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98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北府军的支持给了司马恒底气?,使?得她压根不在意这个色厉内荏的皇帝。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既然?说我妖言惑众,那我便把证据送到你跟前来。我身后这位,是吴兴朱氏的家主,不如让他亲自跟你说说,看当日吴兴的动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杭自方才起,便佝偻着身体,沉默地跟在司马恒的背后。

  司马恒适才有关吴姓世?族的一番话,深深刺痛了朱杭的心。

  自从?中朝灭吴以来,吴人的多少苦难、多少委屈,都?是因着似这般的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明明都?是汉人,可这些高傲的北人,却对吴人无比忌惮,根本不容许他们?在朝堂发展势力?。

  永嘉南渡之后,侨姓世?家更是愈来愈过分,将吴姓世?族排挤得几无立锥之地。

  曾赫赫一时的顾、陆、朱、张,再也?不复孙吴时期的盛况。

  就连仅存的经济利益,如今也?要被北府军剥夺。

  可他又能如何呢?

  北府军如日方中,他不但无法与之抗衡,还要仰赖郗氏的力?量,为自家子弟求一个进?入庙堂的机会?。

  大殿之上?议论纷纷,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跟在司马恒身后的颓丧老者,竟然?就是动乱发起者之一的朱氏家主。

  朱杭因司马恒的话而深深闭眼,因朝臣们?的议论而如芒在背,可事已至此,他早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以求郗氏女郎能给他那三个孙辈机会?。

  他想到那日凌晨,郗氏女郎问他的那句话——“你既是朱氏家主,看起来也?并非蒙昧之人,岂不知有过当罚的道理?如此之大的祸事,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赏功罚罪,本系北府军治军之本,徐州上?下?皆是如此。”

  她说:“吴姓世?族煊赫多年,吴主孙皓之时,仅陆氏一族,便有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在朝。可世?间之事,焉能绕开盛极必衰的道理?所以才有了江左立国以来,四姓的种种困境。如孙吴那般的盛况,往后再不会?有了。”

  她说:“如今北府军重建制度,虽取了四姓的田地,可又焉知不是尔等世?族重回朝堂的机会??胜败之间,原非不可转化。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他想到了宋和冷酷的面容。

  那一日,他自中军营帐离开,没想到竟遇到了等候在附近的宋和。

  他说:“好一双锦绣鞋,只可惜脏污了。锦缎娇贵,一旦染了尘泥,便再不能恢复如初,就如同人这一生,万不能在关键时候行差步错。朱家主,一失足成千古恨,你既已下?定主意,为何不索性反击陆氏,也?好立下?功勋,为孙儿?铺路呢?”

  “昔年孙策为袁术攻打庐江,围城两年。时任庐江太守,系吴郡陆康。陆康宗族百余人,均因此罹遭饥厄,死者几近半数。城破之后,陆康郁郁病逝。其子陆绩后来也?为孙权贬谪,死于贬地。陆、孙之间,堪称有深酷家仇。可陆绩之侄陆逊,却仍入孙权幕府,娶孙策次女,后来更是以功勋领荆州牧,升任丞相,确立了陆氏此后数十年的地位。”

  宋和别有深意地说道:“这种种是非功过、仇恨隙憾,结果如何,全?看当事者如何取舍啊!”

  “赏功罚罪,赏功罚罪……”

  朱杭在心中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终于跪伏在地,颤着嗓音开口?,含泪将事发之夜,陆然?、张敏之、朱二郎、薛林等人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他的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朝臣们?试图粉饰的和美局面一刀割开、撕裂开来,露出了其下?的种种肮脏算计。

  说到最后,他哀嚎着陈情:“陛下?,我吴兴朱氏,对江左忠心耿耿,从?无悖逆之心,可会?稽陆氏,却联合吴兴张氏,软禁草民,唆使?我那不成器的二子,杀兄窃符,攻打官军。”

  “陛下?,草民失察失教?,实有不赦之罪,不敢妄求宽宥,只是陆、张二氏藐视天威,阴行谋逆之事,请您明鉴,从?严处置啊!”

  他一声?比一声?凄切,说到最后,竟乘人不备,从?袖中取出一封血书,而后一头撞在了大殿中鎏金的龙柱上?。

  鲜血顺着龙头流了下?来,滴在太极殿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触柱震惊了一众朝臣,内侍忙不迭地宣召太医。

  可太医到后,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朱杭已然?服了剧毒,早已无力?回天。

  就在此时,殿外也?传来了几声?惊呼,圣人厌恶地看向门口?,烦躁得几乎想要杀人。

  一名禁卫入殿禀告:“启禀陛下?,随公主入宫的几人,方才都?毒发自尽了。”

  “什么?”圣人气?得将御案之上?的奏折统统扫落,“庆阳,你究竟想干什么?堂堂太极殿,岂是是撒泼弄权的地方?”

  司马恒冷笑一声?:“朱杭不是有血书留下?吗?陛下?不如看看他写了什么,再来论我的罪!”

  自司马恒入殿后便一直未发一言的谢瑾,此时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来,示意内侍为他取来朱然?身上?的血书,然?后将其展开,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书中所言,与朱然?所说并无大的差别,只是反复陈说陆、张二氏谋逆之事,声?称自己携朱氏成年男儿?入京血谏,只求圣人为被无辜牵累的朱氏做主,严惩二族,以儆效尤。

  大殿之中乱糟糟的,司马恒漠然?立于人群之后,与御座之上?的圣人遥遥对视。

  这是司马恒第?一次站在太极殿上?。

  她清楚地知道,朝夕之间,台城的舆论便会?翻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传遍建康,传遍三吴。

  那些妄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再也?不能将诛杀世?族的脏水泼在北府军身上?。

  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世?族率先发难,攻击王师,北府军不过是翦除逆贼罢了。

  想到这里,司马恒迎着圣人怒不可遏的目光,轻轻地笑了。

  原来,这就是那些男人所向往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第148章 论人

  司马恒的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宋和?这个主意?虽然阴狠, 但却相当?有用,唯一的风险只在于,朱杭是否会当着众臣之面反口。

  而司马恒此行的作用,就在于带着朱杭进入太极殿, 监督他按照原定的计划, 在朝堂之上厉声?鸣冤, 将北府军彻底地从吴兴之乱中摘出去。

  司马恒方才始终捏着一把冷汗,担心事情会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好在她做到了, 朱杭并未变卦, 而是原原本本地遵照计划——不?, 他比计划做得更好,他不?仅服毒,还如此壮烈地触柱而死。

  经?此一事, 建康君臣再不?能自欺欺人地将杀戮吴兴世族的帽子, 随意?扣在北府军身上。

  有了世族谋逆的事实在先, 北府军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拨乱反正。

  一切都是陆然与?张敏之的过错, 除了朱氏之外, 其余吴姓世族, 也会埋怨他们触怒北府军,以至于影响到世族今后可能从郗归手上分得的利益。

  司马恒目不?转睛地看着朱杭的尸体被抬走。

  她清楚地看到,朱杭的眼睛圆睁着,好似死不?瞑目。

  可不?瞑目又如何?呢?

  成王败寇,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朱氏输了, 便只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换取存活的空间与?未来的机会。

  前往建康的路上, 朱杭曾慨叹着对她说道:“当?日吴兴初见,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是公?主送我?去赴死。”

  孙志作乱之时,吴兴也曾受到波及。

  叛军来势汹汹,听说在周边村县做了不?少杀人放火之事。

  司马恒的庄园占地广袤,可却并无世族坞堡那般的防备,又只有区区二百护卫,根本无法招架。

  情急之下,她只好带着护卫前往朱家,寻求朱氏的庇护。

  司马恒当?时是那样地害怕,生怕自己?的请求被朱杭拒绝,怕自己?不?得不?带着二百护卫,直面那群暴民。

  好在朱杭答应了。

  无论他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一位落难公?主奇货可居,他都收留了她,让她平安度过了叛乱。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

  朱杭凭着这收留的旧情,请她去府衙打探消息,可她却率先向宋和?提出了合作,想要登上北府军这艘大?船。

  坦白说,司马恒从未想过要与?朱杭兵戈相见。

  可事情变得太快,谁都没有想到,朱二郎竟会做出这般事来,逼得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司马恒想到这里,内心觉得有些愧疚。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后悔当?下的选择。

  她清楚地知道,即便朱杭存有私心,可却仍旧无法改变他曾庇护自己?的事实。

  对此,司马恒深觉抱歉,可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宋和?的提议。

  司马恒感?慨地想道:“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和?宋和?一样冷酷无情的人。”

  “我?能够舍弃自己?的骨肉,便能舍弃一个动机不?纯的恩人。”

  “人活一世,本就是在这种种红尘恩怨之中打转,不?是这个对不?起那个,就是那个对不?起这个。”

  “我?只有先顾好了自己?,才能去报答旁人的恩情。”

  司马恒自朱杭的尸身上收回了目光。

  朱杭的死固然令她感?到些许心虚,但更是给?予了她一个警示——她一定要赢,要一直赢下去。

  司马恒深吸一口气,从这场并不?十分光彩的胜利中,总结出一个启示:“郗归太心软了,可我?却从不?如此。我?可以帮郗归去做这些狠厉的事情,这是司马氏能够为我?提供的最后便利。我?要凭着这些,成为北府军无可取代的功臣。”

  谁都没有想到,庆阳公?主会以这种方式回归建康。

  她带着护卫杀到乌衣巷,持刀逼迫王贻之写下和?离书,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琅琊王氏,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更令人诧然惊怪的是,司马恒竟放下架子,接过了因郗岑之败而关?门的几家郗氏商铺,风风火火地做起了生意?。

  公?主的名头足够吸引人,无论是出于猎奇还是真心,都有不?少人惠顾这些店铺。

  一番热闹之后,竟然还真的让她做起了生意?。

  重回建康的司马恒,宛如一个老练的掮客,愈来愈得心应手地交易着手头能够接触到的一切资源——无论是真的货物,还是别?的什么。

  她甚至开始认为世间无事不?可交易,以至于竟卖起了司马氏的官位。

  出乎意?料地,司马氏皇帝并未因此而大?发雷霆。

  正如谢瑾以北府军会缴纳的税粮,劝动了他按照朱杭所言责难陆、张二氏一般,当?司马恒将卖官所得的资财分出三分之一给?圣人后,他便瞬间敛了神色——反正这些官位就算不?被司马恒卖掉,也会被那些世家把持,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也从中赚些钱财呢?

  吴兴之事终是如同宋和?预想的那样开展了下去,朱杭并朱家八名男丁并未白死,圣旨很快就公?布了对于陆、张二氏的处置,圣人趁此机会,借着北府军的势头,收缴了会稽陆氏大?半资财,又拿出一部分分给?世家,堵住了悠悠众口。

  就这样,会稽陆氏尽管逃过了孙志之乱的灾劫,可却在建康这个锦绣堆中自绝前路。

  正当?陆然因北府军的追击而在山林之中躲躲藏藏的时候,其家族已然彻底沉寂。

  杀鸡儆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吴兴朱氏诸人的惨死、张氏的家破人亡,以及会稽陆氏的沉寂,无不?令其余世家大?族心中一凛。

  北府军的实力被更加清楚明?白地展露在了人前,自此以后,所有人都知道,高平郗氏并不?畏惧将尖刀对向大?族。

  当?郗归乘船返回京口的时候,事情虽还未进展到这样的地步,可朱杭死谏一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南烛陪着郗归立于船头,颇为感?慨地说道:“真没有想到,那朱氏家主居然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带着朱家所有成年男丁当?朝赴死。”

  郗归神色淡淡,只有极浅的几分唏嘘:“朱杭那日来营地时,便已怀了必死之心。”

  “啊?”南烛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您要用他,所以才会与?他谈了那么久,殊不?知,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