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黄呼鱼,别看名字去掉个呼字,就是黄鱼了,它跟大小黄鱼半点不沾边。
它是鳐鱼一族的,身?子?扁,样子?长得跟魔鬼鱼差不多?,难看不说,还拖着个猪尾巴。
如果说难看还好,那?么跟蜜蜂一样的尾刺,会蜇人,能够让人中毒而死,都不算是它致命的缺点的话。
那?么,它死后有股浓重腥气,好似尿骚味,熏得人恶心,才是罪大恶极的缺点。
就是因为?死后越久,味道越重,而且压根处理不好,所以大家对它简直避之不及。
有人喊,“食行终于疯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把这该死的黄呼鱼给加上了!”
“啊啊啊,我不想闻那?个味道啊,救命!”
“小满,你,哎,”有个姑娘同情?地拍拍她,“没事的,大
不了再来一局。”
江盈知还处于大脑飞速运转中,这黄呼鱼她处理得不多?,因为?她也嫌弃这个味道啊,真的很恶心。
但是她又是那?种极度不服输的人,她要做!
“把鱼抬过来我闻闻,”她说得豪气。
等鱼抬了过来,周围其他人都开始哕了,她也没忍住,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她要吐了。
最后她包着头,塞着鼻子?开始处理,其实黄呼鱼新鲜的时候还好,这个放了一晚上,味道就开始发?酵了。
要去除它的异味,就是拿滚水浇,把它底部那?根尾刺全?砍掉,当然这个过程,看其他人皱巴巴的脸就知道了。
弥漫着让人无法呼吸的味道,想吐又吐不出。
不过渐渐的,那?股味道随之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白菜帮子?的清新味道。
江盈知炖起了鱼羹,黄呼鱼虽然味道恶心,不过肉确实不错,拆皮去骨做鱼羹,尤其是放了白菜,霜降后的白菜很甜,能中和鱼肉的不足,她在炖鱼的时候,还放了豆腐吸味,再把豆腐给捞出来。
这样一份有着香味的鱼羹,要不是大家都是亲眼看着她做的,估计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条鱼。
当然要是有人这么问的话,江盈知会把手放到他们鼻子?底下,多?闻闻。
如果时间充裕,食材足够的话,她会把用毛豆或者干菜来炖,至少能把黄呼鱼的味道给吊出来。
而其他人,也是鼓足了劲去比的,拿到鱼皮的,挂一层面糊,做成酸辣鱼皮,至少保证了它的口感和滋味。
而海螺,虽然螺肉难吃,不过剪碎,酱汁多?浇一点,用壳来当容器,鸡蛋液摊平垫底,也是一道能看得过去的菜。
三?眼蟹固然水多?,只有一副空壳架子?,不过做的时候,保住了里头的水分,让壳变软,吃起来外头脆糊,里头一汪鲜汁。
有人抽到的鱼骨,即使涨发?后依旧不如意,不是正常鱼骨那?种有光泽的,柔软的,哪怕质地较差,却别出心裁,用了糖和银杏仁去熬的。
鱼骨胶多?,炖出来胶质多?,显得极为?透明,撒的芝麻,浮在上面,让这显得更?加剔透。
这最后一场,大家也是各显神通,哪怕开头嘴上抱怨得很起劲,夸张尽显,让人放松警惕,实则从抽到食材开始,大家就已经开始飞快琢磨起东西来了。
食材不行,那?就从雕花、摆盘、勾芡、味道来入手,腥气重的,不惜用各种鲜料来熬汤,以盖住这个味道,样子?难看的,那?就雕只凤凰出来,让它成为?陪衬。
这一局,江盈知很坦然,至少她做到了自己能做到最好的,没有放弃,哪怕输了,她也认了。
当然这一局,大家品鉴起菜来,也是格外细致,只有吃完,投出票来,旁边小吏才会告诉相应的食材。
“唔,这个螃蟹还成,水头很足啊,挂糊挂得也不错,一咬一包水,蘸这个酸梅酱,确实别出心裁,我投这个一票。”
“哎,那?个雕小凤凰的,确实很吸引人,一尝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肉,味道欠佳了点。”
“我倒是比较喜欢这道,”有人点了点望潮,“虽然老了些,不过这样烧,倒是把韧劲全?给烧了出来。”
这些菜各有各突出的点,大家也很难选,不过到了鱼羹上,倒是突然没了说话声,开始细细品尝。
该怎么形容黄呼鱼的味道,去除掉那?些难闻的腥气后,它的肉质是很独特的,那?种紧实的口感。
最为?特别的是,黄呼鱼最外层的那?条裙边,全?是软骨,这种裙边熬出来的,犹如上好的燕窝那?种胶质口感,鲜和糯,它占了两样。
当在鱼羹里的时候,乍然尝到是会让人惊喜的,忍不住细细品味,连尝过各种上好食材的酒楼师傅,也没忍住,再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琢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勺又一勺,鱼羹便很快见了底,而其他菜式,仍旧还剩着不少。
几乎尝过鱼羹里这种胶糯的裙边,都把票投给了它,并且有人嚷着,“快点公布下,这到底是用什么鱼做的?肯定不是啥好鱼,我刚吃的时候,真的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小吏在这些人无比期待的眼神里,吐出一个让谁也没有想到的词,那?就是,“黄呼鱼。”
这个词一出,曾经被黄呼鱼味道熏晕过的人,皆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作为?靠海吃海的人来说,怎么可能在面对新奇事物的时候,没有征服它的好奇心,但是黄呼鱼实在是让人毫无欲望。
有收拾它的工夫,不如多?做几道菜。
大家不可置信的时候,又揣测,“这到底是谁的手笔,难不成是那?个方家传人?”
“哎,肯定是李老师傅啊,他那?手艺不用说的,一等一的好,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也不为?稀奇,我们跟他的差距还大得很呢。”
另一个酒楼的师傅说:“要我就猜,估计是陈大厨,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艺全?都藏着呢,这会儿才显现出来,实在是高,我等佩服。”
而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反正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全?又围在小吏旁边,积极追问。
小吏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结果,语气激昂地公布了,“做这道菜的,是来自四时鲜的江师傅。”
从一众的“啊?”“哈?”“什么?”“我不相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到后面,“哎,这年头,后浪可真比前浪强啊。”
“四时鲜,我还以为?小姑娘也就烧烧旁的菜能过的去,没想到啊,是我眼拙了!”
“她家那?个蟹黄汤包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马后炮少来,刚才你还说的是老方后人。”
不管他们讨论得如何激烈,比赛结果已经成了定局,毕竟只有鱼羹是全?部被吃完了。
最后这一场比赛,毫无疑问。
小吏面朝众人报信,“恭喜,四时鲜的江小满师傅,获得了最多?的票数,总共是六十三?票。”
要知道,这在场的也就是七十二个人,她能获得六十三?票。
实在叫人哗然,又格外心服口服。
江盈知内心充满了茫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大家看来,又多?了一层世外高人的安定如山。
老行长捧着金勺子?过来,当着所有同行,所有参赛者的面说:“我们每年都有这么个传统,拿这些看似不怎样的东西来比。”
“虽说比的就是处理食材,但其实是想看看,大家能不能把东西给做好,有没有这份心,手艺如何。”
他简短说了几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铿锵有力?地说:“我宣布,今年这把金勺子?,归江小满所有!”
在众目睽睽中,江盈知郑重接过勺子?,很沉很重,金灿灿的,她想咬一口。
老行长说:““江小满,实至名归!””
底下有人喊,“实至名归!”
随着呼声慢慢变大,大家的语气也变得真诚很多?,不再是吃鱼宴的时候,她获得做鱼第一鲜牌匾时的反复否定,和极度不认可。
她已经确实凭本事,靠实力?,走到了一众同行的前头。
迎来的不是嘘声,而是掌声,认可她确实很厉害。
第85章 涮锅子
拿了这?个金勺子?, 江盈知?只觉得?金晃晃的,特别诱人,当然也是对她厨艺的一种肯定。
不过倒是没有想到, 她会得?到更多的关注、机会和好处。
关注是必然的, 各种同行以及其他从不出来的厨子?,都频繁地在四时鲜食铺里出现,到后来就?是在傍晚的时候, 以四时鲜为据点?, 相互交流厨艺。
基本能出现在这?的,都很认可江盈知?的手艺, 而?他们独到的见解, 也会带给?江盈知?很多新的思?考和感悟。
她也是从这?后, 渐渐融入了厨师这?个圈子?里。
当然机会确实很多,除了冬汛宴, 还有年底庆功宴、开洋节等等, 报酬不说多丰厚, 但?是会获得?不少好处, 至少航运、税收上,总不会太为难她。
得?了金勺子?后,来食铺慕名?吃饭的人更多了, 人满为患已经无法形容, 大街上也总是排满了长?长?的队,
甚至衍生出拿高价买别人的座位。
热闹与骚乱每日都在四时鲜上演, 几乎全海浦都知?道, 这?家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想吃午饭得?赶着早上排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为此江盈知?还又找了隔壁铺子?的店家, 加了价钱,把租改成买,全部打通,四时鲜的铺面才?算是真正扩大了两倍。
为此她又招了不少人,几个烧火婆子?、处理鱼的,洗碗的,还有烧菜师傅,江盈知?慢慢解放出来,不用事无巨细全要自己上手。
海浦镇霜降过后,天便一天冷似一天,每日清晨路边总有霜,说话就?呼出一团白气,捕捞上来的鱼,过了一夜就?冻得?邦邦硬。
所以人到这?时,总想吃点?热乎的。
江盈知?适时推出了涮锅子?。
她请匠人做了几十个铜锅,刚好赶着冷天能用。
铜锅做好以后,她只是提了一嘴,“以后晚上也可以来食铺里吃,不过只有涮锅子?哦。”
没想到,这?话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底下奔腾的河流在躁动,全都沸腾起?来。
不过,江盈知?一句,“只有五十个号。”
又让大家激动,使劲争抢那五十个号,抢到的美滋滋,把牌子?藏在最深的内里,生怕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
而?没有抢到的,在那里哭丧着脸,毕竟没有办法尝到这?第一口美味,想想都叫人郁闷。
“弟啊,你瞧,这?涮锅虽说就?一口,但?能坐八个人,你家里才?几个,你带上哥,算哥求你了。”
这?是没抢到,就?死皮赖脸地求别人的。
那边是豪气型,“牌子?给?我,我给?你包七天新丰楼的菜,不,十天,十天怎么样?”
“滚,还把牌子?给?你,你包新丰楼二十天都没门,三十天都是做梦!”
“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吃去,”那人甩袖,说得?那叫个铿锵有力?,然后又立马哀求,“你捎我一个吧,我实在太想太想尝尝这?个锅子?的味道了。”
这?些场面每日都会在四时鲜上演,也是让人见惯不怪了,毕竟在美味面前,所有人都可以抛下脸面这?种东西。
从前的夜里,四时鲜总是早早关门的,它一关门,其他铺子?也跟着关,渔港一条街变得?冷清起?来,压根一点?人影都没有。
而?现在,长?屋檐下挂起?了红灯笼,不少人拖家带口,提着灯笼来吃饭,还有孩子?的欢笑声。
于是,那些本来早早关门的铺子?,也顶着寒风,挑起?灯笼,点?上蜡烛,叫过路人也能进来瞧瞧,买点?东西。
四时鲜前面的空地,又支起?了小摊,反正江盈知?也不赶,他们都在这?块小地方,借光讨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