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他借着月色匆匆离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像何酒之这样的穷书生一抓一大把。白康拿着银子,到底还是找足了互结之人。
县试的头一日,所有人都早早睡下,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虫鸣声。
众人也只是睡了而已,有没有睡着,只有自己才知道。
深夜,林朝阳出声:“傅兄,你睡着了吗?”
顾秋实睡了,但睡得不熟,轻轻嗯了一声。
“好紧张。”林朝阳低声道:“我这已经是考第三次了,如果还不中,我怕长辈会失望。”
顾秋实随口道: “尽力而为就行。”
这时候劝什么都是多余的。
县试分五场,考五日,每天都可以回,但学堂离那边有点远,好多人会选择就住在附近。
林朝阳要了三间房,帮顾秋实也定了一间,并且,他不要银子。
顾秋实得知后,拒绝道:“那不成,如果你不要银子,我就不去住了。”
人情债难还。
虽说林朝阳平日处事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并且,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如今傅南昌家境贫困,手头银子不多,落在旁人,这是占别人的便宜。
林朝阳哑然。
“那行吧,回头你将房费给我……不用现在就给,以后再说吧。”
傅南昌对于参加县试早有准备。从来也没指望过别人帮忙,顾秋实找到的那些银子,就是房钱。
不过,傅南昌原本打算的是住最便宜的屋子,林朝阳富家公子,定的屋子是最贵的,这些银子不够。
顾秋实也不着急,先搬过去住嘛,等考完了找机会赚银子还上就是。
当伙计知道他是傅南昌时,脸上的笑容都热情了许多:“原来是傅书生,快请。东家说了,如果傅书生愿意来住,房费饭费都全免。”
顾秋实一愣,顿时明白了东家的意思。
傅南昌是这一次县试中有望考取功名之人,酒楼这是想讨个吉利。免房费的绝对不止傅南昌一人。
想到此,顾秋实心情更复杂了些。
傅南昌连考试这几天的衣食住行都有人付钱,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几日之后就是童生。可惜,折在了县试之前,也难怪他会不甘心了。
林朝阳闻言,顿时乐了:“傅兄,那这银子你不用还了。”
*
翌日,天还没亮,整个酒楼就喧闹起来。
凡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九成就都是要参加县试的书生,不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县衙之外排队入场。
顾秋实的号跟所有人都不相领,最近的一个是何酒之,两人中间隔着十几号。
到了县衙门口,浑身上下包括带的笔墨纸砚全部都要有专人查看。颇费了一番功夫,顾秋实才找到地方坐下。
从中午起,陆陆续续有人离开。顾秋实写得很快,也懒得在那儿磨蹭,看到有人走,他便离开了。
自从开考,各学子之间见面就只是打招呼,从来不问考得如何。接下来四天都一样。
考完的当日,顾秋实照样是在中午后不久就出来了,而夫子已经等在了酒楼之中,看见他就招手。
顾秋实明白夫子的意思。
他每天考完回来,都会将写下的文章复抄一遍,见夫子等着,主动把这几日写的文章全部奉上。
夫子拿到后,迫不及待打开来看,渐渐地,紧皱的眉头松开,到后来还拍桌子喊妙。
这一声动静挺大,好多人都看了过来。顾秋实咳嗽了一声,夫子如梦初醒,飞快将几张纸收入袖中。
“你好好歇着,我先回了。”
夫子飞快离去,顾秋实也不想在这儿住,婉拒了掌柜想要留他在此住到张榜的提议,他赶回学堂收拾了行李,问了赵大山,得知他不回,立刻跑去了与何酒之约定好的地方,坐上马车回平安镇。
往回走时,何酒之唉声叹气,整个人精神萎靡,连话都不想说。
顾秋实也不主动找他说话,两天的路程走得沉闷无比。
马车到平安镇,天色还早,顾秋实买了一大袋白面,还买了些包子带上。
何酒之没什么精神,顾秋实很快与之分开,走上了回村里的路。
回村最快也要走大半个时辰,赶在天黑之前,顾秋实进了村。
此处多山,各家的房屋没有聚拢在一起,而是整座山上高高低低错乱着,傅家的一般房子都藏在竹林之中。顾秋实还在爬山呢,上面的孩子就已经发现了他。
“三叔回来了。”
傅南昌读书没有花到家里多少银子,只是他常年求学,没怎么帮家里干活。但相对的,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城里住,平时不在家里吃饭。因此,兄弟三人即便有些小心思,大面上还是和气的。
爬完那片陡坡,顾秋实看见了傅家破败的房子。如今他是读书人,做生意是不行了,等这一次回城后,可以弄方子卖了换些银子。
“南昌?”屋中走出来了傅母,她上下打量着顾秋实,“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县试开考了么?”
“考完了。”顾秋实上前,扶住腿脚不便的傅母,“娘,他们人呢?”
傅母指了指对面,“地里干活呢。我让孩子去叫他们回来。”
话音未落,就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顾秋实循声望去,就见大哥傅南方背着傅父慌慌张张跑来,而傅父整个人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两条胳膊随着跑动随意晃悠着,隐约还有血迹滴落。
傅母大惊:“这是怎么了?”
第391章 书生 五
人从山上摔下来了。
说是傅父在地里干活的时候, 看到自家地旁边的半山腰处有一些春芽,春芽是一种树上长处的叶子,这枝叶还没长大时摘下, 拿回家或炒或煮,味道都不错,并且,春芽还能晒干了做成咸菜, 味道也不错。
傅家不富裕,老三在城里读书,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也就是把家里的细粮拿点给他, 再做点咸菜之类。
不管春夏秋冬,只要有能做成咸菜的野菜。傅家人都会尽力去掐。
傅父看到了树上的春芽长得不错,大着胆子过去摘, 本来就是一片陡坡,坡上长的是茅草, 茅草干枯之后踩上去特别滑, 傅父就是一个不小心从半山腰滑了下去, 期间身子撞上了石头,吐了血昏迷了不说,胳膊也摔断了骨头, 甚至从肉里扎了出来。
这样的伤,看得人碰都不敢碰。
傅南方咬牙将父亲背回来,准备去镇上求医。可惜,村里离镇上太远, 这一路颠簸。不知道父亲还能不能见到大夫?
顾秋实飞快上前,将人接下来抱进了床上, 悄悄把脉后,在几处穴位上一点,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其他人都没看清楚,他起身掏出笔墨纸砚写了个方子:“大哥,你跑一趟镇上抓药,越快越好。”
又出门,“你们多烧点热水,把药罐子找出来,我去摘点草药来熬。”
一家子六神无主,都知道这时候最该做的事是把人送去镇上看大夫。
面面相觑过后,傅南方红着眼睛道:“听南昌的,爹伤得这么重,真要是去镇上,可能……还不如留在家里,至少魂能进屋。”
死在外头,对于当下让来说是一件凄凉的事。
傅南昌在村子里长大,哪些地方有药,顾秋实也能知道个大概。他奔出去跑了几个地方,一刻钟之后赶回,篓子里已经装了不少药。他到家后一刻不停,立刻将篓子的药翻出来锤烂熬煮,这期间小妹南珠和傅母都在旁边打下手。
傅家的二媳妇李氏捧着个大肚子站在旁边:“我回家去报丧吧,娘,你拿点银子,让我大哥二哥去镇上买白布。”
傅母听到这话,本来滴滴往下掉的眼泪瞬间落得更凶。
顾秋实头也不抬:“不至于。”
李氏哑然:“三弟,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爹为了给你准备咸菜才摔成这样,可事实就是如此,爹一直没醒,呼吸都弱了不少,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灌下去,也不过是折腾爹,白费力气罢了。”
南珠忍不住了:“二嫂,你不帮忙就算了,少说风凉话。”
“我哪里没帮忙?”李氏振振有词,“我这不是准备回娘家去报丧么?除此之外,我这么大个肚子,还能做什么?”
傅南珠满心都是父亲的伤,不想跟这个二嫂吵,但又忍不住:“你站远一点,嘴闭上,就是帮了大忙了。”
“娘,你看四妹。”李氏跺脚。
傅母眼泪汪汪,不看任何人,哆嗦着整理药材,她不知道哪个有用,也不知道各种药材该放多少,反正把它们分门别类堆在一起。
傅南北这会儿守在屋中。
这些药都是翠绿翠绿的,顾秋实将其砸烂过后,只熬了一刻钟,就倒了一碗汤汁出来端进屋。
屋中昏暗,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傅南北正蹲在门口,手里抓着根干菜在地上戳啊戳,姿态闲适,冷是找不出丝毫的担忧。
顾秋实将床上的人扶起,飞快将一碗药灌下。
南方的想法和妻子差不多,从来也没听说过老三会治病,刚才摘回来的那些药草他也看了,以前都看见过,有些割回来喂猪,猪都不爱吃。
“老三,你别把让治坏了。”
一碗药下去,傅父咳嗽了一声,醒了过来。顾秋实将墙上的木板拆下来两块,让傅母去找一些布条,然后,他把所有人赶出去。
等到门再次打开,傅父那条胳膊已经被捆了个结实,乍一看,就是绑了两块木板。而傅父的面色虽然还是苍白的,却已经好转了许多。不像是会死的样子了。
顾秋实再从屋中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邻居,他们听说傅家人出了事,这是准备过来帮忙。不管是把人送去镇上,还是人不行了要办丧事,只凭着傅家人自己,都是忙不过来的。
这么多人好心帮忙,傅母看到老头子面色好转,心情放松了些,也有心思准备饭菜招待这些人了。
不过,这种人在听说不用送去镇上,人也没大碍后纷纷退走,没有留下来吃饭。
谁家都不宽裕,真帮了忙,吃一顿饭是应该的。这忙没帮上,哪儿好意思真留下来吃饭?
外人不吃,自家人还是要吃的。
母女俩去厨房准备晚饭,顾秋实要把摘回来的那些药材炮制好,于是去厨房打水准备洗一洗。
傅母看见儿子打水,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县试考完了?”
顾秋实颔首:“前天考完的。”
“你怎么不在城里等?”傅母好奇,“大前天我赶集碰上何酒之的娘,她说你们要等放榜了再回。”
原先傅南昌也是这么打算的,家境贫寒,来回一趟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银子。他刚回了一趟家,没必要一个月不到又回,再说,十年寒窗,就看这次成不成,他也想要快点知道结果。
但顾秋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镇上,还没有看见傅南昌的这些家人,他得回来看一看。
上辈子傅南昌去了城里就再没能回来,临走前满腔怨愤,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人。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回来住。”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城里住着费银子。
此时顾秋实都在庆幸,好在是回来了。若不然,傅父今儿可能就不行了。别看他用的都是随处可见的药材,若是没有这些药,傅父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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