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大块头乐呵呵地笑:“没有呢,咱这住的都是少将军底下的人,上次他们来搜查一趟, 气得小将军找都尉闹了次, 我看有几天不会来人搜啦。”
不过没有士兵明目张胆搜查,并不意味着安全。
除开白日头顶盘旋的鹰鸟, 到夜晚时, 吸血蝙蝠会从暮色里钻出来, 穿街过巷,每家每户探查——
这是白花教的“眼睛”。
好在有猫儿守在树上替他们警戒。猫儿不仅能警戒,还呼朋唤友, 招来一群狸奴朋友,帮了他们大忙。
小猫从屋檐跳了下来, 正好落在少年的肩膀。
叶蓬舟肩膀一沉,屈指弹了下它的鼻子,“真沉,如今不能叫你小猫,你是一只大猫了。”
“瞎说,”逢雪反驳,伸出手,小猫抬头蹭蹭她的指腹,“它还不到半岁呢,就是只小猫。”
“啧,半岁这么敦实?”
小猫仰起头,骄傲地说:“小猫就是这么厉害!小猫吃了好多蝙蝠。”
叶蓬舟:“那你可得小心点,别吃坏肚子喽。”
“小猫才不会吃坏肚子!”
看他们一人一猫在那斗嘴,逢雪嘴角微翘,噙起淡笑,抱剑靠墙,下巴抵在剑上。
这几日榆阳镇被封锁起来。
她夜晚偷偷与叶蓬舟出去几次,却发现都尉府已经围成一个铁桶,里一圈外一圈的,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想到里面还有个会念经的和尚,他们便选择暂避锋芒。
然而留在这儿也不是解决之法。
逢雪目光不自觉掠过天空,面色忽而一凝。
夕阳烧红天空,在都尉府的方向,红云堆砌,异常鲜艳夺目,瑰丽异常,如蒙层血雾。
心忽地跳了跳,不自觉皱起眉。
“这几日夕阳真好看。”迟露白从羊皮里爬出来,就这样盘坐在地上,望着天空,笑道:“很久没在沧州见着这样漂亮的晚霞了。上一次,还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逢雪望向他。
血红的光透过绮丽云彩,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十五年前,”迟露白手抚上额头,“那时候你还小,我也还是雁回城杠把子。你记得不,以前沈家小子傻愣愣的,就张脸长得好看,总是被欺负,你就和苏阿猪他们打架,最开始还打不过。”
逢雪愣了下,悄悄瞥眼叶蓬舟,侧过脸,“不记得了。”
叶蓬舟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哦,还有这样的事?”他抚掌,夸赞:“看来小仙姑从小便侠肝义胆,锄强扶弱。”
逢雪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些古怪,又不知说什么,偏过脸,手摸过剑身,又摸了摸凑过来的小猫。
叶蓬舟弯着桃花眼,含笑望向她,“只是不知道,原来小仙姑和沈仙师,还有这样的往事?”
迟露白诧异:“你不知道吗?”
“烦请迟大哥同我说一说。”
“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阿兄!”逢雪蹙起眉,生硬打断他。
迟露白笑笑:“好嘛我不说啦,这不是小叶先问的嘛,可不是我要提。小叶,你有啥好奇,直接问阿雪呗。”
逢雪垂下脸,执剑立在旁边,夕阳透过树影,斑驳落她一身。叶蓬舟同站在树下,转动手里漆黑折扇,半边身子被阴影笼罩,只双眼睛亮得出奇。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弯着桃花眼,声音没有笑意,“话本上都听惯了,我不好奇。”
逢雪不知说什么,便“奥”了声。
叶蓬舟猛地合上扇子,微眯起眼,抿紧嘴角,一副快气死的模样。
逢雪:“……”
这个人好别扭。
入夜。暮色披覆天地,天空逐渐暗了下来,一只只漆黑的蝙蝠从暗处飞出,在黑夜中穿梭,倒挂在屋檐上,黄黑交错的绒毛覆在小小耳朵上,四面八方的动静,便皆数传入耳中。
屋檐下这户人家正在家中烤火,依偎一起窃窃私语。
“搜查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了,那些军士,把家里搜个底朝天,砸坏不少东西,也不知道搜到奸细没有。”
“幸好我把钱收在炕下,不然也被他们抢走了。”
“唉……不知奸细藏在哪儿了,怎么一直都找不见呢。”
“有没有奸细都不一定呢。”
夫妇围在火前,低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在身后的窗边,蝙蝠后趾抓着树枝,暗红的小眼睛在黑夜里发光。
与此同时,也有双幽绿眼睛,透过春枝绿叶,专注盯着它。
稍倾,一道黄色影子闪过。
血花溅开,吱呀的叫声响了声,一切归于平静。
“什么声音?”妇人神色惊惶,以为又是官差前来搜查。
汉子走到窗前张望,脸上露出笑意,“是黄丫头呢。不知从哪里叼来这么大的耗子。”
一只黄色的猫儿,口里叼着蝙蝠,慢悠悠从墙根走过。
看见他们,它放下蝙蝠,礼貌地“喵”了声回应。
……
这样的场景在榆阳镇各个角落都有上演。
刺客没找着,城里的猫儿却一个个都胖了一大圈,变得毛茸茸圆滚滚。
都尉气得想下令灭猫,但猫儿灵活矫健,想杀它们可比杀刺客难得多。加上沧州以前闹鼠患,多亏有狸奴出手,才让耗子不至于泛滥成灾。
百姓们不在乎什么刺客奸细,也不在乎都尉大人,但对这群毛茸茸的狸奴,却是喜爱非常。
他们会为每只小猫取名字,黄丫头、黑柱、小梨花……仿佛猫儿是自己的好友、孩子、街坊邻居般。
狸奴大爷在城里大摇大摆,连都尉都没有办法。
多亏了猫儿,逢雪他们不用在晚上也披上羊皮。她坐在窗前,也无睡意,警惕地听着动静。
“小仙姑?”叶蓬舟坐到旁边,把从都尉府顺出的一盘荔枝放在她面前,“想什么呢?”
逢雪低声道:“在想孙虎。”
孙虎可不是什么好人,竟帮忙隐瞒了他们也有变羊之法,真是稀奇。
莫非是怕他们报复?
叶蓬舟拿起一颗荔枝,慢慢剥去外皮,目光盯着洁莹的果肉。屋内没有点灯,天上也无月光,屋内屋外,皆是如墨般浓重的夜色。
他把剥好的荔枝递给逢雪,却说:“如此良宵如此月,小仙姑想他做什么?”
“不然想什么?”逢雪咬破荔枝,甘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
叶蓬舟曲起食指,抵着鬼哭,扇柄不轻不重敲在桌面,一声又一声。
两人对坐,静默着,许久,他才轻轻问:“想你的青梅竹马?”
逢雪哼了声,“有什么好想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叶蓬舟沉默半晌,才轻轻叹口气。
“叹气做什么?”
叶蓬舟道:“我在想,若是自己小时候,生在沧州就好了。”
逢雪心中一动,垂下眼睛,轻声说:“那你就,没有这么多水鬼朋友。”
叶蓬舟笑了声,“但我会多好些僵尸朋友。”
“总和妖魔鬼怪脱不了干系是吧!”她说着,噗嗤一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捂住嘴巴,回头望了眼。
幸亏没有惊醒其他人。
忽地。一阵飓风骤然而起。
逢雪敛去笑意,拔剑轻巧翻出窗外,把窗户轻轻阖上。刚站定,头顶便传来破空声。
叶蓬舟拔刀挡在她的身前。
刀身与什么坚硬的东西相击,发出宛若金石相撞的清脆声响。
逢雪侧身到旁边,丢出道火符。火焰蹿起燎开黑夜,借着一线火光,她终于看清突然来袭的是何物。
一只体型巨大的鹰。
鹰鸟的翅膀张开,羽毛里藏着线灿烂的金色,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有金光流溢。
巨鹰扶摇直上,冲上天空,转瞬,它又从云层中冲出,俯冲而下,利爪如钩,扑向地上的人。
扶危出鞘,青锋一闪,鹰爪与锋刃相击。
逢雪被巨力震得后退几步,手臂酸痛发麻,虎口火烧般的疼。
“好畜生。”
大鸟双翅能直击云霄,振动金羽双翼,小院便刮起大风。
逢雪捏诀御风,借着大鸟扇出的风,踏风而行,快要靠近时,轻启唇,“斩妖。”
青锋冒起白光,剑刃劈过罡风,斩向大鸟的翅膀。
大鸟猛地飞起,一片带着金光的羽毛轻飘飘落下。
叶蓬舟捡起羽毛,在刀上碰了碰,羽毛坚硬如同金铁。他仰头看着大鸟,大鸟振翅盘旋一圈,竟又俯冲下来。
逢雪皱紧眉,怕动静惊扰到旁人,“找死。”
剑锋白光更炽,便要迎风,刺向不知死活的金毛畜生。
“小仙姑,且慢。”
逢雪停下剑,回头看他。
叶蓬舟往前一步,伸出手,大鸟尖锐的指爪悬在他的手上。
稍一用力便能让人皮开肉绽的利爪蜷起,抓住他的手臂,停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