕看你兄妹二人,是想要造反。”
“造反作甚?”谢谭幽不卑不亢:“我们为漓国人,永远忠于漓国,为何要造反?查沈国公府一案不过是因本就是冤屈之案,一个将军当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因那莫须有的罪名而死。”
这是侮辱。
“好得很!”云崇冷笑:“谁能作证?就算沈国公在这,怕也是不能自证清白,谋反便是谋反,先帝亲判的案子,不会出错,若要反驳先帝,朕可以送你下去!”
“我能作证。”在云崇怒声落下,一道清脆声音响起,她上前一步,跪在谢谭幽身边,身体微颤,却还是完完整整道:“罪臣之女沈妤,见过当今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妤!沈国公府嫡女。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个着婢女服饰的女子,朝中不少人见过谢谭幽,更知这是谢谭幽身边的贴身婢女,听闻是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沈妤?那相府和定国将军府是不是都知道?包庇谋反罪臣可是死罪。
别人能想到,云崇自然能,此刻,他眼珠子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真是恨不得杀了下面的两个人。
沈妤道:“沈国公府出事时,我六岁,但我记忆不错,在三皇子谋反前,先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了府中,与祖父父亲交谈,父亲告知我,是先帝传令要前去拿下谋反之人,可后来,谋反之人却成了沈国公府,先帝甚至传令要杀我全府,我与阿姐得以逃脱,才偷偷苟活多年,后来,我意外到了相府,此事,燕王妃一概不知,是我欺瞒于她,也是我利用她想要查案,还我沈国公府清白。”
“先帝明知我祖父和父亲为何出城,却还是下旨杀我全府,不就是陷害于我国公府,可我国公府清清白白,绝不可能谋反!”
沈妤一字一句,说的激昂,又带着恨意,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如今终于得以当众说出,她却感受不到轻松反而是沉重,因为,她在那帝王眸中看到了杀意。
“你说你是沈妤?”云崇彻底冷静下来,淡淡瞧着她:“有何证据?谁能证明?”
“我。”温凛站到沈妤身旁。
沈妤心头一震,抬头看着温凛,她要撇开所有人的,若云崇要杀人,也只会杀她,温凛怎么不懂呢?为什么还要站出来。
温凛也看向他,眸中是安抚笑意,他道:“我很早就知道她是沈妤。”
沈妤闭了闭眼,心头酸涩难忍,但是不怕了。
“好得很。”云崇又看向谢谭幽:“你也知道?一开始说要查沈国公府的案子,敢情是有备而来,你竟敢敢算计朕!”
“朕今日放话在这,沈国公府全府死了,是因谋反之罪而死。”云崇道:“温凛,朕念你是定国老将军之后,又打了不少胜仗,朕饶你一死,谢谭幽,你是燕恒的王妃,朕不杀你,先前说好的,一百杖你受着就是。”
“至于你。”云崇指了指沈妤,“冒充沈国公府之后,既是想当罪臣,朕成全你,赐死。”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就如此看着国之英雄受冤?”谢谭幽冷冷道:“而她的确为沈妤,不是冒充。”
“这般相护?不如你陪她一起死?”云崇冷声下令:“来人啊,将二人拖下去,砍了!”
萧然猛然抬头,看着高位之上的人,手中拳头一点一点收紧,准备开口,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道阴鸷冰冷又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嗓音。
“本王看谁敢。”
第131章
“本王看谁敢。”来人声音阴鸷而冷,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的风尘仆仆。
只听声音,便能识别来人身份,众人心头微震,却又有些不确定,齐齐回望,只见,干清宫外,一人走来,墨色长袍在身,明明是艳阳天,却在那一刻,就像是整个天空都暗了般。
他长袍下摆被风微微吹起,有些卷动,面色微白,双眸之中幽深又有些红意,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只透露着四个字,风尘仆仆。
“燕恒…”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众人本就在见到燕恒的时候就惊的说不出话来,眼下,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燕恒?
他怎么会在此时回来?他不是应该在南燕战场吗?前去战场时,他说保此次后再无南燕,眼下,他回来,是南燕已经没了?
众人心头猜测纷纷,死死盯着一步一步踏进干清宫的燕恒,却始终不敢说一句话,回头,又是君王怒不可遏的双眸,估计,今日,云崇实在是气的不轻。
也不止云崇,他们这些臣子也是不知震惊几次,早在谢谭幽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没有谋反,云崇又应允她重查这个案子时,他们便惊的不行,又是今日,温凛私自调兵,抓了宣德候,声称宣德候杀了沈清,而谢谭幽又爆出,沈国公府是被先帝所害,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要传出去一点,这漓国都会生了乱。
偏偏,燕恒此时回来,听他那句话倒不像是得胜归来,倒像是特地赶来为一人撑腰的。
众臣心下这个想法才起,额头便速速冒了冷汗。
生怕……
燕恒反了。
那他们……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看着燕恒一步一步而来,她心头忽然有些犯疼,眼眸也是不自觉的生了红,其实也就将近一月未见,可眼下,她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看着他略略泛白的面色,那一身的风尘仆仆,谢谭幽脑中忽然涌上一幅画面,还是在七皇子府邸,那时,云启好像是被封了太子,云崇又要提前退位,而她大许是疯了,说要做云启的皇后,可那个时候,谢靖是文臣之首,云启如果登上帝位,是有意立谢音柔的,而谢谭幽是没有靠山的,所以她一个原配妻子,到时候要去做妾。
那天的燕恒,就像现在一样,面色有些泛白又风尘仆仆,好像也是从外面赶回来的,他试图劝她,却被当时的她反驳了,最后,燕恒只道:“我帮你。”
后来呢,她才知道,燕恒是用了八十万兵权投诚于云启,换她的皇后之位,而也是燕恒心头盘算着的最后一次帮她,此后,他与阿谭再也不相见。
而今,瞧着他与那日一样的神色面容,她当真好生心疼啊,总是不远万里赶来。
好像,燕恒的前生今生,总是不远万里赶着回来见她,那么远的路程啊,他一个人骑马,夜又那么黑,冷不冷啊孤不孤单呢,可谢谭幽没办法问出口,喉咙已经酸痛难忍,她怕说一个字便会泣不成声。
在燕恒看过来时,谢谭幽忙垂眸擦去眼角湿润,一只大而修长的手掌已经伸到她面前,她眼睫微颤,缓缓伸手搭上去,耳畔,燕恒嗓音低低传来:“一月未见,你也不看我一眼。”
听着他柔和又带着几分失落伤感的语气,谢谭幽攥紧他手心,抬眸又摇头,眼眸越发红了:“我怕我哭。”
“哭什么。”
“我心疼你的不远万里。”
闻言,燕恒喉头翻滚,思念在这一刻如卸了闸的洪水,好像一路的风尘仆仆,孤单与难受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是克制着,才没有将人拥入怀中安抚。
云崇看着大殿之中的燕恒,浑身如被燃起了般,滚烫而汹涌,燕恒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他从燕恒眸中看到了嗜血冷意,他咬了咬牙,问:“你这是已经踏平了南燕?”
燕恒答:“未曾。”
云崇气极:“既是不曾,回来作甚?”
“若我不回来,今日,你会如何做?”燕恒眉眼漠然,明明是问,声音却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面对的不是帝王,而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之人。
他这般语气也不是头一次,朝臣并不震惊,只是垂眸静静听着。
“燕恒,朕是君。”云崇将手中玉佩随手扔到一边,语气放慢,冷又带着几分警告:“朕不需要告知任何人朕要做何事,即便做错,也没人能又或者敢说。”
“此次,朕将燕家军兵权给了你,你却擅自回京,自行下……”
“因为你是君,你在,最起码可以保这漓国境内太平。”燕恒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忍着你,但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你。”
“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是燕王府的人!”云崇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面容,在听到燕恒这句话后猛然一变,朝臣亦是面色惨白,不明燕恒这话什么意思。
燕恒闻言却是笑了,“历代燕家诸人,只忠漓国,绝不生反心,我从未忘记,忘了的似乎是你们云家之人。”
“你说什么?”
“人人道先帝是难得的君王,手下贤臣无数,朝臣与百姓亦是能和平相处,所以,先帝在众人心中总是不同的,可谁又会知道,如此先帝,不过是伪装,什么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不过是做给胸怀百姓的将军们看的罢了。”
燕恒冷声道:“沈国公如此,安国公如此,父王如此,定国老将军全府也是如此。”
当年,这几位将军,随便一个站出来,以战术谋略,哪个不能打如今的南燕?现下的漓国呢,面对战争,哪位武将敢站出来说他去,是,秦国公去了,真正目的是什么,真当他不清楚?
他清楚,他还是去南燕,是想踏平南燕让周边百姓过上好的生活是真的,寻阴阳花也是真的,不愿他国人侮辱漓国也是真的,他少年成将,从来想的都是如何保漓国,保百姓安,可后来,他发现,这漓国彻底腐烂,身处强国,还要用女子换取和平,再后来,更是有人直接暗中勾结敌国要杀了他与燕家军。
这是燕恒最不能忍的地方,燕家军出征是为什么?那些年,燕荣后来为了保护燕家军与燕王府,所以他没有再打胜仗,只是护百姓,结果,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后来,他接手燕家军,朝廷不给任何军饷,他也是为了护住燕家军和百姓,选择迎刃而上,将燕家军的真刀亮出,此后,列国,谁敢来犯?
有这般军队,漓国永远都是第一大国,可惜,君王皇子无一个成器的,总想着要杀了他,他死之后,燕家军在全军覆灭,他们可想过,皆时,漓国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燕恒被这个问题困了很久很久。
现下依旧不解,可他已经有了解决法子,大不了换个朝臣都能臣服的君王,好的君王,才能带领一国走的长又远。
去南燕之前,他统统有了想法与计划,南燕一灭,他带八十万大军回京,困个皇城轻而易举,燕荣之死与云崇脱不开关系,所以,他是不会让他太过舒坦的,只是那封信来了,他就只能一人前来。
“燕恒,你胡说八道什么?”云崇胸口剧烈起伏:“沈国公谋反,安国公是战死沙场,燕荣亦是战死沙场,定国将军府是因大火一家身死,与先帝何干?”
“再敢妄断先帝,朕决不轻饶。”云崇道:“给朕滚回南燕。”
“沈国公府是不是真的谋反,你清楚,我父王又是不是真的战死沙场你比我更清楚。”燕恒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一字一句,说的慢而缓。
云崇又对上燕恒视线,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瞬间没敢与他对视,心头微微发颤,有种被人看透之感,手心下意识收紧,努力压着心头翻涌情绪,默默在心头道了句。
燕荣是战死沙场的。
“朕有何不清楚?”云崇冷哼:“沈国公府与三皇兄谋反,那时朕年纪并不算小,自当是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之事,帝师也知,你不若问问他或是其他年纪稍长的大臣。”
“只要是当年之人,谁都知道沈国公府谋反,如今,你们几人却屡屡说沈国公府清白,简直笑话,到底是谁能证明?又如何证明?总得给众人一个信服之由,才能判断,先帝是否出了错。”
燕恒嗤笑:“证据与事情梳理给你一遍又一遍,是你不信,沈国公府后人亦是还活着,你亦是不信。”
“若她为冒充呢?”云崇道:“再者,区区几句话,不足以说明什么。”
云崇话落,外头又传来一道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倘若,是我说,沈国公府清白呢。”
众人齐齐回望。
只见,一人缓缓而来,他面容温和的不能再温和,看着这一众朝臣,他眼眸笑意越发深了,众人见到他,亦是一惊。
那人看向云崇,良久后,在众人目光中跪下,声音淡淡:“臣,以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32章
红墙绿瓦的皇宫内辉煌又明亮,在这正午阳光的加持下更是金光璀璨,抄手游廊的风声很轻,干清宫中亦是静的,唯有时不时捻动佛珠的声,轻轻浅浅的,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一下又一下的掀起波澜。
殿中,又响起刚刚那人声:“臣以安,见过陛下。”
以安。
安国公。
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帝师与两个年纪稍长的大臣就震惊的站起身来,又纷纷红了眼,年过半百,什么场面没见过啊,但今日不同,他们失了态,像是没站稳,朝后踉跄两步,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人。
头上几个戒疤,一身的白色袈裟,面容慈祥而柔和,手持佛珠,是一副世外高僧,让人只闻却永远无法见的样子,而他,也真的是高僧,是漓国第一大国寺的主持,亦是无数人烧香拜佛,前往那青龙寺只想见一面的可看透前世今生的空静大师。
可现在,这高僧走入凡尘,跪于大殿之中,行君臣礼,然后说臣,以安。
他是以安,是安国公,战死沙场多年的安国公。
今日,人却回来了。
他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
所以……真的是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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