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顾秋实头也不回。
上辈子傅南昌被指证与一个大家闺秀暗中来往两年之久,夫子当时很生气,他极力强调自己的清白,当时都险些被逼疯了。但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夫子很失望,但到底还是没舍得立刻将他赶走,让他留在这里直到县试之后再搬走。
但留下来没有用,品德败坏之人,没有人愿意与之互结,傅南昌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一下子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能起来,直到临死之前,才知道自己会生病是被人下毒,那些所谓书信,是白康塞过来的。
真正和那位丁姑娘暗地里来往的人是白康!
傅南昌不甘心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拼了命一步步走到如今,只剩下临门一脚却迈不出去,不甘心自己没有见到孩子就没了,将年轻的妻子丢下。更不甘心坏人在害了他之后还顺利参加县试。
那人是在过年之前搬走的,距离现在已经有近两个月,床上的稻草早已经被扔掉,在这城里,什么东西都要买。不过,好在这附近就有得卖,并且伙计还会帮忙送。
稻草送来,顾秋实铺得细致,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如果没把稻草铺好,等褥子放上去,床铺一点都不平整,睡着硌人。
他铺好了床,又把地仔仔细细扫干净,然后才放上炕桌准备抄书。
换了真正的傅南昌在这里,遇上了方才的事后,一时半会儿都很难静下心来。但顾秋实不一样,他遇上麻烦的次数,就跟别人一日三餐似的。
遇上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才抄足两份,周围便热闹起来,林朝阳与另一个穿着缎子书生袍的公子一前一后进门,看见空着的床已经被铺好,微愣了一下。
“傅兄?”
顾秋实放下笔,笑道:“白兄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我难受,同住四年,我一直拿他当好友。没想到他居然……我禀过夫子,想要换一间房,然后就搬到这里来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二位多担待。”
屋子本就不大,林朝阳和陈力二人都出身富贵,住在这里习惯了不用随从,但他们的东西都挺多。毕竟,两人衣食住行没有人打理,但换下来的衣物和鞋袜都需要带回去洗,加上二人吃不了苦,东西宜多不宜少,整个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不过,傅南昌家贫,只有一身换洗衣物,甚至只有一双鞋。他搬到这里来住,除了这屋中多一个人,并没有比原先拥挤多少。
但少一个人转悠,地方就会宽一点。二人以为在县试之前都没有让来住,不成想说来就来。
两人心里不愿意,但没有多抵触。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方,夫子要怎么安排,他们都只能受着。
“我都以为你真的与女子不清不楚呢。”林朝阳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白兄说的时候煞有介事,没想到居然没有信封。傅兄受委屈了。”
傅南昌在这个学堂中,除了和赵大山经常结伴回乡,也就和白康比较熟。其他的人,于他而言都差不多。
正因为他没有什么知己好友,所以出了事情后,也没人帮他说话。
对于林朝阳和陈力而言,那些信是不是傅南昌写的……两人并不确定。
要么毫无此事,傅南昌被人冤枉。要么傅南昌真干了这种事,只是他比较谨慎,提前将东西给处理了。
恰在此时,夫子让人来唤林朝阳。
林朝阳跑了一趟,陈力坐了过来,耐心指点顾秋实抄写的文章释义。
傅南昌这一次请了半个月的假,功课确实落下了一大截,不成想陈力这么热心。顾秋实认真听着,觉得并不难。
没多久,林朝阳去而复返,看了看天色:“傅兄,明儿夫子要宴客,说要歇一日,我们一起去买书吧。我帮你买一本,你别推辞,就当是今日搜身的赔礼。”
第389章 书生 三
顾秋实有些意外。
傅南昌往日里深居简出, 一来是为了抄书,二来也是为了省钱。不管出门是做什么,只要去大街上转着, 就不可能不花钱。
即便手头有点银子,他也不愿意胡乱挥霍。平时也不与人结交,倒不是他性子孤僻,而是与人结交就得有来有往, 别人送的东西他不一定用得上,还必须要回礼,他感觉一来一回之间纯粹是浪费银子。
往日, 林朝阳送出的礼物有许多, 从来也没指望别人回礼,傅南昌偶尔回家乡时会带一些特产过来送给他,算是回礼。
当然了, 总的来说,都是他占便宜。
林朝阳出手大方, 许多人都愿意与之来往, 身边随时都围着许多人, 就如众星拱月一般。傅南昌般从不往前凑……两人私交不多,单独一起上街的次数,一次都无。
想到此人是从夫子那里回来, 顾秋实含笑道:“那也不算冒犯,还得多谢林兄出手帮我洗清冤屈呢。”
林朝阳摆摆手:“客气了!”又做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神情,“刚才夫子说,这一次县试, 这有可能得中的四人,傅兄就是其中之一。我这……也是想提前与傅兄教好。”
傅南昌读书刻苦, 夫子向来对他赞誉有加,其实前两年夫子就劝他下场,让他先试试。
“试试”的意思,就是不一定能考中。
参加县试要准备许多东西,还要交一笔报名费。旁人是想试就试,傅南昌不敢这么任性。去岁张榜后,夫子连连叹息,说傅南昌没去是亏了,更是让他倾力准备今年的县试。
话里话外,俨然一副傅南昌要参加就有九成可能得中的意思在。
顾秋实恍然:“林兄对我帮助良多,我这心里都记着呢,实在不必如此刻意。”
林朝阳乐了:“你要是不收这份礼,就是看不起我。睡吧,明早上我喊你。”
边上的陈力满脸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顾秋实看得出来,林朝阳约他去书肆不是单纯地想要送书,应该还有其他内情。
傅南昌做人坦坦荡荡,是个真正的君子,他自然无所畏惧。
翌日,后院中挺热闹的,所有的书生一大早就起来读书,隐约能听到有人相约出门的声音。
林朝阳起身,洗漱完后笑道:“傅兄,走吧。陈兄也一起。”
三人一起出门,一路有说有笑,傅南昌不愿与人相交,却也健谈……家境贫寒,想要不被人孤立,平时就得会说话。
顾秋实一言一行都和往日的傅南昌一般无二,三人到了中兴书肆那条街时,发现白康与两位同窗一起,似乎也要去书肆。
林朝阳邀他们一起,顾秋实不置可否,到了书肆门口,又遇上了结伴而来的四个同窗,而书肆之中,已经有三位正在翻书。
整个书院三十多人,此处已经占了快一半。
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热络,顾秋实混在几人中,也随大流的与人打招呼。
白康不敢看他的眼睛,率先溜进了书肆里。
一行人走走停停,就在即将踏入书肆大门时,顾秋实余光瞥见一架马车停了下来,上面显示下来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然后下来了一位婆子,最后走下来一身华丽红衣的富贵女子。
当下女子出门,有些会以轻纱遮面,有些则什么都不遮,这位就没遮,一张芙蓉面比衣裙更艳丽,着实是个美人。
门口一群读书人里,至少有一半都没成亲,顿时就看呆了。好在没有呆成傻子,还知道给人让路。
丁香玉对于旁人惊艳都目光早已经习惯,进门时撇了一眼一群读书人,好奇问:“敢问几位可是康夫子的弟子?”
众人颔首。
丁香玉一礼:“那……傅南昌可来了?”
众人面色都有些古怪,目光落在顾秋实身上。
丁香玉只觉得奇怪,她问傅南昌,这些书生看那个一身破旧衣衫的年轻人做什么?
“他人来了么?”
林朝阳眼神一转:“敢问姑娘是从何处听说傅南昌的?”
丁香玉脸颊微红:“我们相识有两年了,今日听说他会来,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
众人:“……”
林朝阳是听了夫子的吩咐才约了这么多人来,别看他身边只带了两人,其他书院中的人都是被夫子派人约来的。他再问:“两年之中,你们就没见过面?”
丁香玉满脸疑惑:“自然见过。”
无论今日是被人引诱过来的,还是被夫子吩咐了带人过来的,都忽然想起来了昨天白康告密之事。
当时白康口口声声说傅南昌与女子暗中来往两年之久,书信积攒了一大堆,还说人家是大家闺秀。林朝阳更知道,那位姑娘姓丁,住在书肆附近。
巧得很,面前这位就姓丁,也住在书肆附近,还一张口就要寻傅南昌。
林朝阳叹息一声,到了此刻,已然明白了夫子的意思,伸手推了一把顾秋实:“这位就是傅南昌。”
丁香玉愕然,下意识脱口道:“才不是呢!”
与此同时,夫子带着一群人出来,其中就有白康。他似乎不愿意过来,坠在最后躲躲藏藏。饶是如此,也还是被丁香玉一眼认了出来。
“那位才是傅南昌啊!”
众人:“……”
很明显,这其中有内情。
就是不知道白康为何要冒着傅南昌的名儿与丁家姑娘往来。
夫子一脸严肃:“两位都是我名下弟子,这位才是真正的傅南昌,他已经来城里四年之久,家住平安镇,绝不可能有错。丁姑娘,你被人骗了。”
他扭头,看向白康,“我不管你为何要冒傅南昌之名与别人来往,但你昨天诬陷傅南昌,今日又出了这种事。我名下绝不允许有欺骗他人的弟子,稍后你去把学堂中的行礼收走,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白康面色大变,他没想到今天来书肆会出这么多事。到了此刻,他已经明白这就是针对他的一个局。
“夫子,求您给这一个解释的机会。这里面有误会,求您……”
夫子一挥手,拂袖而去。
顾秋实垂下眼眸,昨天与夫子私底下相见时,他又一次强调了自己的清白,并且言明自己搬来城里求学后,不管是大家闺秀也好,普通人家出生的姑娘也罢,他没有与任何一位女子单独相处过。
他知道这位夫子是惜才之人,上辈子傅南昌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夫子应该如今日一般当场就把弟子驱逐,但因怀疑他被人诬陷,到底没舍得把人赶走。把傅南昌留下来参加县试,夫子是冒了风险的,若是傅南昌真干了那些事,夫子的名声也会有损。
这辈子傅南昌没有被诬陷,顾秋实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夫子多半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果不其然。
说是傅南昌与丁姑娘来往了两年之久,但丁香玉连自己的情郎都不认识,这绝对有问题。
白康追了几步,眼看夫子上了马车离去,又忙回头惊慌地看向丁香玉。
丁香玉看看白康,又看看顾秋实,似乎想说什么,但边上的丫鬟不允许,看着小小瘦瘦的人,力气却很大,一路将丁香玉扯上马车。而那个婆子扑上前,狠狠甩了白康两个巴掌。
“敢骗我家姑娘,这事儿没完。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白康双手捂着脸,追上马车想要跟丁香玉解释,可车夫不允许,一鞭子甩上马背,马儿顿时小跑着离开了。
众书生从头看到尾,事到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昨天白康说傅南昌与一位姑娘暗中往来,还有书信为证,当时傅南昌说没有,也没找到书信。合着与丁家姑娘往来的傅南昌根本就是个假货。
看着白康失魂落魄朝着夫子离开的方向追去,有人好奇问:“他为何要冒充傅兄?”
林朝阳折扇一展,冷笑道:“傅兄被夫子寄予厚望,这事儿谁不知道?而白康……”
在三十几人里,就是个垫底的。
当初夫子本不愿收他,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又有白家人再三强调说不指望他考功名,夫子才勉强将人留下的。
只是,白康读了一年又一年,殷实的家底越来越薄。
陈力接话:“估计是怕自己用真名人家姑娘看不上他吧。”
众人恍然,纷纷开始指责白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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