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倒不是傅南昌人缘特别好,而是今日之事,明显是夫子算计,但凡是夫子的弟子,只要不傻,谁会不长眼的与之唱反调?
若只凭昨日没找到书信,可能会有人觉得傅南昌心思缜密将书信藏了,直到此时,关于傅南昌身上的污水全部被洗清。
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刚到书肆,难得来一趟,也没想着离开。此处有四层楼,每一层都有许多藏书,众人立刻分散开去。
顾秋实拿着傅南昌以前抄的书去找了掌柜。
掌柜不知道学堂中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学堂中弟子会被逐出,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顾秋实实话实说。
掌柜没想到这件事情还与傅南昌有关,满脸庆幸:“好在洗清了名声,不然,县试在即,若出了意外,影响了县试,那才真的是飞来横祸。”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了抄好的纸张,确定无误后,道:“这里是三钱银子,傅书生要买东西么,若是要选,之后早一起算账。”
傅南昌已经是这里的熟客,顾秋实笑了笑,选了一些笔墨纸砚,都是便宜的那种。
最便宜的墨条,磨开后写在纸上会有杂质,偶尔还会推不开,干得也快,很不好用。
不过,掌柜知道他囊中羞涩,穷人家的孩子想要靠着科举改换门庭的不少,对此倒习以为常,并未露出任何异样,还亲自给顾秋实结账。
林朝阳他们来此也不是为了买书,这边顾秋实准备离开,他们也拿着选好的东西结账了。
顾秋实本想先走,可想着都一起来的,便稍等了等,一行人结伴往回走。
众人没有去其他地方转,直往回走。
进了前门,刚好看到白康正跪在夫子面前苦苦哀求。
“夫子,不要赶弟子走……还有半个月就是县试,这几日要交互结之类的文书,弟子若是离开学堂,找不到可以互结的书生,那……那弟子这辈子就完了。”
夫子一脸冷漠:“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弟子……弟子当时鬼迷心窍,对丁姑娘一见钟情后,生怕丁姑娘看不起弟子,所以就假借了傅兄之名。弟子瞒着此事,心里也很难受,每每想要澄清又不敢。后来丁姑娘对弟子也有了感情,弟子就更不敢表明身份。”白康痛哭流涕,“沉浸在感情之中的人都患得患失,弟子不是故意的……求夫人原谅弟子这一回……即便不原谅,也让弟子考过县试后再走,成么?弟子求您了……”
十年寒窗,此时被赶走,等于过去的一切辛苦全都白费,所有的银子和精力都打了水漂。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书后想要做其他的挺难的。回去种地简直是大材小用,跑去做账房……读过书的人不一定就能当账房用,还得学一学,可账房不用学十年之久,且以后就要仰人鼻息。开个学堂收小孩子启蒙,至少也得是童生。
都是读书人,都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看见白康哭得如此可怜,众人都心有戚戚。有那心软的人已经上前求情。
其中有一位叫梁文的就想要上前,赵大山一把将他拉住:“梁兄,你该不会是想要求情吧?白康可是害了傅兄,若是昨天真的找到了那些所谓的信件,被赶出学堂的就是傅兄了。”
梁文皱了皱眉:“此事确实恶劣,但傅兄这不是出事么?再说,经此一事,白兄肯定已经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咱们就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朝阳呵呵:“别拉了,让他去。”
有两三个人帮着说情,白康苦苦哀求,发誓说自己再不会犯错,又拿出亲戚情分说话,夫子到底还是松了口。
“你可住在学堂,但从今日起,只能待在你自己的房中温书,不可以到处乱窜。等到县试之后,你自己收拾行李离开。”
白康松了口气,冲着夫子磕头道歉,又起身拉着另外三人不放,口中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
顾秋实扬眉,看出来了白康抓着他们不止是想要道歉那么简单。
要么说人和人不一样呢。
傅南昌深居简出,平时少与弟子往来,上辈子又没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当时极力澄清自己,也有两三个人帮他说情,后来他如愿留下,对那几人道谢,也是真诚的道谢,从来没想过拉着他们与自己互结。
那边白康非要带几人去外头吃饭以表谢意,几人离开时,白康还冲着顾秋实道歉:“傅兄,我真是只是怕丁姑娘看不起我,所以才冒用了你的名……”
顾秋实嗤笑一声,一点面子都不给:“那昨天呢?你想拿你们两人之间来往的信件来污蔑于我,这总不是误会吧? ”
白康面色尴尬。
“我那是一时冲动。”
“那你冲动的时候挺多呀。”顾秋实眼神一转,坏心眼地看向要陪他出去吃饭的几人,“该不会又要冲动的请这三位兄台与你互结吧?这么一算,只差一位了。”
白康就是想在吃饭的时候提及此事,都说吃人嘴短,到时候他再哭一下穷,问题应该不大。
听到顾秋实这话,三人面色大变,瞬间跳离白康好几丈远。
第390章 书生 四
求情只需要张张嘴, 能不能求下来都不要紧,反正尽力就好。
但互结不一样。
白康可是敢冒着他人名字与一位姑娘暗中来往两年之久,之后还嫉妒傅南昌使出龌龊手段想要把人挤走……就是嫉妒。
凡是学堂中的弟子, 都知道夫子很看重傅南昌,这一次夫子猜测,自己名下有五人能榜上有名。傅南昌就是其中之一,还是高居榜首。
也就是说, 夫子对傅南昌寄予厚望,认为他若是考不中,其他人更没希望。而一个学堂之中, 每年的县试中至少会有一人考中童生, 如此的看重,谁不羡慕?
别说白康,好多人都私底下盼望傅南昌出事。当然了, 只敢想一想而已,谁也不会出手针对。
但是白康针对了。
如此品德败坏之人, 若是作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们得有多想不开, 才会跟一个可能会作弊的人互结?
白康看到几人远离自己, 脸色都变了:“傅兄,我只是想请几位吃饭,不是想要互结。”
顾秋实颔首:“这样啊, 那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白康心里憋屈,转而看向几位,想邀他们一起,却见几人年年白首, 一个说自己有事,一个说要回去看书, 还有个张口就说要洗衣裳。总之,说什么都不肯去。
顾秋实几人回房,林朝阳拿着一本书看,偶尔会问一问顾秋实的看法,陈力一开始是自己在旁边认真看书,后来听到了顾秋实的解释,不知不觉间已经放下手中的书,而门口处,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但屋子内外都鸦雀无声,只剩下顾秋实一个人在说话。
忽然,学堂的管事过来了,说是夫子请傅南昌过去说话。
顾秋实起身离开,众人才如梦初醒。
夫子一家人住了一进院落,因为人不多,院子里摆满了花草。
顾秋实进了正房,对着夫子一礼:“多谢夫子费心为弟子洗清冤屈,弟子心中感激不尽。”
夫子见他看出来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原先只以为你读书读迂了,应付不了阴谋诡计,不成想你反应挺快。昨晚上我回来后细想想,就知道你应该是被冤枉的。所以我找来了白康,多问了几句那位姑娘的事,我与丁老爷是旧相识,原先也跟他说过学堂中的弟子,昨夜我去了一趟丁府,给丁老爷说了此事。他一直以为与女儿来往的人是你,得知女儿被骗,当场勃然大怒。”
丁府这样的人家谈婚论嫁必须门当户对,若是胸口让女儿下嫁,那必须得是很上进的年轻后生。傅南昌入了丁老爷的眼,他没有阻止女儿与之来往。但白康……昨晚上夫子说了白康的功课,丁老爷当场就表示要斩断这份姻缘。
于是,才有了丁姑娘今日去书肆一行,那个丫鬟和婆子已经得了丁老爷的吩咐,必须要在人前表明自己姑娘被骗的事实。
如此,丁姑娘和白康分开就是顺理成章。
若没有此举,旁人也不管丁姑娘暗中与谁来往,只知道她和一个男子来往两年……这会毁了名声的。
“多谢夫子为弟子周旋。”
夫子看他不卑不亢,脸上也没有太气愤,更觉这个弟子沉得住气,颔首道:“回去吧,好好准备。这些日子少出门。”
顾秋实再次道谢。
回到房中,众人还没离去,纷纷要他继续讲。
顾秋实笑了,关于科举,他不是第一次,每次只要符合国情律法,问题就不大。
他一直讲到晚上,众人才依依不舍离去。
讲了半天,顾秋实有些口干舌燥,林朝阳让人给他准备了茶水和饭菜。
“傅兄千万别客气。”林朝阳一脸感慨,“我是听说夫子对傅兄盛赞有加,我心里还不服,如今是心服口服!听君一席话,感悟颇多,请受我一拜。”
顾秋实的见解与夫子有些不同,更深了一层,众人都没感悟到,今日听完后,都觉有助益。于是,晚饭后又来了好几个人,这一次是来送谢礼的。
或是墨条,或是砚台,或是纸张,有两人还送了书。顾秋实想要拒绝都不能。
读书人想法不一样,若是非要推拒,那会得罪人。顾秋实便都收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弟子们从学堂回来后,都会围到三人所住的这间房子外面。有一天甚至连夫子都过来听,还在旁边连连点头。
见状,众人更是热络。
这期间,顾秋实已经和林朝阳几人互结,并且互结文书已经交了上去,有林朝阳和夫子在,不怕没有禀生没有作保。
相比起上辈子傅南昌每日奔波于与人互结路上,后来还心力交瘁之下病倒。如今简直顺利太多了。
这辈子换成了白康到处奔波,那天的几人死活不愿意陪他吃饭,后来更是避而不见。已经到了远远看到他就会避开的地步。
白康几乎问遍了学堂中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之互结。实在没法子了,他跑到外头去找书生。
整个府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学堂有十几个,县试每年一考,每次参考的学子都有大几百。非要找人互结,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一日晚饭后,顾秋实正在洗漱,陈力过来找他:“外头有一位姓何的书生找你,说是你的同乡。”
何酒之的夫子年纪大些,名下考中的童生和秀才相比别的夫子少了许多。但只一样,他的束脩便宜了一半。
相比起傅南昌因为太过聪明,读书之余还能抄书赚钱。何酒之就只剩下一个勤奋的优点,他花的所有银子几乎都是从家中带来的,又因为家境贫穷,平时是能省则省。何酒之也知道康夫子的学堂要好得多,奈何囊中羞涩,只能退一步。
上辈子傅南昌出事后,何酒之收到消息还来探望过,当时他已经找好了互结人选,只等着到了日子就去考。
顾秋实心下疑惑,出门就看见了黑暗之中蹲在路旁的何酒之。
书生要有规矩,行走坐卧之间不得颓废,兴许是天黑了不用再掩饰,此时的何酒之一点精神都没有。看见顾秋实后,他立即起身拉人:“傅兄,你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顾秋实好奇问:“何事?你可办好互结之事了?”
“我正是为此而来。”何酒之叹息,“咱俩之间谁还不知道谁呀?我家里穷成那样,这一次若是不中,以后可能就……”
顾秋实好奇:“可是遇上了困难?”
何酒之摆摆手:“暂时没困难,我听说之前和你同住在一间房里的白康出事了,你们学堂的人都在孤立他,没有人愿意与之互结,对么?”
“是有这回事,不过不是我们孤立他,而是他自己品德败坏。”顾秋实上下打量,“该不会你想和他互结吧?”
何酒之抹了一把脸:“他做了什么?”随即又答道:“我是有这个意思,他说是被人孤立。只要愿意与之互结,他会给每人二两银子的酬劳,反正我也要找人互结,二两银子呢,不要白不要。可孤立这种事……大家都是读书人,若不是发生了特别的事,应该不会针对他!刚好你和他同住了几年,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
顾秋实没有隐瞒,将白康干的缺德事说了。
何酒之瞠目结舌。
“至于么?即便你不去考,那考中的人也不会是他啊!”
顾秋实想了想:“我怀疑他不光是嫉妒我,还有丁府那边要瞒不过去了,毕竟他与丁姑娘暗中来往了两年之久。等这一次放榜后,丁府肯定要找傅南昌谈婚事。若是傅南昌死了,丁姑娘就只能收心重新议亲,不会揪着他不放。”
何酒之眼睛瞪得更大:“他敢杀人?不至于吧?”
问出这话,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说杀不杀人,只凭着白康已经做了的这些事,此人就不能深交!
“我还是回绝了吧,银子虽好,但这风险也太大了。”
何酒之道了谢,临走前道:“放心,我来这里的事不会让他记恨上你。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没有找他,直接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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