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郭开有些怜悯地看着不复往日神气的女子,再次提醒道:“杨才人,接旨吧。”
从正三品的婕妤被连降两级成一个小小的才人,仅仅是因为她试图截贵妃的宠,这让她如何接受。
杨才人拼命摇着头:“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如此待我!”
明明陛下曾经也是喜爱过她的,曾经她截别的妃嫔的宠也不见陛下怪罪,为何落到贵妃身上就不行了,陛下未免太不公。
她眼中落下泪来:“本宫要见陛下,定是你们这帮小人假传圣意!”
郭开原本还有些同情,被她这么一闹腾也给搅没了,冷哼道:“杂家可没有那么大胆,您爱信不信吧,总之这婕妤册印杂家必须得收回了。”
他既带着陛下口谕来,其他人如何敢阻拦,只能任由他收走了象征着婕妤身份的册印。
郭开走后,依兰殿中陷入一片沉寂,杨才人身旁的宫女们看着失魂落魄的主子亦是惶恐不安,主子如今明显被陛下厌弃了,她们今后该怎么办呢?往日里主子得宠时,她们也跟着耀武扬威在宫中结下不少仇恨,更何况主子今日试图截贵妃娘娘的宠已是与贵妃交恶了,若是贵妃娘娘明日怪罪起来,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贵妃,好一个贵妃……”却见原本失魂落魄的主子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宫人生怕自家主子对贵妃怀恨在心再做出什么傻事,忙上前劝道:“主子,贵妃娘娘现今如日中天,咱们可不能再与其对上了。”
杨才人狠狠抹去脸上泪水:“本宫自然知晓。”
陛下此时宠爱贵妃,她除了避其锋芒外毫无他法,可她倒要看看,这位贵妃能得意到几时。陛下凉薄寡情,待贵妃红颜老去宠爱不再,这宫中多的是人想要撕了她。
……
昨日睡前,禅真特意嘱咐绿珠早些叫起自己,毕竟第二天早上后宫妃嫔皆要前来拜见,她可不能再起迟了。
可是她前夜被陛下折腾的有些狠,虽勉强早起却仍旧没什么精神,只能让绿珠将她的妆容画的重些,好掩盖住脸上的疲倦。
第一次觐见这位新晋的贵妃,后宫诸位皆起了个大早,早早便已到齐了。
三妃原本还拉不下脸面,想姗姗来迟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可接到昨夜杨婕妤被贬的消息,不得不收回了心思。陛下这是在借处置杨婕妤给贵妃立威呢,警告后宫众人再不把贵妃放在眼里也会同杨婕妤一般下场。
贤妃心中酸溜溜的,又恼自恼恨杨婕妤、不……应当是杨才人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若截宠截成功也倒罢了,偏偏没截成反倒被陛下拿来立威,弄得她也不得不暂时向贵妃低头。
淑妃神情冷淡地端坐在位子上,也不像往常一般与贤妃争锋相对,德妃向来圆滑更不愿当出头鸟。瞧见顶上的三妃都低下了头,底下的妃子们更是不敢多言,只是悄悄地打量着凤栖宫的装饰,眼中流露出了艳羡之色。
终于,贵妃在漫长无声的等待中姗姗到来了,除三妃外,众人皆屈膝跪地,依次俯首见礼。
禅真看的眼花缭乱,直至结束除了三妃外也没记住几个人,心中忍不住感叹,陛下的妃子可真多啊。
直到杨婕妤出现在她面前,禅真才发现她比前日憔悴了许多。
“妾身杨才人,拜见贵妃娘娘。”杨才人此时全无了昨夜在宫中的崩溃疯狂,面对致使自己被降位的贵妃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意,对他人异样的目光亦是视若无睹。
杨才人?禅真茫然地看着她,不是杨婕妤么?
绿珠见她脸上一片疑惑,才想起娘娘还不知道杨婕妤被降位一事,于是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禅真这才反应过来,再面对杨婕妤便觉得有些尴尬了,陛下怎么都没有告诉她呢,叫她此时毫无心理准备,只能勉强挂起一抹笑,好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才人请起。”
“谢娘娘。”杨才人面色如常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依次觐见下来,禅真已觉得十分疲惫。她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而在座的妃嫔论年龄资历又个个比她年长,她自觉还是个新人根本无法在她们面前摆贵妃架子,只想着今后好生相处着互不打扰便是最好了。
可三妃看出这位贵妃性子颇为软和,又岂甘心被压下一头。
贤妃先笑着开口了:“贵妃娘娘初入宫廷,对这宫中事务也不甚了解,今后若有何不懂之处,尽可派人至妾身宫中询问。”
绿珠听她绝口不提交还宫权一事,反倒暗讽贵妃年幼无知,担不起宫务一责,心中便生了些恼怒。
没等她出言还口,便被贵妃一手压下。
禅真点点头:“以后便请贤妃姐姐多多指教了。”
她知晓三妃是从潜邸就跟着陛下的,这么多年掌管宫务甚少行过差错,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个新封的贵妃,对宫中事务尚且一窍不通,何必要贪婪无厌地一上来便夺了人家多年来的成果。
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她已经知足了,对后宫这些妃嫔能尽量和睦相处就好,何必多争口舌。
“在说指教些什么?”
陈定尧到底放心不下禅真一人面对后宫这些妃嫔,结束早朝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众妃之中已有许多人未曾近身见过陛下,闻言眼睛一亮,纷纷从座位上起身拜见。
他吩咐了众人起身,方走到禅真身边坐下,顺手抄起桌上未饮尽到茶水喝下,面向下首的妃嫔神色略微冷淡了一些:“方才朕在外面听此处颇为热闹,可再与朕说上一说?”
当着陛下面,贤妃可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言语间收敛了许多:“臣妾是在关心贵妃年幼,怕贵妃初入宫有哪处不习惯呢。”
“哦?”陈定尧挑眉淡淡一笑,“后宫诸事该由贵妃掌管,若是贵妃有哪处不喜,随意换了便是。”
此言既出,三妃皆变了脸色。
淑妃终于忍不住出言:“贵妃对宫中事务尚不熟悉,不若先与臣妾旁边协助,待后续熟练了再自行上手也不迟。”
“是啊陛下,宫事繁忙,若是贵妃因此受累反倒要陛下心疼了。”德妃也应和道。
陈定尧无动于衷:“贵妃不懂,朕自会着人慢慢相教,今日之内便将之前的账册送至贵妃这边吧。”
看陛下此番分明是下定主意要夺了她们的宫权,三妃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无奈地咬牙接受了。
陈定尧无意再与其余人纠缠,帮禅真收回宫权后,便挥手令她们都退下了,绿珠见此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给他二人留出单独的空间。
待众人散去,禅真才有些紧张地看向陛下,不知他为何会这样做,这不是让她与三妃结怨吗?
“陛下……”
不等她说完,陈定尧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耐心向她解释道:“朕知晓你无争斗之心,可只要朕宠爱你一天,这宫中就总有人会记恨于你。朕即便千防万防,也不可避免会有百密一疏,而宫务是最容易设计也最容易出错之处,朕承担不起这个代价,所以宫权必须得收回到你手上。”
前世禅真进宫后就从不缺少陷害之事,他没耐心与后宫中其他人纠缠,索性再干脆一些,直接将源头掐断。
“可妾身什么都不懂。”禅真苦恼地低下头,父亲可没让人教导过她这些。
陈定尧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朕会教你,你这般聪慧,必定能够学会。”
禅真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皇后,他亦需要提前做好铺垫。
陛下既然如此说,禅真也放下心来,决定一定要跟着陛下好好学,绝不能叫陛下失望了。
第24章 陛下的打算
细雨如丝,密密地斜织着,浸润在春雨中的宫墙更是添了几分宁静与雅致。
窗外雨声滴答,窗内却是一片温馨静谧。禅真被陛下从身后温柔环抱着,并坐于书桌前,桌案上放置的正是前段日子才从三妃手中收回的宫务账册。
陛下握住她执笔的手,耐心地教她:“上位者凡事无需亲力亲为,而应运筹帷幄,知人善任。朕分到你身边的宫人各有长处,绿珠曾随侍御前,在算账上便是一把好手。凤栖宫中每个宫人朕都着人排查过,你尽可放心使用。”
禅真望着手中复杂的账册,上面记载着宫廷各处的宫人名单以及份例用度,着实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三妃这么多年能牢牢把控住宫权,且未闹出什么大乱,果然是有些本事。
“可妾身听闻原先贤妃姐姐她们都是亲力亲为,对此十分上心。”
若宫权交到她手上,反而出了什么乱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心意。
“你与她们不同。”陈定尧眉头微顿,解释道,“朕原先将宫权平分到三妃手上,是为让她们三方相互制衡。这三人之间早有隔阂,为防止对方下绊唯有亲力亲为方能放心。”
三妃膝下皆有成年的皇子,背后又靠着世家势力。他之前确实有过从前三位皇子中立储的想法,对三妃亦是不少考察。只可惜贤妃太蠢,淑妃私心太重,德妃性情尚可却非庄王生母,种种考虑导致至今也未定下储君。
可人心总是偏的,原来诸多挑剔考虑在遇见真正心爱之人时,却全部失了方寸。
他低头看着胸前默默皱眉思索的女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禅真不知他心中所想,目光全部集中于手下这份珍重的账册。
她知晓世家贵族的小姐从小便是要学着管家理账的,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便她本就出自商户,对账册本应比任何闺阁女子都要熟悉。
陛下封她做了贵妃,还帮她拿回了宫权,可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底气。
“慢慢来,无需着急。”陈定尧看出她心中的担心,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
他知晓她于诗书算术一道不甚精通,可摊上那样一个只想着拿女儿攀权附会献媚邀宠的父亲,她仍保持着这样单纯良善的品性已是十分难得。
“若妾身能够从小学习这些就好了。”
若她不曾出生于宋家,哪怕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也好。她不喜欢那个家,父亲利益熏心满身铜臭,嫡母对她视而不见,姊妹因她是外室子而排挤她,兄长也和父亲一样,只关心她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她也想学习诗书算术,而不是只学那些围绕男人打转的歌舞曲艺。
她放下书中的账册,转过身缓缓将头靠入他的怀中,“做陛下的公主会很幸福吧,想学什么便学什么,您也一定会是位很好的父亲,会耐心温柔地教导她。”
从来都没有人像陛下这样耐心细致地教导过她,小时候她练舞弯不下腰,父亲只会把她关在房里惩罚她不许吃饭,直到她一遍又一遍练习终于能够完美地下腰后,才把她放出来,施舍给她一句夸奖。
可若是陛下的孩子,肯定从小便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也能得到陛下最耐心的教导。
陈定尧目光微顿,双手揽紧了她,视线却看向了空荡荡的远方。
“朕从前并非一个好父亲。”
年轻时父皇就曾说他爱憎太过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些皇子被他断定不堪大用后便抛之脑后不闻不问,曾经心愉一时的妃嫔某日忽然心生厌恶之后也不再召见一面,他原以为自己生性凉薄寡情,却在前世遇见她后无法自抑陷入彻底的疯狂,好似他所有的情爱皆只为这一人而生。
“禅真,若是朕为你换一个母族你可是愿意?”前世他爱屋及乌,加封宋氏一族,却不料反养大了他们的贪心,为禅真平添了许多骂名,还害得禅真怒极攻心寡欢离世。今世看在与禅真血缘的份上,他可不追究宋家的过错,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给宋家任何机会。
禅真不明白他是何意,母族不是由于血缘关系生来就确定的么?如何还能更换。
“按照惯例,贵妃母族可加封为国侯,朕却始终未向你提起此事,禅真可曾心生过疑虑?”
禅真摇摇头,“妾身能得陛下宠幸已是知足,其余不敢再有妄想,何况妾身也自知宋家担当不起国侯的荣光。”
若是封了国侯,以父亲的性格只怕更是要在官场上汲汲钻营大行特权,难免会祸及到百姓,那她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若你父亲性格正直,便是能力尚有不足也是无妨,一个国侯之位朕还给得起。只是朕担心宋家会借着你的名头行事,给你招来祸端,是以才迟迟未提起此事。”
他眸光微沉,继续道:“不过你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母族,宋家担不起这个位置,朕只能再寻别的方法了。”
他比禅真年长了二十岁,将来若无意外也会先她一步离世,生前他可以保护她安然无恙,在他走后亦得为她留下多重保障。除了下一任君王必须出自禅真腹中,他还需为她安排一个强大可靠的母族,确保即便在他走后禅真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朕思索多时,已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禅真你可听过宋戈之名?”
禅真已经是有些震惊了,陛下竟为她想的如此长远。
她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神情着实可爱,让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她一口,趁她还未反应过来又道:“宋戈此子为开国将领之后,武艺谋略颇为精通,只是宋家前两代无人出头如今却有些没落了,想必宋戈会很乐意搭上贵妃这条大船。”
同为宋氏,且曾经辉煌如今没落的世家,他寻了许久也才看中这一个。宋戈自身有本事,但是凭他一人想要振兴起整个家族可不是易事,武将是最需要时间和机会的,他倒是不介意给他递上一条捷径。
“可妾身商户出身,宋家未必会看上妾身。”禅真知晓世家大族是最看重身份的,而她为商户出身,在世族眼中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况且妾身与宋家从无交集,如何能认宋家为母族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朕自有安排。”他既然有了想法,自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让宋家心甘情愿成为禅真的后盾。
……
自被剥夺了宫权之后,贤妃便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宠爱贵妃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一直未曾得过宠,陛下宠爱哪个女人与她都无甚关系。可陛下居然还为那个女人夺了她的宫权,丝毫不顾念她多年的劳苦功高。
三妃之中她本就宠爱最少,儿子也不如淑妃的晋王受重视,只是占着一个长子的名义,现在连宫权也丢了她这个贤妃做的还有什么名堂。唯一令她好受一点的是陛下不止夺了她的宫权,淑妃和德妃也没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