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老观主苦笑,“怎会不怕呢?但凡投身为人,便比你我天生高了三分,何况是此等有修行的道人。白花教里遍布天下的坛主,犹可应付,然而几位护法,却颇有道行,杀人如麻,看见他们,能跑则跑,跑不掉便尽早了断吧。”
“哪几位护法?”
“我只知道,其中一位是尸仙,一位是鬼仙,堪比山上真人。还有他们的圣女……”
“圣女想必更厉害了。”
老观主摇头,“若只论道行,倒不足为惧,然而她们身上,都藏着一个可怕的妖魔,活着无惧,死了才可怕。还是莫要沾染。”
也是在这场夜谈里,陆紫翘才知晓一些关于白花教的秘事。她为老观主开好丹方,研磨药粉,如对待平常病人一般,嘱咐他平时注意事项,多晒太阳,少卧阴凉之处。
宾客纷纷夸赞她素手仁心。
到天明,宾客一一离开,老观主感谢陆紫翘的诊治,自述平生贫寒,无以为报,只能送她一盆兰花。
也许是因名字的缘故,陆紫翘素来是喜欢兰花的,便欣然答应。
老观主拿出来的兰花香气馥郁凛冽,花色浓郁。
陆紫翘走出破旧道观,正好山下雄鸡唱响,曙色成霞。她抱着兰花回头望去,哪有什么破旧道观?
一只老鹿窝在青石上,旁边一株桃花、一株梅花。
……
逢雪听这段奇缘,又看见陆紫翘拿出的兰花。
这盆兰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经年不谢,气味清幽浓郁,蓝紫色的花瓣好似美人扬起的裙摆。
她笑了,“那几个精怪,若是知晓师姐身份,怕不会吓破胆。”
陆紫翘不禁莞尔,“世间害人的妖魔太多,同门们斩妖除魔,难免背上些杀名,惹得小精怪见着我们,跑出十里地外。我要想医治它们,还得追着跑。”
逢雪伸出手想摸摸兰花,但花朵柔嫩,仿佛一碰便会落下。她便重新抱住了剑,说:“师姐准备在此留多久?我打算把父母他们送往青溟山下,找到了条近路,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如何?”
“好呀。我也常常想念师尊他们。师尊可好?”
“容颜不改,依旧青春。倒是紫云真人和掌教逐渐老了,紫云师叔常常关节痛,上台阶时总要缓一会,才能行走。”
陆紫翘微蹙起眉,“那我得赶紧回去了。师叔年轻时去大泽斩蛟,在冰冷潭水里泡了几宿,寒气入侵腿脚,落了病根,我下山时明明给她留了许多丹药,难道全都吃完了吗?”
“也许吧。”
“师妹,你等我几天,待此间怪病解决,我便同你一起回山上。”
迟露白高兴道:“好呀,先去我们家坐坐吧。紫翘,你以后会长留在山上吗?”
陆紫翘笑了笑,“先待一段时间,治好师叔的老寒腿吧。”
迟露白:“好啊!”
逢雪嫌弃看他一眼,“我和师姐说话,你说什么话呀?”
迟露白微微笑起来,不说话时,倒有张端方可靠的面容。他朝逢雪眨了眨眼睛,“好吧,我先不打扰你们同门相聚了,紫翘,你想吃些什么?今日宜庆祝,我去酒楼买些菜来。”
陆紫翘道:“都好。”
“百穗,你想吃什么呢?糖葫芦?”
百穗扭脸,哼了声,“不吃!”
迟露白笑了笑,“那我就随意买点了。”
逢雪瞪大眼睛,“你还没问我呢。”
“傻妹妹,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喜欢吃什么?”
第070章
陆紫翘想炼出能医治怪病的丹药再离开玢城。
许久之前, 怪病便在这座小城中蔓延。患者先是脾气暴躁,眼睛有些发红,到后期, 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双目赤红, 发病时力大无穷, 会伤到周边的人。
“是吃了那些馄饨?”
陆紫翘揉揉眉心,“多半如此。食人之病, 闻所未闻,按理来说不至于此……”
“白花教煮这么多年馄饨, 总要有所图谋。”逢雪好奇道:“师姐, 既然都死了这么多人, 难道就没人报官?
“枌城人来人往,俱是远道而来的客商。死在这儿也无人知晓,以这些邪魔外道的本事,出手无声无息杀人, 并不困难。只是可怜那些斧钺之下、汤镬之中的行商, 和远在他乡等他们回来的人。”
“好啦好啦。”迟露白把茶煮好,放到桌上, 又拿出盘炸得嘎嘣脆的蜜糖小麻花, 边啃麻花边道:“人各有命嘛, 真遇见妖魔鬼怪,也没有办法,要我说, 在外行走,便早做好了死在他乡的准备, 左右不过是个死嘛。阿雪,你回来时路过全州吧?听说那儿最近乱得很,是不是?”
逢雪:“我没有经过全州,不过,确实是死了不少人。”
“去岁有个张老头,全州那边来的商人,托我去给他进些货,今岁来取。过了约定时间好一段时间了,他都没有过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逢雪并无心情领略枌城的风土人情。她想着尽快带阿兄和师姐回家,便提出帮师姐一起出诊。
但她不通医理,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帮着晾晒药材,研磨药粉。兰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驱散一天的疲惫。
徐玉章打听到陆紫翘的医馆,便常常来找她。
迟露白最开始还揶揄打趣,支使徐玉章去给他们送糕点来,被逢雪揍了好几次。
夜深,结束一日忙碌,陆紫翘在屋中翻阅古籍,配制丹方,百穗睡得正香,逢雪则躺在屋顶,抱住剑看月亮。
迟露白搬了块石头垫脚,艰难爬到屋顶上,挪到她的身边,递过来一盘酥脆的小麻花,“阿雪,在想什么呢?”
“想早些带你回家。”
迟露白笑了笑,“快了快了,等紫翘把丹药配好。”
逢雪想到白花作祟,心中漫过一丝担忧,但转念想到,师姐仍在此处,便安下心来。
师尊的几位弟子,除了她,其他俱是惊才绝艳。三师姐虽主修丹道,但术法也颇精通,如若白花教的人再出现,她与师姐联手,纵是所谓的护法在此,也无所畏惧。
她更关心的是阿兄的心事,“怎地,你喜欢我师姐?”
迟露白笑容里添上几分腼腆,“说什么呢?似紫翘这样蕙质兰心温柔善良的女子,谁会不喜欢?”
逢雪凉凉提醒他:“我师姐是方外之人。”
“你不也是方外之人,还对沈家小子念念不忘?”
逢雪:“我现在忘记了。”
迟露白手撑着瓦片,望向天空,“这几日的月亮可真亮啊,明晃晃的。你说,要不我也去青溟山修行怎么样?或者到山脚下开个小药铺,如今的世道,开药铺也能赚钱吧。”
逢雪扶了下额头。
迟露白:“阿雪,你以前见过你师姐吗?”
“不曾。”
迟露白:“我总觉得也许我见过她呢。也许当年青溟山的人来接你们的时候,她也在其中。”
逢雪:“阿兄,我上山的时候,师姐早就下山游历了。我都不曾见过,你怎会见过?”
迟露白讪笑,“我的记性素来是很好的!”
逢雪问:“阿兄,你如何到枌城的,怎么遇见我师姐的,也是来打酒?”
迟露白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好似是被人追赶,摔下山崖,正巧被紫翘救下来吧。”
“可有受伤?”
“嘿嘿,你阿兄皮糙肉厚,哪会有什么伤?只是那些货物尽数散了,还有随行的几个人,也在逃跑途中散开了,不知他们有没有事。”
迟露白看着月亮,银晃晃一轮圆盘挂在漆黑的幕布上,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回去的时候,我们带几坛枌酒,好些年没喝过枌酒啦。”
“等等!”逢雪忽而张大眼睛,问:“好些年没喝过枌酒?多少年?”
迟露白挠头,“想不起来了,怎么?”
“既然枌酒如此出名,我们家又是做买卖的,难道不曾卖过枌酒?你来这边,不是为了打酒?”
迟露白面露迷惘之色,“不是吧……我记不大清啦,素日我也不怎么喝酒。”
逢雪拧紧眉,低声道:“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迟露白爽朗地笑:“咱一直做的是螺马生意,家里人又不好喝酒。哎,阿雪,你身上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明日我们去买几件貂穿吧!”
“都快夏天了,买什么貂啊!”
说话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忽地划破了长夜。
迟露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自家妹妹如离弦之箭,倏地飞出,只余一道残影。
“哎——”他张开手,还只喊了声妹妹的名字,人便已经不见踪影了。
讪讪放下手,摸了摸嘴角,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变,看见什么事,都想去管一管。”
……
更夫躲在一旁,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在他的上空,一个美人头悬在夜空里,眉眼弯弯,嘴角上翘,灰色的嘴唇开合。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跪倒在地,砰砰砰磕头,哭泣道:“织云娘子,不是我杀的你啊!你别来找我,不是我杀你的啊!”
头磕在地上,声音清脆。
而人头幽幽靠近,似笑非笑。
更夫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转身便跑,跑到一个漆黑的小巷里。远远走来一个人,他边跑边求救,“救命!闹鬼啦!”
那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看衣着是个妇人,怎地在外面走?
更夫连忙改口:“赶紧跑!快跑!闹鬼啦!”
人影依旧靠近。
更夫也渐渐看清,肩膀之上,那截汩汩冒血骨刺惨白的脖子。
“啊——”他惨叫一声,软倒在地,抱住了脑袋,抖得像个筛子。
人头和无头尸体摇摇晃晃靠近,左右都无法逃跑。
正当更夫以为命休矣时,忽见虹光一闪,冷电般的剑影从头顶掠过。
再回神,鬼影如雾消失,只有红衣少女执剑立在街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