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他找了一圈,发现如今的巴县实在是小,围着的古城墙里,只住着一百多户人口。
便是像样的客栈,他们都没寻到。
眼前的店门颤颤巍巍地打开,昏暗的门厅里只看到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忍耐不住高兴劲儿地喊:“几位是要来住店?”
“是,来几间房。”阿旭出声说。
少年店保听了,喜上眉梢,连忙将店门敞开,迎着他们进来:“几位相公娘子快快请进。”
众人见是间简陋的客栈,也没有多么期待,问了价钱,就开了三间上房。
接着,许黟问道:“可有草料?”
“有的有的,相公是想要多少,小的就去后院的取。”店保看他们带着驴车来,心道,总算是有大进项了。
他的差事保住了,自是高兴,干起活来也麻利。
看他年纪小小,态度却好,许黟叫阿旭付钱时,多出来的十几文钱打赏给了他。
店保得到赏钱没有独吞了,他回到后院,看到里头浆洗衣裳的婆子,分出三个铜钱到她手里:“前头的客官们要打井水,你给他们打了水,便问他们要不要浆洗衣裳。”
说罢他就进到里面的灶房,给了后厨的阿叔五个钱,笑嘻嘻地喊道:“外头来了几个住店的客官,点名要炒几个可口的菜,好些日子没人来,这肉都没备上,才叔你去屠户那里买一吊子肉来,多出来的咱们自己炒个荤菜吃。”
才叔笑骂了一声,喊道:“石小子你是真不怕。等会掌柜来了,见你偷吃肉,得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掌柜才不舍得打我。”他混不在怕地笑着,那是他爹,他爹再如何气,也不会真打坏了他。
他想着,在客人们交付的钱里,拿出来一钱银子,让才叔去买了肉。
客栈的房间陈设简单,可也比在野外住得舒坦。大家都是爱干净的,这几日没能好好地沐浴,进到客栈里,自是要想将自己收拾干净。
等他们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店保就把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上了二楼。
吃着还算可口的家常菜,许黟他们总算是解了馋。
而后,众人分成两批,一批人去市井处里采买物什,剩下的人在客栈里挑拣药材。
许黟将普通的药材给到阿锦去处理,他则是打算用炭火,慢火温烤紫芝。
这是个细致活儿,耗时又长,得时刻盯着炉子里的炭火,几人轮番守着炉子,花了足足两日,才将这紫芝烘烤好。
这期间,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了。
知悉许黟是游历四方的大夫,石小子心里就打着主意。
第二日,傍晚时分,石小子忙完活儿就得闲跑来寻许黟。
许黟默默地看着这个比阿锦还要小的店保,微笑着问他有何事。
“许大夫,你能给我看病吗?”石小子眨眼说道,怕许黟以为他在捣乱,便又解释道,“我身上有钱的,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银钱,有两百文钱。”
他不舍地将兜里的两百文拿出来。
许黟笑道:“你想让我给你瞧什么?”
石小子见状一喜,立马道:“我想长高,像你这样高,可行?”
看着只到他胸口处的店保,许黟诧异挑眉,很少有人会找他看这样的病。
石小子看他又不说话了,有些着急地补充:“我以前摔过脑袋,大夫说里面有瘀血,才长不高的。”
只要治好了瘀血,他定能长高的。
第210章
石小子想找个大夫看病, 这事儿客栈里所有人都晓得,有让他别白费力气的,有那点钱不如拿来娶个相好的, 等他爹年纪老了,就由他来管这客栈。他心善,对客栈里当差的几个伙计都不错,大家都很宠着他。
也有担忧他被骗的, 听到他要来找许黟看病, 就想拦着。
“那大夫瞧着年轻,还没你爹年纪大, 他能看得好病?”浆洗婆子穿着及膝褙子, 系一条降色腹围。她年纪不大, 刚过了三十五,没做保养,脸上有晒伤的黑斑, 素日里有人见到她, 都喊“桂婆子”。
桂婆子打他还是个奶娃娃时就在客栈里当浆洗婆子,至于他头上摔伤有瘀血这事儿,也是门儿清。
“当年那大夫都说了,你那瘀血早清了,要不然怎能活到这岁数。”
石小子挠了挠腮道:“上回那摆摊的大夫,便说我脑子里有瘀血。”
“那他怎么不给你治?”桂婆子冷哼地笑着反驳他。
石小子住了嘴, 觉得他说再多,桂婆子也不会理解他的。
他有个秘密, 谁也不晓得, 他喜欢隔壁卖花的季小娘子,季小娘子长得苗条, 个儿轻佻,桃腮透着粉红,就像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
她长得那般好,自个实在配不上,要是他再高一些,该多好。
再说了,他都十五岁了,他爹说要给他说亲,是乡下的表妹。表妹比他还要小两岁,他才不要娶表妹。
石小子朝着藏银钱的土陶罐瞅了一眼,不再犹豫,将里头的铜钱拿出来。
……
此时,他忐忑不安地坐在许黟屋里。
屋里点着灯,他坐下不久,就看到许大夫的女使端过来两碟果子。
只见是一碟秋梨,还有一碟青枣,那青枣还带着鲜绿的叶子,个个有鸡子那么大,看着就不便宜。
装果子的是雅致的白瓷碟,上面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极为好看。
不由心里吃惊,这么好看的瓷碟,他只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见过。
“来,你吃个青枣。”阿锦拿着两个枣塞到他手里,笑着说道,“今早在果子铺里买来的,可甜了。”
石小子有些无措地拿着青枣看向许黟。
许黟淡淡笑道:“留着吃吧。”
来看个病还得了两个青枣,石小子压住心底的高兴劲儿,道了谢就把枣放到怀里。
看着他将枣收起来,许黟随意地捡了个吃,皮薄肉脆,汁水很是充足,咬着满口清甜。
他吃了两个,才净了手,给石小子诊脉。
方看他的面色,便不像是个有疾之人,可看面相也有错漏的时候,不能一概而论。
像脑部有瘀血的话,多多少少都有些症状的。
许黟询问道:“平日里可有头疼?”
“不会。”石小子摇头。
许黟:“ 那头晕呢?”
“也不会头晕。”石小子再次摇头。
许黟敛着眉思索:“既不会头疼,也不会头晕,可有手脚麻木?或是呕吐?”
“许大夫,你说的这些症状,我都没有嘞。”石小子疑惑地看向他。
许黟:“……”
没有症状,那便有些奇怪了。
要是真的没有症状,那他却在这小子的脉象中,诊出来脉细弦。
“你张嘴,吐出舌头来。”许黟沉声道。
石小子照做,将他的舌头伸得老长,许黟举起灯,朝着他靠近一些。
光线下,他的舌苔薄腻,明明有所问题,却又判断不出具体来。
这让许黟这么久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他遗漏了什么。
“许大夫,这是没瞧出来吗?”石小子颇会看脸色,见他如此,不免有些慌张。
许黟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问道:“你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时,是只伤到了脑袋?”
“嗯,我爹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他还小,记得不清了。
可他爹时常念起那事,说是他五岁时,趴在墙角抓蜻蜓,不小心掉了下来。
当时脑子就磕到石头,破了口子,流了好些血。他爹带着他去城中唯一的大夫那里瞧病,说是没救了,可几日后,他就开始愈合,好起来。
“我爹说是那大夫不行。”石小子有些郁闷地撇嘴,“但我从十二岁时就没再长高,那回见到的大夫,就说我这脑子里有瘀血,才长不高的。”
如此说来,那确实是有伤过脑袋。
“伤口还在?”许黟问。
石小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后脑勺,但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什么。
“好像摸不到了。”他讷讷地说道。
许黟瞥过去一眼,听他话中语气,不像作假。他便道:“我来看下,你转身过来。”
石小子没多余开口,乖乖地换了个姿势。
他的后脑勺头发浓密,摸着粗糙,许黟解开他的头巾放在一旁,仔细扒开发丝细缝,他三指合并,往下缓慢轻压。
很快,他就摸到了一处鼓起来的硬块。
那形状一碰便知,不是头骨。
许黟微皱起眉,轻声问道:“可疼?”
“啊?”石小子有些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呢,下一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不由地心下一慌,他刚想要回头。
“唔……”脑袋瞬间发出剧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咬。
许黟松了手,但见石小子立时痛得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就差疼哭着打滚。
便是许黟都震惊到了,他再次为石小子把脉,依旧是脉细弦。
“我、我这是怎么了?”抽搐好一会,石小子终于喘气过来,嗓子又干又涩地说出来话。
那疼太可怕了,哪怕好了些,这会儿还在隐隐胀疼。
他害怕地看向许黟,适才就是许大夫按到他后脑勺处的哪里,才会疼起来的。
许黟震惊过后,便陷入了沉默,心底生出新的想法。
片刻,他沉静道:“你这是气虚血瘀,但经络寒滞,气行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