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周清光身为副将比谁都清楚,行军打仗,最关键的便是站取有利的地势,他能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杀敌无数,但要在他漆黑的巷子内,与一群死士相?对,便有些吃力了。
很快两人被逼到了死巷内,周清光骂了一声,“操——”一把拎起白星南衣襟,道:“我甩你上去,骑马去钱家?找宴世子,老子没能死在战场上,今夜这条命,倒是系在你裤腰带上了。”
但对方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今夜的目标也只对准了白星南。
周清光暗骂了一声,紧握手中弯刀,正打算杀出一条血路,突然一片火光自头顶上亮起,一瞬点亮了整个巷子。
巷子内的人皆停了下来。
等底下的人看清时?,屋顶上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蹲满了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对着底下的一众死士。
随后一人自对面?的瓦片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底下的狼藉,嘴里‘啧’出一声,漫不?经心道:“干什么?呢,这大半夜,不?给人留活口了?”
周清光认得这货。
这不?就是主子说的那死人脸,裴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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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陵与白明?霁出宫后,径直去了钱家?,求见钱首辅。
知道他们今夜会来,钱首辅早就备好了茶具,坐在屋内正泡着茶等,钱家?大爷也在,听小厮禀报两人来了,亲自起身迎了出去,丧子之?痛让这位父亲在短短两日之?内消瘦了许多,拱手同晏长陵道:“这两日晏指挥辛苦了,家?父已?等候多时?了,请吧。”
晏长陵点头回礼,带着白明?霁一道走了进?去。
适才?在宫中听皇帝说起钱首辅的形貌,晏长陵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如今亲自一见,不?由一怔。
虽说这次回来并没有见过他,但半年前有见过,那时?精神面?貌都还不?错,一头发丝还余了一半黑,这会子坐在蒲团上,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满头雪白,已?不?见半点青丝。
竟是苍老到了这等地步。
听到动静声到了跟前,钱首辅方才?抬头,对晏长陵和白明?霁抬手比划了一下,“晏世子,少夫人坐吧。”
仆人备了坐,两人坐在钱首辅对面?。
钱首辅亲自拿起茶夹,从瓷缸内夹出烫好的青瓷茶杯,放在了两人跟前,这一番动作,费了他不?少力气,一只手明?显在抖。
晏长陵伸手去接,“晚辈来吧。”
钱首辅一笑,没给他,“趁着老夫还能动,就让老夫人多动动。”
晏长陵没再勉强,“叨扰首辅大人了。”
钱首辅笑笑,面?容一团慈祥,“老夫先前目睹了世子的少将风采,早想单独相?邀品一回茶,没想到在今夜这等场合相?见。”
晏长陵含笑,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跟前的杯子内添茶,“该晚辈前来造访。”
钱首辅又往白明?霁杯子内注入茶水。
之?前也曾在宫中见过白明?霁,太后极为看重她,瞧上的应该是她身上的那股韧劲儿,笑了笑道:“白大娘子姿容绝色,性情率真,能与世子相?配,确乃天造地设一对。”
白明?霁微微俯身回了一礼。
寒暄完,饮完了一杯茶,几?人才?说到正事上。
晏长陵乃钱首辅亲自点名,来替钱大公子追查真凶之?人,明?日一早大公子便要下葬了,查到了哪一步,总该有个交代,钱首辅拉了拉肩上的大氅,问道:“晏世子今夜前来,想必是有结果了?”
晏长陵没应,而是垂头从袖筒内拿出了二十年前梁家?的案宗,放在了木几?上,从头说起,“钱大公子遇害那夜,晚辈已?经问过其身边的小厮,除了见过金公子和贵府的四?公子之?外,还曾出去见过一位前来送满月礼的宾客,回来后,大公子的行为便有些异常,遣退了身边的小厮,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直至凌晨,被人发现,死在了书房外的长廊上,胸口被利刃所刺,一刀毙命。”
随着晏长陵对大公子死因的重新回顾,屋内死一般地沉寂。
白明?霁目光轻轻一瞥,看了一眼?旁边的钱大爷,见其面?容苍白,神色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却?没去打断晏长陵所说的话。
晏长陵继续道:“金公子与四?公子,晚辈已?审问过,没有作案的时?辰和证据,最有嫌疑的便是这位后来的送礼之?人。”
晏长陵把木几?上的卷宗,缓缓地推给了钱首辅,“此人姓梁,名为梁钟,二十年前乃首辅的学?生,后因科举舞弊,自绝于地牢,首辅不?知对此人还有没有印象?”
钱首辅对他的话,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倒是盯着桌上的案宗时?,目光颤了颤,想伸手去拿,顿了顿又忍着了。
这当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随后一名小厮匆匆走进?来,俯身在钱大爷耳边低语了一阵,钱大爷脸色一变,看向钱首辅。
钱首辅下颚微扬,让他先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急之?事,钱大爷顾不?得同跟前的客人打招呼,当场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没等晏长陵出声询问,钱首辅便接着他适才?的话,回答道:“记得,此人乃我门?下的学?生。”
晏长陵只瞧了一眼?钱大爷消失的背影,便回过了头,也没主动去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继续自己的问话,“那时?,大人还并非首辅。”
钱首辅点头一笑,“是啊,我资质愚笨,迟迟考不?中功名,最终也只能困在一间书院之?内,一面?教书一面?赶考。”
晏长陵又道:“据卷宗上的记载,梁进?士与钱首辅,应该是参加了同一届殿试,首辅大人高中,而您最为得意的弟子却?因为两张答卷上都出现了他的名字,被判为舞弊,从此名声狼藉,家?破人亡。”
外面?有了凌乱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钱首辅沉默了片刻后,没有否认,“没错。”
晏长陵又问道:“首辅觉得梁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话时?,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先是周清光,一条胳膊还在淌着血,拖着一位半死不?活的死士进?来,另一只手里的刀尖,却?对准了刚走出去的钱大爷喉咙。
钱大爷被他逼得退进?了屋内。
再是刑部侍郎裴潺,搀扶着满身伤痕的白星南,看向晏长陵,一扬头,笑道:“晏指挥,又欠我一回了。”
晏长陵:……
钱首辅对这一切,没有多大的意外,也没有惧怕,面?上只露出了莫大的遗憾,叹息地闭上了眼?睛。
白明?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时?也只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白星南,眼?皮子突突两跳。
他彷佛永远都是在受伤。
起身冲过去,一把从裴潺手里接过了他,咬牙质问道:“你可有哪一回,见了我,能完好无损?”
白星南倒在她肩膀上,勉强撑着眼?睛,抱歉道:“对不?起,阿姐。”
第39章
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废物’动用上死士,这一身的伤,是没准备留活口了。
白明霁看向依旧坐在那,稳如?泰山的钱首辅,脸色一沉,冷声问道:“府上可有大夫。”
钱首辅良久才睁眼,抬头同钱大爷道:“把屋里的药箱拿出来吧,里面有金疮药,先与二位止血。”
这是不打算放人走,也不打算放人出去了。
适才几人进来的同时?,所有的房门都已经关上了。
钱大爷早就面如?死灰,抬头看向周清光手里的弯刀。
到了这一步,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周清光的一只?胳膊慢慢地放了下来。
钱大爷转身去屋内取出药箱。
白明霁扶着白星南坐在一旁地上,待钱大爷取来药箱后,找到了里面的金疮药,并?没有立马给白星南用,而是从周清光手里夺过弯刀,一刀割在了那名半死不活的死士身上,再揭开药瓶,把瓶内的药粉洒在他伤口上。
此举,便是不再相信钱家人。
钱首辅面色维持着平静,今夜发生的一切,彷佛都不会让他内心惊起半丝波动。
对面的晏长陵在片刻的沉思后,也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问适才还没问完的话,“请问钱首辅,梁钟此人,是个?怎样的人?”
钱首辅一头白发坐在那,精神比适才好了许多,目光在适才进来的几人身上流转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至于晏长陵所说的那个?人,几乎没去多回忆,名字刻在他脑子里已多年?,是愧疚,是噩梦,纠缠了二十年?,脱口便能说出来,“此人乃我最得?意的门生,天资聪慧,文韬武略,才学不在我之下。”
晏长陵又问:“钱首辅认为凭梁钟的品行?,他会舞弊吗?”
钱首辅听?着他的询问,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对面几人的身上,尤其是白星南,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像。
年?纪不符。
换了口气,钱首辅摇头回答了晏长陵的话,“不论?结局如?何,旁人是如?何评价他的,我是始终不信,他会舞弊。”
此话钱首辅是盯着白星南说的。
可此时?白星南脸色苍白,躺在地上,半点力?气都没了,面色如?何,也瞧不出来。
适才的药洒上去,死士身上伤口并?没有出现恶化,见没有毒,白明霁撕开白星南身上被血染红的布料,洒上药粉,再用白纱替他包扎好。
处理完了白星南,又朝周清光走去。
周清光吊着一只?胳膊,瘫坐在一边,见她要与自己包扎,慌乱地看向自家主子,面色尴尬,“嫂子,我,我自己来……”
话还没说话,白明霁已上手,撕开了他破烂的衣袖。
晏长陵懒得?看,收回视线,没再耽搁,“承蒙首辅抬爱,将此案交于晚辈,晚辈不敢辜负您的期望,现如?今已查出了大公子之死的真?相,但结果,恐怕并?非钱首辅所愿。”
钱首辅目光收回来,再次落在他脸上,道:“是吗,还请晏世子告之。”
“晚辈还是说出杀害大公子的真?凶吧,好给钱首辅一个?交代?。”晏长陵说完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钱家大爷,同他道:“那夜大公子所见之人,并?非只?有三人,他的父亲,钱大人,你也见过他吧?”
见钱大爷面色本就难看了,闻言愈发苍白。
晏长陵惋惜地叹了一声,“本也天衣无缝,没有证人,没有动机,谁又会怀疑到你这个?生父头上,但偏偏不巧,大少奶奶那夜前去找过大公子,虽说没有看到钱大爷你,是如?何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的,却无意之中听?到了你们父子俩发生着争吵。”
从适才裴潺带着白家二公子进来的那一瞬,钱大爷便知道钱家的这一场劫难,到底还是来了。
而这几日?伪装出来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下去,面如?黄蜡,身子摇摇晃晃一阵,伸手堪堪扶住了跟前的抱柱。
晏长陵又问他,“能让大爷,忍痛杀了自己最有出息,且刚得?了麒麟儿的亲生之子,想必一定是有比他命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不知钱大人,能否告诉晏某,那日?大公子所收的礼物到底是何物?”
听?到再提起大公子,钱大爷悲痛到几乎要晕厥。
谁都知道钱家一族门楣兴旺。
上一辈有首辅,他这一辈,自己也不差,父亲百年?归去,自己便是内阁一员,后辈中也不缺继承人,他的嫡长子大公子,从小没让他操过心,天资聪慧,被同辈中人视为楷模,曾是钱家的希望,也是他的骄傲。
可唯一一点,他固执。
经受不住半点风浪。
无论?自己同他分析了利害,告诉他,是对方埋下的圈套,可他听?不进去,反过来质问自己,“父亲既然知道,为何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如?今还要孩儿与你们一道堕入歧途?食他们骨血而活吗?”
他试着解释,“你可知道何为家族荣誉?”
他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心意已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先生在三岁时?便教与我,人以诚为本,盗取他人为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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