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学童本是想过来看热闹的,突然被他如此一问,有些发愣。
等许黟重复了一遍,他才醒神过来说道:“有的有的,许大夫我就去拿。”
他跑去拿了装毫针的布袋,打开并排陈列着大小相近的毫针。
这毫针是用铁的材质所制,其做工精良绝伦,针身细长,粗细不一。
许黟在其中挑了最为细长的毫针,用油灯先消毒,再朝着小手指上面的十宣穴刺入。
针刺十宣穴有开窍醒神的作用,可治小儿惊厥,晕厥,昏迷等。它的穴位在人的手指头尖端,左右手共有十个穴位,针刺主要是刺激它的正中神经和尺神经,从而达到醒神醒来的效果。[注]
这针刺十宣穴对小儿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反而因为可用于急救,而更需要被推广。
在许黟施针时,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几个人。
本在一旁坐堂看病的吴关山,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便过来看许黟这儿的情况。
在看到许黟在为昏迷不醒的小儿针刺十宣穴,吴关山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便没有急着离开,想看许黟能否将小孩救醒。
第86章
围观的众人闭住呼吸, 看着这毫针刺入小儿细嫩的皮肤,一点点地没入到指尖里面。
不知为何,他们顿时觉得有些头皮阵阵发麻。
后面排队的人们不清楚木棚处发生的事, 有人就喊着问:“出啥事了?”
“有个小孩儿昏迷不醒嘞,那年轻的大夫在给那小孩治病。”
“那大夫能治好?”
“昏迷不是小事,怎么不给旁边的吴大夫瞧瞧?”
“是呀,吴大夫不就是在旁边嘛。”
“……”
后面人群里的议论声, 丝毫没有影响到许黟。此刻的他, 已经在十宣穴处都针刺上了毫针。
旁边的吴关山看着他手如此稳,那针拿在手里一丝不抖, 有些惊讶。
能扎针这么稳, 没有几年功夫可达不到。
许黟一面沉敛着剑眉观察着小孩的面色, 一面注意着小孩的呼吸。
骤然间,许黟微微垂着的眼睑轻抬。
而后一阵虚弱的哭声响起。
周围好似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孩的哭声断断续续着, 他睁开眼睛, 醒来后便泪汪汪的开始害怕找人。
“醒了。”许黟松了一口气。
那对年轻的夫妇这才从失措中反应过来,他们的孩子醒来了。
他娘子适才一直强忍着害怕,这时孩子醒来反而全身都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地跌倒在地。
他丈夫想要拉起她,可看孩子在哭,无奈, 只好先小心地抱起哭啼不止的小孩,轻声地一遍遍安抚。
旁侧, 站着看到这一幕的吴关山眉眼带上笑, 对着许黟道:“‘邪病大唤,骂詈走, 灸手十指端去爪甲一分,一名鬼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用以针刺十宣穴,许大夫看起来对《备急千金要方》十分娴熟。”[注1]
许黟站起来,朝着他道:“神志不清十宣救,我只是情急之下想到这个法子罢了。”
“这针刺十宣穴,对于神志不清者确实是个很好的唤醒手法。”吴关山没有因为许黟的谦虚,就否认了许黟熟悉针穴的能力。
而后,他问许黟为何要十指都针扎上。
许黟平缓说道:“虽说阴阳不同,以左右划分,但他还是髻儿,年岁太小,且脑部受撞致昏迷,不能以寻常判断。刺激十指,也是为了能尽快让小儿醒来。”
他担心,小孩子昏迷太久,对于脑部的受损会更大。
要是他没判断错,小孩子是因为撞到后脑勺导致的短暂脑卒,从而昏厥不醒。
好在,这对年轻的夫妇将小孩送来得及时,再晚一些,恐怕就危险了。
此事还没完,小孩虽然已经醒了,但后脑勺有淤血,还需要注意。
许黟看向这对年轻的夫妇,对他们道:“请随我来。”
他们抱着孩子返回到长案前。
小孩啼哭后,精神状态很差,无精打采地趴下他娘亲的怀里,两只小手紧张地抓紧他娘亲胸前的衣服,不愿意松手。
他父亲抬手地轻拍他的后背,眼里还残留着惊慌后怕。
“要不是大夫出手,我儿怕是凶多吉少。”孩子父亲对着许黟深深地行了一揖礼。
许黟说道:“也是侥幸,这晕厥凶险,是你们送来得及时。”
孩子的娘亲红着眼眶,亦是深深对许黟行礼感激。
“多谢大夫救我儿……”
许黟让他们不用如此,他今日是义诊堂的坐堂大夫,无论是谁来,只要他能看的病,他都会尽力而为。
见他们都心挂着怀里的孩子,许黟没再多言,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张活血化瘀的小儿药方。
这药方上所用药材的剂量,许黟都以分来记,比起其他的小儿方,用量更少。
不仅如此,许黟还叮嘱他们两人,这药汤煎好,需要分服,要是觉得苦,可服用后含糖豆,但不能加蜜水同服。
许黟将注意事一一明了地说给他们听后,又道:“后脑上的伤口这几日不可碰水,不要揉它,几日后它会自然而消。”
孩子的父母听后,重重地点着头。
接着,许黟就把药方交给阿旭,阿旭接过药方,对着他们做出请的动作。
两人抱着孩子起身,对着许黟再度行完礼后,才小步的跟上阿旭。
阿旭拿着药方交给后方候着的学童,学童看到上面所写的药量,愣了愣。
他疑惑问阿旭:“许大夫没写错?”
阿旭看着他,语气笃定道:“郎君不会写错的。”
学童:“……”好吧,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位许大夫的厉害,可是你这个小童,说大话也不怕闪到舌头。
他心里腹诽,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拿着方子跑来找许黟,确定这里面所用的药量没出错,才讪讪回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旭,就见阿旭也在盯着他看。
整个人更加不自在来了,只能是硬着头皮,认真地对着药方,将药材配好,交给那对等待的夫妇。
那对夫妇一走,后方排队的人们,互相观望了一番,踌躇几分,就有人从原来的队伍里站出来,走到许黟这边。
渐渐的,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其他人见状,也有好奇的跟着排了过来。
这时候,忙着施粥的邢岳森,分出一丝心神,眼睛余光瞥向离着粥棚不远的义诊堂。见许黟那边本无一人的前方,已然多出数人。
他眉心展笑,继续专心地给站在他面前的百姓舀了一勺粘稠的米粥。
邢家准备的米粥,主要是稻米,再加少许的豆菽,可闻到米香与豆香。
后面排队的百姓们,在闻到前方不断熬煮好的米粥,其香味远远飘来,又是大冷天的,这味儿就更加的诱惑人了。
……
“大夫,你快给我瞧瞧,我这长了个瘤子,能不能去掉呀?”
此时,坐到许黟面前的是个看着四十多岁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整整齐齐的旧衣裳,外面披着一件深褐色的窄袖衣,里面腰间围着雾蓝色腹围。
她虽已上了年纪,但却梳着个高高的圆顶发髻,头戴赤红色头巾,左边插着两支雕花的木簪,右边别着朵紫色绢花。
那个瘤子,就长在她撩起来的额鬓处。要是不拿开头发,隐隐约约的,便有些看不清。
许黟让这位老妇人把头发再撩开一些。
他见这颗肉瘤子呈现暗红色,表面看着粗糙,就让阿锦把带过来的手绢拿出来。
许黟抽出一张手绢,缠在手指处,再轻压那肉瘤。
只轻轻一碰,就感觉到这瘤子坚硬,表面比看起来的更加粗糙无比。而上面坚硬部分,暗红中带有黄褐色的结痂体。
许黟皱眉问道:“阿婆,你可是抠它了?”
“……”被换做阿婆的老妇人嘴角微抽,但一想到她额头处这颗瘤子,就心烦气躁,胸口起伏道,“之前去看大夫,那大夫用木片刮,想着刮下来。可把老身我给疼得呀,差些就被那臭老道害死。”
她骂完那让她疼了好几天的大夫,然后面戚戚的想,要是这个年轻大夫不会治,她便重新回到吴大夫的队伍去。
“许大夫,你可知道这瘤子是何物?”老妇人问。
许黟道:“且伸手。”
老妇人想了想,将手伸到许黟面前。
许黟把完脉,又让她把嘴张开。老妇人听后,都一一地照做了,这流程她熟悉得很,见过的几回大夫,都是这样给她看病的。
不过这年轻的大夫有些不一样,在看完这些后,又问了她好些问题。
“素日里这瘤子可疼?”
“不疼。”
“可会痒?”
“痒是不会,就是偶尔还是想要挠挠的,不挠难受。”
“长了多长时间?”
“约有数月了,好像是夏收那会就突然长了出来。老身我本也不在意,可这看着极其不美。”
她素日里及其爱美,每日都要用梨花香膏梳头,这梨花香膏贵得很,她其他地方抠搜着,几个月攒着买一回。
这次若不是将钱拿去买了梨花香膏,她也不至于跑来义诊堂看病。
许黟问完这些,说道:“你苔薄白,脉沉弦,这疣体又不痛不痒,是热瘀互结。我给你开一方桃红四物汤,你拿回去后,服用到疣体干瘪掉落,就可停药。”
说罢,他就开始给老妇人写药方。
他所说的热瘀互结,用现代术语来说就是寻常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