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她使个眼色,让叶蓬舟照看另一边,小心扶着师叔,心想,师叔的家乡在古碑村,怎么变成这座小城了?
时隔百年,世事变迁,变化如此大吗?
紫云师叔走过几条熙攘街道,最后站定,指了指前面,“回家啦。”
逢雪抬眼一看。
古旧牌匾上,【云螭县衙】四个大字明正威严。
竟走到了县衙前。
“师叔,不大对吧,”逢雪拉住老人,“这儿是官衙。”
她有些惆怅
——也不知道自己的通缉令还在不在,若在的话,在衙门口招摇过市,未免太过嚣张。
师叔站在衙门口不肯离开,表情茫然,喃喃:“你没听见吗?我娘在喊我回家吃饭了。”
他们一老一少在官衙门口拉扯,引起了当差衙役的注意。
一个年轻的圆脸衙役走过来,问:“干什么呢?是有案子要报吗?”
叶蓬舟笑了笑,“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糊涂,非要进衙门看看。差爷,能否让她进去看一眼,她心满意足,也就走了。”
衙役:“衙门重地,无事不得入,你们以为是自己家门口呢?”
叶蓬舟掏出一锭碎银递过去。
圆脸衙役怔了片刻,“还想贿赂官差?哼……”他不动声色接过银子,“但看你们是有孝心的,进去瞅瞅也无妨。以前没见过你们,也是新来咱云魑的吗?”
“正是。祖母牵念故乡,便带她回来看看。”
“也算难得的孝心了。对了。”衙役收了银钱,好心提醒道:“我瞧你们不是僧道术士,但还是记住,在咱们云魑,千万别同这些人扯到一起,也别弄些花里胡哨的把戏出来。”
逢雪眼神微动,好奇道:“为何?”
“还不是妖道猖獗,煽动民心,掀起大乱子。如今上面有令,若是看见来历不明的术士,”衙役声音渐低,只用手刀在脖子上拉了拉,“斩。”
话音刚落。
皱着眉头喃喃要回家的紫云真人忽然伸手捏了诀,原地消失不见。
刚才还眉飞色舞说话的衙役瞪大了眼睛,望了望空地,又望了望逢雪他们,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喝道:“来人!拿下他们!”
第139章
逢雪冷哼, 把木匣丢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衙役被砸得“唉哟”惨叫,左颊肿起。他扬起大刀, 恶狠狠地说:“宰了他们!”
十来个高大衙役从门里钻出来,将他们齐齐围住。
逢雪以匣代剑, 扫了眼他们, 心中哀叹——又要上通缉榜了。
杀了太守灭了都尉, 再闹个县衙,倒也不算什么。
她低声嘱咐叶蓬舟:“我来应付他们, 你去找师叔。”
尸兵都宰过,应付几个衙役并不难。
但交上手后, 她才意识到自己轻敌。这些衙役身手灵活, 力大如牛, 竟个个都是好手,比都尉府里那些江湖客还难对付。
如今衙役这样厉害了?
还是她沉湎美色,疏于练剑,身手不如以前?
衙役们也叫苦连天。
眼前少女瞧着年轻, 手中木匣笨重, 并非刀剑之类的伤人利器。但木匣在她手里,有如一把灵活的长剑, 一递一送, 便架开劈来的刀刃, 四两拨千斤,几把刀登时撞在一起,衙役们也撞翻一片。
但还没有完。
趁着他们队形凌乱之际, 少女手里木匣猛然弹出,如一只蛰伏已久, 一击致命的猛虎,对他们紧咬不放。
“啪。”
木匣拍在脑门,一名衙役捂着脑袋躺下。
“啪!”
木匣后撤,击打肚腹,又一个衙役捂着肚子惨叫打滚。
不多时,地上躺了一圈的差役。而其他人畏惧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逢雪目光凛冽扫视四周。
“你、你有种别跑!”圆脸衙役扯着嗓子,朝衙门里大喊:“虎班头!”
逢雪提着木匣一翻身,撞翻几个衙役。
她单手捏诀,御风而起,“我可没有种。”
告辞!
但御风诀念了几遍,只有清风微拂,撩起她的碎发。
逢雪愣住了,她的御风诀已使用熟练,不该出现这种掉链子的情况啊。
衙门里跑出个彪形大汉:“谁敢在衙门口闹事?”
大汉个头高大,赤着上身,肌肉虬扎,圆脸上一双虎目透出精光。
他也不多说话,暴喝一声,双手提铜锤砸来。
如此神勇,让逢雪想起了大块头。她心中叹息,木匣翻转,从铜锤侧面翻过,砸在大汉的胸口。
“好身手!”虎班头往后退半步,却没如其他衙役般倒下,而是扬起双臂,将铜锤舞得虎虎生风。
“好狠的妖道。”圆脸衙役鼻青脸肿,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冷笑:“他奶奶的,身手倒是不错!打掉我两颗牙。”
他提起刀站起来,带人将逢雪围住。
忽地。
圆脸衙役脑袋一痛,后脑勺被石子击中,他正要骂娘,低头却见地上的“石子”银光闪烁,竟是亮闪闪的碎银。
碎银一颗又一颗噼里啪啦如雨点坠落。
衙役们顾不上抓贼,纷纷俯身捡拾碎银,动作急切,像一条条瞧见骨头的饿犬。
逢雪趁此机会跳出重围,纵身跃到屋顶,瞧见在漫天撒钱的青年,“我师叔呢?”
叶蓬舟摊手,“我偷偷去里面找了圈,没找到。”
逢雪蹙眉,看师叔方才的手势,应是用了遁地诀,就是不知到她遁到了哪儿。就算神智混沌,师叔毕竟是修为高深的真人,术法熟记于心,天上地下,谁能拦得住她?一遁遁出十里地,也不无可能。
可她要怎么去找?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逢雪摸了摸自己空瘪的口袋,里面零星有几两碎银。
叶蓬舟弯起嘴角,“说了你可不许骂我。”
逢雪:“……”
她轻哼了声,“纸钱是吧?我干嘛骂你,我有这样凶吗?”
叶蓬舟捏了捏她的脸,“不凶不凶,我娘子温柔体贴,宽宏大度。”
逢雪面无表情挥动木匣,砸了他一板。她环顾四周,长街人来人往,独独不见白发苍苍的师叔。
她师叔呢?那么大一个师叔呢?
她目光又扫了圈四周,忽然落在了衙门口,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衙役们把银两塞得口袋鼓鼓,还俯身在地上摸索。
虎班头看得气起,一脚踹向他们屁q股,好几个衙役凌空飞起,屁q股落地,唉哟惨叫。
“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银子吗?”
满地碎银变成一地纸屑树叶,他们这才惊觉被骗,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无耻小贼。”
“他奶奶的,银子啥时候被废纸了?”
“下次叫我看见他们……狗日的!这老虔婆怎么半截埋地里啊,怪唬人的!”
面目慈祥的老人上半身钻出地面,下半身埋在土里,仰头看着差役,“啊……我忘记怎么出来了,你们能帮帮我吗?”
衙役们瞠目结舌,活这么久,头一次见半截入土来自投罗网的。
“阿雪。”老人看向他们身后,眼睛弯弯,眼角的细纹都露出欢喜。
衙役回头,见大闹县衙把他们痛揍一顿的少女,竟去而复返,缓缓靠近。他们拔出刀,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差爷别误会。”逢雪把木匣丢到地上,“我也是来自投罗网的。只是劳烦,让我先把祖母扶出来。”
……
锒铛入狱的滋味,逢雪头一次体验。
双手锁着锁链,她跟随衙役走进了地牢。云螭城的地牢就在县衙底下,窄长的石砌过道昏暗潮湿,阴冷入骨,空气浑浊。
但逢雪吸了吸,只有一股沉闷的尘土味,没有想象中血、泥、汗和排泄物混杂在一起发酵的臭味。
倒也可以忍受。
他们被锁在一间独立的牢房中,里面很干净,薄薄稻草铺在地上,旁边有一个装半桶水的木桶。
师叔年迈,便没有上枷,坐在稻草上,打量四方,好奇地问:“阿雪,我们在哪里呀?”
逢雪苦笑,“在地牢里。”
“地牢?”紫云真人眨了眨眼睛,“地牢真奇怪。”
“哐当”一声轻响,叶蓬舟已经把自己的枷锁解开,走来给逢雪也除掉了铁链,笑着说:“师叔,您遁地去哪儿了?”
紫云真人砸吧下嘴巴,“我回家吃了个饭啊。”
逢雪皱了下眉,古碑村变成了云螭城,师叔的家应当早已不在了。就算故人还在……不对,故人也不可能还在。
叶蓬舟拿出盒药膏,为逢雪擦被铁链勒出的红痕,边笑道:“吃的是什么?”
“一些家常菜,我岁数上来了,也只能喝喝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