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他伸手接过油纸袋,急急忙忙抓了两只炸虾往嘴里塞,吃的时候倒是默不作声,只是眼睛睁得大了些,紧闭着嘴,细细地嚼。
吃完了后他才说:“以前哪尝过这种味道啊,我怕是好几天都忘不了。”
“再来一份我带回去。”
江盈知说:“椒盐粉是现在撒还是回家撒去,这要是回家吃的话,那粉就另外?装。拿回去锅里放点油,切点蒜末炒香,再把这虾放进去炒热,把粉撒匀,比干吃更好吃。”
大叔连忙道:“哎,那就这什么椒盐粉另外?装,我拿回家试试。”
不止他一个人,但凡有从?路上经过的,少不得要买一份尝尝,倒是更适合夏天的盐水虾,买的人并没那么多。
最后椒盐虾连带着椒盐粉都被买空了,还有人急急忙忙过来问?,江盈知也只能无奈地指着空桶说:“明日再来吧,真卖完了。”
小?梅在一旁和陈强胜挑拣着花椒籽,等?晚上拿回去炒,江盈知也终于能坐下来歇会儿了。
此时白云笼罩了烈日,倒显得没有那么炙热,周飞燕抬头看了看天色,她跟江盈知说:“小?满,这里麻烦你看着点,我和强胜去一趟里镇医馆。”
江盈知赶紧说:“小?燕姐,你们?赶紧去吧。”
陈强胜伤腿走的路多,里头就胀得疼,周飞燕陪他去医馆瞧瞧,能不能再开?点膏药。两人顺便还要去趟江下街,看看王三娘在那边活做得怎么样。
等?周飞燕扶着陈强胜走远,江盈知才收回目光,她喊,“秀秀,海娃,坐过来点,今天小?绿她上外?婆家了,别瞧那边了。”
两个小?孩也很听话地走了回来,坐在小?凳子上,突然?海娃指着海岸口?,他说:“船,外?面来的船!”
江盈知和小?梅都望过去,倒是有点惊讶,是明府的航船,有些日子没看见了。
有不少人从?船上下来,有个女人从?摊子前走过,抱怨道:“这群海盗有完没完,老是这个岛晃一圈,那里抢一圈,害得我们?走也走不了。”
“谁说不是,下回出门前拜拜海神,白费了多少天。”
江盈知了然?,怪不得明府的航船一直迟迟不来,还没等?她起身,不远处有人冲她招手。
是李翠文?的丈夫,管航船货运的。
她急急走过去,李翠文?丈夫把东西交给她,并说道:“上回你寄过来的那些淡菜干、海芥菜(裙带菜),我们?吃着都觉得很好,要是不麻烦的话,劳烦再帮我们?买点来。”
江盈知拿过东西,一大包特别重,她用了点力?气?,随后点头,“没事?,这些我都还有挺多,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给送过来。”
“就明天一早,耽误不得,”李翠文?丈夫又指指她手上的东西,“这是周巧女,是这个名字吧,她托我捎过来的,你们?拿回去看看,有什么要寄给她的,明日早点拿过来。”
江盈知的心都被这沉甸甸的东西装满了,她朝人家道谢,抱着这个包袱回到了摊子上。
小?梅立即凑过来,她连忙说:“是不是晚娘寄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江盈知说完,在几双眼睛下,慢慢地解了上面的绳扣,把包袱皮摊开?,里面还有层布包着。
直到她全?部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有好几个香袋,应该是端午用的,绣了粽子,有一股很浓的艾草味。
小?梅拿起两只布老虎,她看了又看,才说:“年年端午五月五,剥过粽子做布虎,我们?这一带到了端午,都得给小?孩做布老虎。”
她年纪都大了,想也知道这布老虎是给两个小?孩做的,小?梅把手上的布老虎塞给海娃和秀秀,“你们?两个拿去玩吧,可?别弄脏了。”
江盈知也觉得周巧女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光是看着那些编好的长命缕,藏在纸包的苍术和白芷,调配在一起,能熏蚊虫。
至于那一包沉甸甸的,竟然?是油菜籽,许是想着江盈知用油多,特意挑了好的油菜给寄过来。
还有的便是红糖,一小?罐蜂蜜,几块软布。
江盈知并没有找到任何信件,但是这些东西已经全?然?表明了心意。
小?梅出神了好久,许是要哭的,最后也忍住了没哭,只是夜里回家,恨不得什么都要给装上寄给周巧女。
海娃还把自己在海滩上精心捡来的贝壳、海螺也放进布包里,还有他舍不得吃的糖,通通塞进去。
他说:“都给娘,娘一看见这些,就知道是我给的。”
江盈知闻言笑了声,“可?不就知道是你给的,谁会把贝壳海螺都装上啊。”
她给了海娃一个竹筒,让他放这里面,就不会被压坏了。
给周巧女的东西倒是一早就备好了,各式各样的都有,吃的用的穿的,样样齐备。有时候小?梅在街上看见个货郎,卖的刨花水好,她也要买一点来。
说是夏至的时候可?以给晚娘梳头发用。
备的时候只想着这样东西好,结果?归拢到一处的时候发现,哦豁,三个大布袋才刚刚好好能装下。
小?梅鼓起劲来一提,结果?根本提不动,往后倒摔了一跤,江盈知赶紧绕过去扶她,结果?她哈哈笑着说:“太重了,装的什么,我压根就提不起来。”
海娃也跟着乐,趴在大包袱上大笑。
江盈知几个在家里乐完了,第二天清早拿到航船上时,倒换其?他人乐了。那个矮胖的船老大笑道:“装的什么宝贝啊?这么沉,你们?把自个儿家里都给掏空了吧。”
“回去吧,保管给你们?送到,忘了别人的,指定也忘不了你们?的。”
江盈知想也是,毕竟她和小?梅可?是交了两百文?的货运钱。
她从?船上下来,听着航船吹响螺号,然?后渐渐驶出海港。
小?梅压平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喃喃地问?,“晚娘应该能收到吧。”
“肯定能收到的,走吧,”江盈知拉着小?梅的手,“我们?去酒楼。”
小?梅一路上的脚步很轻快,她有点羡慕地说:“我还没去过中街呢,那里听说一顿饭要不少钱,我们?赚几天才能赚到别人的一顿饭钱。”
“不知道啊,那都是别人传的,”江盈知说,“走,我们?也去吃点。”
“啊?”小?梅忙拉住江盈知,她满脸不可?思议,“阿姐,要好多钱呢?真去啊,我不饿,我们?不吃了。”
江盈知也拽她往前走,“钱不钱的又怎么了,没了就再赚,我们?就吃顿便宜的,走,进去,再扯就不好看了。”
江盈知选的也不是酒楼,而是家卖早点的铺子,店面很宽敞,人也特别多。
小?梅坐在角落里好奇地张望,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吃早食,可?以说她人生里的很多世面,都是江盈知带她见识的。
第一次去布店买布,上钱庄拿铜板去兑碎银,去糕点铺买东西,还有登上航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小?事?。
这让小?梅虽然?依旧有点怯弱,待在江盈知旁边也会放得开?。
“以后多来吃几趟,就不会觉得贵了,我们?赚钱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花的,”江盈知坐下来说,递过去一份小?笼包,“快尝尝。”
小?梅尝了一个,她悄悄说:“阿姐,还没有你做得好吃。”
从?铺子里出来后,小?梅再也不羡慕别人能进去吃饭了。
江盈知也觉得差了点意思,走在中街上时,她还教小?梅认一认酒楼招牌上的字,以及那些牌匾上的酒楼名字。
小?梅看得目不转睛,她小?声说:“好气?派啊。”
这要是她一个人,指定都不敢过这条街。
就这样一路到了鸿兴楼,掌柜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一见人来赶紧松了口?气?,“快来快来,用过早点了没?”
“吃了,孙掌柜啊,”江盈知指指他的衣裳,“以后别靠着墙等?人了,你看,墙灰都蹭到你衣服上了。”
孙掌柜老脸一红,假装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这不是等?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才到那墙根旁站着等?。”
他这两天都被这虾饺勾得睡不着觉,领着江盈知和小?梅去后厨的路上,就一个劲问?,“这是什么东西,不会就是把虾包进饺子里吧,面粉我们?这就有现成的啊。”
“孙掌柜,等?会儿有你买面粉的时候,”江盈知瞟了他一眼,觉得这小?老头话是真多啊。
她这回没进大厨房,而是被带到了一个小?厨房里,只有胖师傅在里面忙活。
孙掌柜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把脚伸进门槛里,小?声地说:“真没人,教吧,我保管大家偷不了师。”
小?梅忍不住想笑,立马憋住了,江盈知很无奈地开?口?,“防贼啊,那你要真想防,以后这做虾饺的面粉,就自己拿出去找外?人做了晒好,再拿回来用,保管不会被人偷师。”
孙掌柜听了后若有所思,正?想说话,胖师傅轰他出去,“掌柜啊,你就在门外?守着吧。”
“快让我瞧瞧是什么面粉,这虾饺不会真跟饺子一个样吧,”胖师傅急忙问?。
江盈知摇摇头,“并不一样。”
她拿出自己做好的澄粉,瞧起来只是比普通面粉要白上一些,更细腻点,别的倒是也没有什么稀奇。
等?她和面后,成型的面团很像糯米粉团,江盈知说:“这可?和糯米粉不一样,等?着蒸出来你老就知道了。”
她停下和面的动作,挖了勺猪油倒进去,能揉得更顺滑一点,虾饺皮不同于普通面皮。一点面团屑粘在上头都很容易起颗粒,不光滑,蒸出来也不好看。
“小?梅,把那壶油拿过来,”江盈知喊道,她到盆里洗了手,然?后拿过来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叠好,接过那壶油。
她把白布放在桌上,小?心地倒了点油在上头,等?着它逐渐渗透。
胖师傅十分不解,“这要用来做什么?”
江盈知拿了把锃亮的菜刀,将澄面团切成小?块时说:“这是油布,我们?一般擀面都用擀面杖,做虾饺不是。这得用刀背抹,但是一般刀背不滑就抹不薄,在油布上擦一擦就好用多了。”
她给胖师傅演示,刀背在油布上反复抹,然?后取了面团,先用手推压面团。然?后再用刀背有技巧地压上去,第二推时,一张很薄又很圆的面皮就做好了。
可?把胖师傅给看起劲了,自己上手试了试,发现还是得要些方法的,可?他毕竟学厨那么多年,刀工也不错,两次便会了。
等?包虾饺时就更快了,他可?以捏出比江盈知更漂亮的褶子来,一个个虾饺包得如同那种纹路特别清晰的贝壳。
上锅蒸熟后,胖师傅以为应该也是白色面皮的,一掀开?锅,惊了下,那个皮竟然?是晶莹剔透的,半点瞧不出之前的雪白。
他喊,“老孙,老孙,你快来瞧瞧,你这笔买卖做得可?真亏不了。”
孙掌柜正?坐在门口?的小?椅上,闻言立马走进来,他看见那小?蒸笼里的虾饺,也是被震到了,“这哪来的皮,把海蜇的皮刮了包起来的,还是墨鱼皮?”
屋里几人齐刷刷看他,面上都透露着些许无语。
“居然?是拿面粉包的,”孙掌柜拿起一只虾饺,对着窗口?透出来的光左瞧右瞧,啧啧称叹,半点也不舍得吃。
不过后面等?他终于欣赏完,小?心咬了一口?,皮又软又薄,还特别滑,里面的馅是虾泥裹着肉摔打而成的,特别筋道有弹性,一咬开?有汁水流出来,能尝到笋丁的脆,还有虾仁粒的弹牙。
孙掌柜吃完了,眼巴巴看着那蒸笼,“再给我一只。”
等?他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品尝完了,立马说:“卖,等?面粉做好了就卖,一个卖他们?八十八文?!”
胖师傅接话,“八百八十八文?一个也卖得。”
小?梅呛了下,要命了,这酒楼真是光天化日抢劫。
江盈知啧了声,“随你,不过要说下,洗完面后的面筋不要扔,明日我来教你们?道新菜。”
“啥,这也能做菜,什么菜,炒面筋?”孙掌柜连忙追问?。
江盈知说:“是四喜烤麸(fú)。”
又一个没听过的菜名,孙掌柜直呼赚了,啥也浪费不着,倒是真对江盈知刮目相看了。
孙掌柜仍在喜悦中,江盈知喊他,“孙掌柜,我要的东西呢?”
“啥,菜叶和油啊,”孙掌柜这才回过神,拍了拍手,“早早就给你准备了,都是今日的,昨日都不能剩下给你,以后我就每日晌午边,叫人送出去给你,成不成?”
江盈知点点头,“之后我会在城门口?等?你们?的。”
孙掌柜叫人把东西拿出来,于是江盈知得到了用虾饺换来的新鲜菜叶,鱼虾粮油,总共有四五个大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