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 第41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没管这番话在?别人心里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她拎着?酒坛子往前走,路过河泊所?的时候,同?陈三明说了这事。

  “你说说这老头,脾气那么倔,问他也不说,”陈三明挠挠头,“晚些我去给他赔个不是。”

  他倒没有怒气冲冲,只是很无奈,“那李管事真不是个人,老是把我们当牲口使不说,连点东西都要克扣,怪他摊上?了好岳丈。”

  “不说了,”江盈知?往里头喊一句,“记得晚上?都去饭堂那吃啊。”

  有人哎了声,“真去那吃啊,我感觉我这会儿就是头猪,天天吃猪食。”

  “谁说不是呢,老周那手艺到底能不能好了,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陈三明不语,到了饭点,前一批小吏下?工,他立马抄起自己的筷子和碗就往前冲,大胖紧随其后,有个人目瞪口呆,“这年头还?上?赶着?当猪,吃猪食的吗?”

  一想到去饭堂,他就浑身没劲,只想反胃,进门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不过今日倒是不同?,院子里的几张小桌上?挤满了人,全都在?埋头苦吃,连头都没舍得抬。大胖吸溜着?顺滑的粉皮,他碗里还?有半碗,又喊,“水婆,给我再打满,我能吃三碗。”

  水婆忙得要命,又笑呵呵地说:“自己打去,我还?要摊粉皮子,不然后头来的可没处吃去了。”

  “那个豆腐丸子还?有没有呀,老周,你今日请了哪位高人来指点,这味道,我差点整个吞下?去,好悬没给噎着?。”

  “我要哭了,饭师傅啊,春花姨,你们两?个今日谁的手艺啊,我明儿能不能吃到这口味啊,再换回那番薯糕,我都要跟你拼命了。”

  一个个汉子哭嚎着?,有人想这总算不是猪食了,他吃着?松丸子也忍不住想哭,这才是人吃得东西啊。

  平日这里吃饭总冷冷清清,大伙说话也有气无力?,现在?一个个敲碗大喊,热闹劲十足,可把里头忙活的饭师傅给听美了,严肃的面孔也有了点笑意。

  在?大伙闹着?的时候,平时最活跃的陈三明,今日倒是半句话也没说,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全把力?气用在?了吃饭上?,尽量吃到更多东西,他还?有事做呢。

  他知?道饭师傅那个脾性,死也不会开口说这件事的,他就等吃了饭,在?巷子口等着?吃饱喝足的大伙出来。

  他把江盈知?跟他说的那件事说了出来,有些人就拳头捏得死紧,“真想把那李管事打一顿。”

  “打一顿能怎么样,你一个月靠着?这么点钱等饭吃,你打了他,你喝西北风去吧你,”陈三明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

  一群小吏垂头丧气,陈三明最见不惯他们这样,“有什么好丧气的,往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晓得了,还?不如回家?凑些东西来。”

  “大胖,你家?不是种了不少豌豆,到时候拿出点来,二子,你堂姑今年那挂面还?晒不晒?便宜些卖不卖,我买些来。”

  叫他这么一说,大家?全都合计起了自家?,亲戚家?,有的连住在?花斑岛后面一表三千里的亲戚都给算上?了。

  就合计拿些东西出来,好叫饭师傅没那么紧巴,自己也能吃得好些。

  于?是第二日一早,饭师傅打开院门,想把粉皮子给晒出来,就见小吏们打着?哈欠,眼底青黑,手里要么抱着?个坛子,或者揣了几个大篮子,要不背上?扛着?东西。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饭师傅颇有点结结巴巴地问,他喊,“春花,水婆,你们快来。”

  他喊的时候,以陈三明为首的一群小吏冲进院里,二子嘿嘿直笑,把一个大布袋放在?地上?,“昨儿回去,实在?翻不到啥东西,我娘还?以为招了老鼠,拿着?棍子来打,差点被打到。”

  “不过倒是摸出了一袋上?年的干菜,也不知?道咋吃,春花姨我放这了,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吧,反正不要跟番薯一起煮,我都成。”

  大胖把一大篮子豌豆放到桌上?,用所?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儿中午炒点豌豆吃啊。”

  “还?有我这,我二姑老家?他那个三侄子的小儿子种的,我去要了些蚕豆来。”

  那人说完,其他人还?在?算这个辈分,到底是哪门子的亲戚。

  另外有人嚷道:“饭师傅,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们吃了那么多日的番薯糕,我实在?吃厌了。”

  边上?人问他,“那你手里拿的啥?”

  “番薯粉啊,这不是没啥好拿的,我娘要拿鞋底子抽我,只好上?街买了点来,粉皮可以多做做嘛。”

  大家?哄然笑开,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给凑了点东西出来,有的在?家?里连吃带拿,下?放的蟹酱也不放过,有的倒是阔气,送了一小条腊肉,实在?局促的,咸鱼干、虾皮也总要拿些来的。

  陈三明最阔绰,他拿了二十斤盐,虽然是从他小叔那里磨来的,但也能算他送的。

  “老周啊,”他拍拍饭师傅的肩膀,“以后就放弃你那做番薯糕的手艺吧,实在?太烂了。”

  饭师傅吹胡子瞪眼,“你个臭小子,有你吃的还?挑嘴。”

  背后却?偷偷红了眼睛,哎呀,人老了,这眼睛风一吹就要流泪。

  一瞧后头几个女人早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那天晚上?,饭师傅开了几坛老酒请他们喝,一群人喝着?又哭又笑,还?一定

  要把李管事拉出来反反复复地骂几遍。

  这之后饭堂的伙食真的开始好了起来,饭师傅的手艺一般,可吃的东西多,也没有人挑剔。

  而春花姨她们仍旧在?晒粉皮,把晒干的粉皮拿出去卖,换来的钱买些肉还?有蛋给大伙补补,尤其在?河泊所?夏汛最忙的时候,夜里还?能吃到点豆腐圆子,或是蛋羹。

  叫人上?一整夜的工也没那么烦躁,而饭堂的每一天,都在?香气中萦绕,每个来吃饭的都那么高兴。

  这一切的转变就在?这个平凡的午后里。

  当江盈知?从河泊所?出来,她也没有办法?知?道,这之后的变故,只是欢欢喜喜拿上?桂花酒,去买了点蚕豆,又买了几条大鲳鱼。

  如今是鱼汛齐发,晚点墨鱼又好上?桌了,鲳鱼变得不值钱,之前一条三四十,现在?八条也才三十文。

  店家?给她用草绳穿过鱼鳃,笑道:“买去补身子吃啊?”

  “不是啊,一条烧鲳鱼年糕,其他几条做熏鱼吃,”江盈知?也笑盈盈回道。

  “阿妹真会吃,这会儿就吃熏鱼了,那怎么不糟点鲳鱼,”店家?也跟着?笑呵呵,“糟鲳鱼可好吃了,熏鱼你都会做,糟鲳鱼指定差不了。”

  江盈知?走前说:“早就糟了,晚些能开坛子了。”

  海浦的人哪怕到了几百年前,也还?是喜欢吃糟鲳鱼,她想到一句话,街上?蛏干包大篓,海中鲳鱼下?甜糟。

  她拎着?鱼回到摊子上?,有人笑问,“阿妹买那么多鲳鱼要做什么吃?”

  “明儿真不来支摊子了?”

  江盈知?全都回了,又回道:“真不来摆了,明儿留在?家?里有点事。”

  一时好多人唉声叹气的,她就说:“到时候换点别的吃食,捞汁也重新做。”

  立马没人叹气了,只管和旁边没尝过的人,说着?那捞汁海鲜多有滋味,又猜测做的是什么。

  江盈知?也真是哭笑不得,在?众人的追问下?收了摊,小梅也好奇,“是什么吃食?”

  “墨鱼汛不吃墨鱼吃什么,”江盈知?笑话她,“这是墨鱼最便宜的时候,得可着?劲吃。”

  陈强胜划着?船,笑容满面,“那你的鲳鱼呢?”

  “不吃,抛海里喂鱼去,”江盈知?故意说。

  三人便笑起来,面对着?海上?的风,夕阳西下?,渐渐归港的渔船,心里那么安定。

  下?了船后,陈强胜得去帮他爹拉船网,把拐杖留在?了船上?,他的伤腿一踩地就生疼,也咬牙忍着?往前走。

  江盈知?默默瞧着?,她收回了目光,周巧女带着?海娃来给她们搬东西,低头看一眼,“你要大补啊,买那么多鲳鱼。”

  “我补个啥,我身子骨那么好,给婶你们几个吃的,”江盈知?甩甩手,“你不是后日要回明府去了,我把这几条收拾了,给你做点熏鱼带着?路上?吃。”

  她又说:“晚点我教小梅做盐炒豆,让她炒了给你,炒豆带一袋,山川难阻留啊。”

  其实就是以前出门离家?远行的人,都会带上?一包盐炒豆,有了它好像就不怕饿肚子了。

  海浦没有这个习俗,所?以周巧女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江盈知?自己家?那边的。

  她好些时候会心疼这个孩子,有时候也想问问她,有没有想家?,后来想想,便没有开口。

  周巧女看着?那蚕豆,只说:“我爱吃,我肯定饿不着?。”

  晚上?吃了鲳鱼烧年糕,鱼肉滑嫩,酱汁浇得又稠,海娃吃得嘴巴糊了一大圈,还?伸舌头舔了舔,“好吃。”

  周巧女拍他,“你可真是的,吃没吃相。”

  等把鲳鱼处理好,做熏鱼前要腌要晒,等明天再做。

  江盈知?先教小梅做盐炒豆,“得你自己炒啊,这是你的心意。”

  小梅小脸红扑扑,很坚定地点头,好像炒的不是豆子,而是叫她去面对一帮水师,那样视死如归。

  江盈知?差点没笑出声,摸着?那豆子,她买的是已经泡了好几天,人家?晒干好久的蚕豆,做盐炒豆就是要这种豆子,剥开皮能咬得动为止。

  她和小梅一人拿一个针戳豆子,周巧女来来回回出来好多趟,还?没扎完,她说:“这么麻烦,那不要吃了。”

  “不成”

  “不行”

  江盈知?和小梅一块说,两?个又都笑起来,终于?扎完了最后一个蚕豆。

  要先炒盐后炒豆,还?得急火猛炒,那些豆子放下?去不久,就在?锅里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跟小鞭炮的声音一样响。

  小梅大喊,“不要崩我脸上?来啊。”

  哪怕在?喊,这个手依旧在?努力?地翻炒,脚在?四处乱跳,可把江盈知?给笑得肚子疼,差点连凳子也坐不稳。

  海娃哇了声,“阿姐跟跳跳鱼一样。”

  他哇早了,一颗豆子崩到他脑门上?,他哇地一声又哭了,而后那颗豆子划到了他的手上?,他抽噎着?,撕开皮吃了。

  然后脸上?还?带着?泪,又露出一个笑来,“好吃。”

  “吃吃吃,我晚点叫你来炒,”小梅气鼓鼓。

  后面半截是江盈知?炒的,炒到壳全部裂开,每一颗豆子都裹上?了盐,很酥很脆。

  嚼着?能吃很久,但是吃多了要上?火。

  她把这些盐炒豆装进油纸袋里封好,周巧女吃了颗,海娃问她好不好吃,她说:“比什么都好吃。”

  这在?她心里已经胜过了她喜欢吃的桃酥。

  周巧女回来的这几天里,忙上?忙下?,只要她在?,不管哪时起都有热乎的早饭吃,把东西收拾得齐齐整整,灶台擦了又擦,连门上?挂的花布也拆洗了一遍又挂回去。

  把之前拿回来的布料子,裁开给海娃做了两?条裤子,又做了两?身上?衣,给江盈知?和小梅各做了两?套衣裙。

  尤其小梅的,还?放大了些,说是身子在?长,大一点好。

  甚至那些碎布头她都没有扔掉,一点点裁好,纳了做鞋底子。实在?碎的不成样子,她都会收起来,装进布套里,做了个小枕头给海娃。

  然后按着?她们几个人的脚,挨个做了双布鞋,也就几天工夫,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这么多的精神头。

  对于?江盈知?来说,周巧女实在?是很好的长辈了。

  过了夜,再等到明日清晨,周巧女就得走了。

  小梅和海娃都蔫巴巴的,坐在?她身边,就不说话。

  周巧女其实有很多的话要交代,比如房子要托王三娘一家?多上?心,海娃不要乱跑,也帮两?个姐姐的忙,夜里风大,不要贪凉就不关门。

  不要只顾着?赚钱,有时候也要多歇一歇,尤其是小梅,正是长个抽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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