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
辰时,寒冬旭阳升起。
邢家的驴车渐缓的驶入南街石井巷,停到许家院子。
这时候,旁边的何家门咯吱开了,何娘子与何秋林一并走了出来。他们是知晓今日许黟是要去城隍庙外的义诊堂坐堂的,见着他带着阿旭阿锦上了邢家的驴车,眼睛追随着渐渐驶离的驴车,心里也荡起一层波浪。
何秋林道:“娘,今日西街邢家施粥,说米粥稠得可以沾勺,我们可要去?”
何娘子摇了摇头,往日他们是凑着去排队,今日就算了吧。
“黟哥儿在那里呢,我们就不去了吧。”她说道,转身缓步回到屋里。
何秋林不解,疑惑地跟着进来:“娘,为何呀?”
何娘子就与他说,这粥是给那些食不果腹的人的,他们家虽穷,却也不至于抢了这些人的份额。
“以往是没有想这般多,如今想到了,还再去领粥就不合适了。”
何娘子说完,让何秋林帮忙看着许家的院子。
今儿许家屋里没人,只有一条守家的小黄,还不知他们何时能回来。
另一边,许黟带着阿旭阿锦坐着驴车,还没到城隍庙外,驴车前进速度就渐渐慢下来。
外面的声音更是变得嘈杂,许黟掀起车窗帘子一角,就见外面街道多出好些人。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要赶往城隍庙的。
许黟的目光扫过这些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穿着打补丁的发旧衣服,老老少少,几乎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无一例外,他们的手里都拿着装粥的器具。
这器具也多种多样,有圆形土陶罐的,有开口盏形碗的,也有抱着木盆的。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脸上都是翘首以盼的期待,显然,盐亭县历年来不成文的行善施粥活动,已经深入底层百姓的心里。
“咚咚咚——”
一阵锣声在远处搭建的小高台上响起。
许黟视线挪了过去,就看到有个穿着仆人打扮的小厮,他举着锣,敲完就大声地吆喝喊。
“安静!安静!”
喊了几声,骚动的百姓们才停慢了脚步,仰着脑袋听着那仆人说话。
仆人看着底下围上来的人们,依言照念地先报出一串感恩的话,接着就说这次邢府施粥,还另设义诊堂,只要是身体不适之人,都可前去排队诊看,不仅不用诊金,有病吃药的话,药材钱也不用花。
闻言,底下的骚动阵阵传来。
“刑老爷大发慈悲啊!”身怀疾病的人闻言,皆是感激涕零。
“刑老爷就是顶顶好的大善人,每年给城中的百姓施粥不说,今年还给我们设了义诊堂……”
“要我说这邢家还真会收买人心,也不知说的可是真的。”
“去去不就知道?”
有人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挤出拥挤的人群,就想着能尽快地去到前方布棚的地方一看究竟。
此时,布棚处。
邢岳森望着排上队的粥棚,再看隔壁的义诊堂,临时搭建的木棚下方,摆放着两张长桌,长桌后面堆放着不少药材,有几个候着的学童在等着抓药。
这会儿的长桌,只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了人,旁边另一张是空着的。
邢岳森问旁边的阿目:“黟哥儿还没到?去接的人是几时出发的?”
阿目垂眼答话:“郎君,这车把式辰时前就去接许大夫了,兴许是路上人太多了。”
他说着,在看越来越多的人,只觉得吓人,这也太多人了吧。
过来领粥的人不少,但排队看病的也不少。
只一个妙手馆的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
邢岳森立即道:“派一个人前去看下是何情况。”
“是,郎君。”阿目领了命,正要挤出人群,就看到许黟带着女使小厮朝着他们过来了。
他急忙喊:“郎君,许大夫来了。”
邢岳森自然也看到了背着大包小包的许黟和阿旭阿锦。
许黟见驴车过不去,就让车把式留在原地,等人群散去了再过来。而他则带着阿旭阿锦下车,将带着的东西背上,挤着如涌潮般的人群,赶着时间过来。
这过来领粥的人比他想的多太多了。
仿佛整个县城,以及周围城郊外几里以内的几个村落的百姓都往这边来了。
“黟哥儿,你总算是来了。”邢岳森步履飞快地走过来,拉着他的袖子走到木棚前松开。
许黟无奈道:“这一路过来,驴车几乎寸步难行。”而后,他展颜地又说,“还好赶上了。”
他们两人说话时,阿目带着阿旭阿锦去长桌旁放置东西。
旁边坐着给病人看病的吴大夫,眼睛余光见到许黟,眼底多出惊讶,这是邢家请的另外一名大夫?
这年纪着实小了些……
想到此,吴关山收回落在许黟身上的视线,专心地为坐到他面前的病人诊脉。
不远处的许黟和邢岳森说了几句,就没再多闲扯其他的。
许黟跟着他来到木棚前,刚到就有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略微一扫,就知是哪几个人在看他。
许黟目光扫过他们,就将视线落在正给病人看病的大夫身上,这大夫看着三十多岁,一身淡蓝色带黑边道袍,他面未留须,沉着脸地把脉完毕,就开始提笔写字。
他一面给看病之人写药方,一面说道:“你这是风热外袭,咽喉不利,我给你开个甘草桔梗汤,此方需得温服,你且喝两剂,无效再过来。”
“好的好的,多谢大夫了。”看病的人听到这话,感激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吴关山把药方拿给他,让他去后面,把药方交给旁边的学童,学童会为他们抓药。
这甘草桔梗汤,出自《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里面只用桔梗与炙甘草两味药材。桔梗一钱,炙甘草两钱,直接加水煎煮去滓,温服便可。
其具有清热利喉的功效,这看病之人喉咙肿疼,唾沫难以吞咽,用此药方,也算不错。
这病人拎着两包药离开了,后面的人挤上来坐到木凳。
不过,吴关山站起身,朝着许黟行了一个礼。
许黟急忙朝着他还礼。
接着,邢岳森就向吴关山介绍道:“吴大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许大夫了,别看许大夫年纪尚小,医术却不凡,阿翁的病就是他看的。”
与他介绍完,邢岳森就跟许黟介绍吴关山。
吴关山是陈大夫的亲传大弟子,如今的陈大夫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医馆里诸多事务都交给他打理。
他是陈大夫的亲传,医学方面的造诣虽还未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却已有七分陈大夫的水准。
许黟礼貌喊人:“吴大夫。”
“许大夫,久仰大名。”吴关山客套说道,“我早已听过许大夫,如今一见,果然传闻不假,许大夫着实后生可畏。”
许黟谦虚摇头,说他还有很多不足,要向吴大夫学习。
两人互相恭维一番,很快,许黟便坐到自个的位置。
阿旭把暖炉送到许黟的手边,便与阿锦站在旁边,他与阿锦今日过来是给许黟打下手的,跟着许黟的还有一个妙手馆里派过来的学童。
这学童本不想跟着许黟的,一来与许黟不熟,二来他觉得许黟跟他差不多大,要是这人开的药方不对,出了问题他就要跟着挨批评。
但吴关山发话了,他只能是挪到许黟身后。
等了等,只见不断过来看病的人,在看到许黟如此年轻的模样,犹豫片刻,都选择了旁边的吴关山。
许黟:“……”
阿旭阿锦看着这场面,心底有些生气,他们小声跟许黟嘀咕,说那些人怎么能以貌取人。
郎君多厉害呀,给郎君看病的人,就没有治不好的。
这些人不想给郎君看病,那是他们的损失。
许黟笑着安抚他们稍安勿躁,只要有个人排队到他面前,后面就会有更多的人。
……
不远处,有一对夫妇抱着个小孩脚步匆促地小跑着来到邢家所设的义诊堂。
他们赶到,就看到排队看病的队伍十分漫长,夫妻俩焦急地张望着,心急地发现,要是轮到他们,怀里的小儿恐怕是等不及了。
“娘子你看!”这时,孩子父亲看到排队的队伍旁边的上首,还有一个年轻的大夫。
他娘子皱起秀眉:“这大夫会不会太年轻了,他能看得好娇儿的病吗?”
他丈夫心里一沉,狠下心道:“看!先看了再说。”
“好。”他娘子也晓得时间怠慢不得。
两人没再踌躇,抱着孩子匆忙地来到许黟面前。
“大夫,求求你救我家小儿。”
许黟看向他怀中襁褓的孩子,没有迟疑地站起身,让他把孩子抱给自己。
许黟避开风向,小心地抱着小孩来到后面的小木棚后的床榻上,他解开襁褓,露出小孩的身躯。
这孩子未到一岁,沉睡的脸色不对,苍白发汗,双唇紧抿,垂放在两侧的手,手掌十指紧紧攥着。
他一手扶着后脑勺,一手检查他的脑袋,看着离后脑勺上一寸的位置有个鼓起的地方。
许黟指腹压着小孩的虎口处,一边沉声问那对夫妇:“晕厥前可是撞到头了?”
“是……他,我在忙着织布,他醒了没哭,想着翻身来寻我,就跌到地上了。”旁边的年轻娘子说到后面,捂着嘴低声地小小抽泣着,要是她能及时知道孩子醒了,就不会有这事发生了。
他丈夫补充道:“他摔下去我们就抱起来了,可是孩子突然全身都在发抖,如何唤都唤不醒。”
他们这一路抱着软绵绵的小儿,他心里已沉入低谷,只觉儿子的命保不住了。
许黟加压指腹的动作,见这小孩还没清醒过来,就知单纯压穴是不行了,得需要针刺。
他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学童,问他:“可备了毫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