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这阿旭没有开蒙,还不识字,但他这几日的表现很不错,看着他整理药材,都会过来帮忙。这会听着他用通俗的话将不同之处说出来,让许黟不禁想到,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天赋。
待他说完,许黟勾唇道:“确实如此,这两颗杏仁中,长而扁的品质差着,碾碎看里面的肉质发黄,药性就会差不少。而这颗圆而饱满的,里面肉质白,便是上好的杏仁。”
一副汤药中,用的药材好坏,能决定药效一二。好的药材煮出来的药汤,兴许能事半功倍,而不好的嘛……恐怕多喝几副药汤,才能达到上者一汤的药效。
许黟把品质一般的杏仁挑出来,却没有丢弃。只要是药材,虽品质差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一些没钱吃药的人家,若是生病买不起好的药材,这差些的药材,能救他们的命。
许黟让阿旭把不好的药材收起来,用黄麻纸包好放到旁边。
涉及到药材的事,许黟向来谨慎,他还不确定阿旭有没有这个天赋,不打算让他接触太多,只让他在一旁看着,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可以。
阿旭便站在一旁,垂眼认真地看着许黟如何制药材的。
有些药材需要经过炒制、蒸晒、浸泡等步骤后,才能形成相对应的药性。这些步骤都很关键,许黟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插手。
炮制的过程里,许黟见阿旭感兴趣的话,就会开口说几句,解释为什么要炮制,怎么炮制,炮制后会有什么样的药性。
说罢,他还会问阿旭,你听得懂吗。
阿旭大多数都是摇头的,他懂得太少了。听不懂时,会忍不住地面红耳赤,本能地担心许黟会不会嫌弃他笨。
许黟哑然,决定暂时把教阿旭认中药材的事放一边。
次日。
许黟独自出门去了一趟书肆,在书肆里挑选适合初学者用的文房四宝。
纸张是最便宜的黄竹纸,书写会化开墨迹,可价格实惠,一刀黄竹纸只要二十多文,毛笔是十几文一根的普通毫毛,墨铤和砚台,用的自然也是最便宜的。
虽然差些,对开蒙期的孩子来说够用了。
买好放到背着的书箱中,回去路上,许黟遇到杨娘子带着杨荣来寻他。
杨荣见着许黟,蹦蹦哒哒地跑过来,高兴地喊着:“许大夫!”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喊完人就惦记着许黟家里的小黄,问他可以去家里跟小黄玩吗。
“荣哥儿要是乐意,可跟我过去,我正要去家里。”许黟看着他,温和说。
杨娘子闻言,嗔了杨荣一眼,无奈道:“你这孩子就是不省心。”说着她便跟许黟说她过来的用意。
“今日过来找许大夫,是我家夫君身体不适……”
原是杨官人这两日去府城归来,不知如何总是口渴,本以为是吃多油腻的吃食,就吃了几回消食丸,可效果不佳,依旧口渴难耐。
这时,杨娘子察觉出不对来。
以前杨官人也有过口干的情况,吃些小柴胡汤就好了,这次吃了小柴胡汤没有用,吃许黟制的消食丸也是没用。便说要过来请许黟去家中一趟,给杨官人诊断下是何病因。
对于口干口渴的辩证中,中医里就有诸多病因会导致这样的症状出现。
光凭杨娘子这几句话,许黟并不能判断出杨官人是因何病引起的。
许黟道:“杨娘子莫急,我先去家一趟,将药箱取来。”
杨娘子缓缓曲身,朝许黟行了个小礼,说道:“麻烦许大夫了。”
见许黟要走,杨荣说道:“我要跟许大夫去,我还没见到许大夫家里的小黄,它要是忘了我怎么办?”
他跟着杨娘子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跑去找了两块肉干,就想哄小黄玩。
这会许黟要走了,他自然也想跟着去。
杨娘子拗不过他的催唤,后面三人一同往许家的方向过去。
到家时,杨娘子见到院子里的小孩懵了,她可没听说许家还有别的孩子。
不过她没多问,只静静站在院子里等着。
杨荣一到许家就跑着去找小黄,在看到阿锦时愣住,有点疑惑地问:“你谁呀?”
阿锦抿嘴:“你是谁?”
她如今穿着好看的褙子罗裙,枯燥的头发用发绳扎成童髻,蜡黄的小脸经过这阵子的调理,脸色没有那般枯黄。身上褪去三分胆怯,多出几分自在,见着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并不害怕。
杨荣挠挠手背:“我叫杨荣,来找小黄玩的。”
阿锦咬着下嘴唇,说道:“小黄被我哥哥拉去玩了,这会不在家里。”
杨荣期待的神色裂开:“啊,那它什么时候回来?”
阿锦:“不知。”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杨荣神色恹恹地回到杨娘子身边,杨娘子心系着丈夫,依旧看出来他表情不对劲,就问他怎么了。
杨荣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小黄不在家。”
杨娘子:“……”
她想说什么哄一哄杨荣,就看到许黟背着药箱出来了。
第46章
去杨家的路上, 许黟询问杨娘子,这杨官人除了口渴之症以外,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杨娘子沉思许久, 忆起这两日她跟夫君的相处,过了片刻,没敢隐瞒地说道:“官人除了口渴,这两日如厕的次数频繁不少, 半夜也总是没法安睡, 要起来如厕好几趟。”
许黟一听,眉头微蹙地思索, 人体口渴, 喝水不解, 还有小便频繁的话,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某种病。
一种叫做消渴病的疾病,便会出现如此病症。
不过不同病因引起的消渴病, 所涉及到的治疗药方都不同, 需要根据每个病患的病情病因来开药方。
没有见到杨官人之前,许黟也不好说什么。
两条巷子离得近,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就看到杨家的大门了。
杨娘子开门后请许黟进堂屋,再去里屋寻杨官人。
结果没在屋里看到杨官人,转身出来找的时候, 看到杨官人已经和许黟在堂屋说上话了。
杨官人在等杨娘子去请许黟时,又连连跑了两趟茅厕, 刚回来, 就看到许黟挎着药箱,神色自若地坐在堂屋里。
看到他回来, 许黟起身将药箱放下,行揖说道:“杨官人。”
杨官人跟着行了礼,坐到许黟对面的椅子,眉目间苦涩,说道:“杨某这两日忽感身体怪异,明明才饮完茶水,不过片刻就又口渴不适,还隐隐小腹作痛。本以为是近些日子去府城办差吃多荤食,且让医馆开了小柴胡汤,再配着消食丸服用,哪想到没治好,还更严重了,今日更是如厕好多次,不喝水也想去……”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都引起生活不便了,他这情况不解决,恐怕以后都不敢出门。
就怕前脚刚走,后脚就想找个地方如厕。
怪哉怪哉,他以前都未曾听友人们说过有这病症,他怎么就得了这怪病。
殊不知,这消渴病中,其中辩证分型里就有关于过量服用石药,经常行房事而不节制引起的。要是因这缘由得的病,哪敢说与别人听,想来是遮遮掩掩的,不敢让人知晓。
而大夫对于经手的医案,通常守口如瓶,哪会随意散播出去。
像许黟,他来到北宋后,经手的医案都是写在病患记录册里,很少与别人共享。
就算是想说出去,那也是要对方是大夫的身份,双方探讨学术时会拿出来研究,而不是拿来说八卦。
许黟听完他的阐述,让他张嘴给他瞧一瞧。
杨官人的面色带白,舌苔淡,有虚劳之症。
再观察手心,虽夏日缘故手心带汗,却要比寻常人更加严重一些。
许黟问:“夜里也出汗?”
杨官人点点头:“夜里梦醒,手心也是带汗的。”
许黟默想了一会以前在家里,和哥哥他们辩证医案,聊到的消渴症中,其中就有一个辩证与杨官人对的上。
他不敢立马下结论,让杨官人伸出手,要先替他诊脉。
然而杨官人的脉象中,大脉呈现扩张,脉不稳,时不时地便有些微涩。这是劳则气耗、元气耗微的表现。
在虚劳的病机里,有阴虚、阳虚、阴阳具虚,以五藏精气血为目,说明白些,就是五脏六腑都是相通的,只要“肝脏肾脾”出现问题,往往其他藏目也会有病症出现。[注1]
在临床医学中,很多时候不能只单独看一项,也不能因为出现同样的病症就把两个不同的患者分类为一处。
如同杨官人出现的情况,就很像消渴病中的渴利病,是房事过多引起的肾亏损严重导致的病症。
但从脉象来看,反而是“七劳五伤”引起的,过思、过虑、过劳三者都有。
再结合其他的病症,许黟基本能确定杨官人主要是什么症状引起消渴病了。
杨官人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水:“许大夫,我这情况是如何呀?”
虚劳是虚弱劳伤的概括,不是一种病,而是总称。杨官人的主要原因出在脾气虚,又因为起居失常,经常思虑劳倦,长久积累下来后,表出来的症状。[注2]
许黟看着他,说道:“杨官人,你此乃脾肾失调,因而五藏阴阳不能相互平衡维持,是阳虚之症。”
杨官人听他这般说,面色微微一松,又张张嘴想对许黟说什么,但见许黟这般年纪,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许黟看出他的迟疑,笑了笑说:“杨官人可是想说并未重于周公之礼?”
杨官人:“……”他可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许黟便不解思索地说道:“我是大夫,这等情况也是要知一二的,杨官人心里有疑惑但说无妨。”
学医嘛,对于房事这种,其实羞耻程度会更低一些。
尤其是在给别人看病的时候,他都害羞了,那要是有关房事的病情,那还怎么跟病患说清楚?
再说了,这东西没什么好羞耻的。
许黟面色坦荡,让杨官人刮目相看,不由觉得他是看轻许黟了。
杨官人先让杨娘子带着荣哥儿去外院玩。
而后才侧过去身,对许黟小声道:“其实杨某这次去府城,还多饮了些酒水,那酒是从汴京传来,说是要温热后喝才有趣,难免贪喝几杯。”
许黟侧目看他:“……”
杨官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再与他对视。
许黟心下了然,想来还做了不能让杨娘子知道的事。
他知晓,自己不能拿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时下的人,哪怕素日里爱妻如子,但也不耽误在烟花馆里寻欢作乐的,还有纳妾养小娘的。
也难怪,他先前有些拿不定主意,看来问题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