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她?摇摇头,把方才和婢女说的话,给他重新说了一遍。
“昨晚上的膳食被人加了麻沸散,所以知善才会一直昏睡不醒。这种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慢慢休息,等药效过去了。”
晏南镜听后点点头,“阿元没事吧?”
“阿媪已经救出来了,可能膳食她?用得多,所以到现在还在昏睡。”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齐昀一直都站在卧榻的屏风前,没有过来。
他迟疑了好会,“知善,对不起。”
齐昀嗓音发?涩,“这一切都是源自?我。”
那些人的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怕凭借自?己的本事杀不了他,所以把她?一块拉上。哪怕不能立即制住他,也?能用她?来要挟自?己就范。
说到底她?是无辜被殃及的池鱼。
话语说完之后,屏风那边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寂静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头上来回的磨挫。
“我头晕。”
过了好会,屏风那边传来晏南镜带着疲惫的话语,“今日要走?吗?”
齐昀连忙说不,“出了这种大事,还是稳妥起见,先休整几日吧。”
不是出了大事,先赶紧的离开么?
晏南镜也?没有问他,“那正好,我要再睡一会,有稻米粥吗?”
她?对黍子之类的谷物并不喜欢,喜欢产自?吴楚的稻谷煮成的粥。
齐孟婉和齐昀知道她?的这个偏好,所以特意给她?备了一些。
齐昀听到她?想要吃东西,面?色振奋起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等知善睡醒,立即可以送过来。”
稻米粥已经老早就煮好了,一直都在庖厨里热着。
她?嗯了一声。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过了小会齐昀开口,紧绷着咽喉和躯体,“知善你怪我吗?”
晏南镜听了坐在那儿,想了好会,“是长公?子下令下药放火的吗?”
齐昀一愣,“这怎么可能!”
晏南镜笑了,“那不就是了。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动手?的人都已经伏法,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我体力?一直不佳,怨恨这个事耗费心力?,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气力?去做这个。”
她?顿了顿,看?向屏风那边,“你昨晚上是不是被火烧到了?”
那时候兵荒马乱,但是她?还是闻到了织物和毛发?被火燎到的味道。
屏风后的齐昀一愣,顺记巨大的情?感如同波涛,将他整个人没顶。
第093章
晏南镜好久都没有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什么动静,她疑心齐昀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可是?也?没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她不由得往屏风那边看去。齐昀伫立在屏风后,他牙关紧咬,手掌在广袖里不停的颤抖。巨大?的情感?完全将他没顶,狂喜夹杂着愧疚将他整个人完全的没入其中。他脖颈像是?被手扼住,等到?屏风后再?次传来?她满是?迷惑的询问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胸口和咽喉处的窒息感?,让他抑制不住的剧烈喘息。
晏南镜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的不对劲的动静,也?顾不得其他了,掀开被子直接到?屏风后,就见?到?齐昀一手捂在胸口,扶在屏风那儿?,低声喘息。
“你怎么样了?”她想要过?去,才走几步,麻沸散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腿脚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齐昀见?状搀扶住她的臂膀,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没事吧?”他急切问道。
晏南镜摇摇头,她看向他,见?着他额角细小的汗珠,有些迟疑,“你没事了吗?”
那股窒息和胸口的抽痛,已经平伏了下来?。
“怎么突然就……”晏南镜蹙眉,“你还?是?早些找医官去看。这种毛病我是?不行的。”
“无事,”齐昀摇头,他让婢女过?来?把?她搀扶进去,“已经没事了。”
晏南镜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不打算让医官来?看,“这种事关乎性命,你都能不放在心上?”
齐昀低头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情志上的事,就算是?把?先生请过?来?也?没有用。”
她拧着眉头,这会婢女已经把?她又搀扶到?了卧榻上。
软绵绵的躯体有了依仗,她脸色好了许多,“刚才是?想起了什么吗?是?洛阳里陛下和贵人的事?还?是?君侯那儿?……”
“都不是?。”不等她把?话说完,齐昀抢先道,“是?想起你了。”
他越来?越不遮掩,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所思所想全都倾倒在她面前。
晏南镜有瞬间的怔忪,随后她坐在那儿?手脚无措,“想我做什么,我们不就是?在见?面说话么?”
“我在想,你会关心我。”他笑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别的。”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的心境。
“我也?不知要怎么和你说了。”
婢女们很?有颜色的退下,两息的功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自幼开始,身边人对我关爱都是?有所求的。父亲,是?因为我容貌才能突出,是?能让他长脸的儿?子。可是?在我崭露头角之前。在父亲心里我恐怕算不了什么。嫡母对他心怀怨恨,他会不知道吗?不可能的,能从诸多诸侯里拼杀出来?,让一众老臣效力?于他,怎么看不穿?所以他还?是?把?我送过?去了,在父亲那儿?,我只是?个让他减轻愧疚的礼物罢了。”
“嫡母就不用说了,我和她只是?虚挂着母子的名分,实际上和仇敌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母亲那儿?你也?知道。至于臣僚,臣僚在意我,是?因为我能重用他们。”
他需要他们的才能,而?臣僚也?需要他的重用,从而?获得功名利禄。彼此之间的心思可谓是?明明白白。
“你也?太较真?了。”晏南镜隔着屏风忍不住感?叹,她蹙眉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怎么继续把?话说下去。
即使彼此都各有所图又有什么干系,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
“我以前也?是?这般想的。但是?遇见?你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他对父亲,对嫡母,乃至于对那些臣僚,都是?抱着彼此利用的心。他展示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模样,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
真?心这个东西,不想要不在意的时候,一文不值。可是?想要的时候,哪怕付出所有,都不定能得到?。
他想要她的那一份真?心,她不求什么,他哪怕想要奉上自己所有,也?不知道要拿什么给她。只能笨拙的谋划。
可是?这个并不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沙场里的金戈铁马。也?无人教过?他这些。
他对此几乎一筹莫展。
到?了此刻,他只能将自己的所求再?次全都剖开放在她的面前,来?求得她的垂怜。
此事所有的颜面都已经顾不上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干脆说到?底。
屏风那边长久的沉默下来?,齐昀在这一片的缄默里焦躁难安。
“我累了。”过?了好久,屏风那边终于传来她的声音。
齐昀有些失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那知善好好休息,庖厨下我已经令人准备了稻羹,先用一点再?睡。要不然会饿得腹痛,脾胃受不住。”
她轻轻嗯了一声。齐昀转身,打算离开。
“你也?要好好歇息。”屏风后突然传来?她的嗓音。
“昨晚我睁不开眼,但是?我也?知道是?你把?我给救出来?的。你没有被烫伤吧?”
齐昀咽喉滚动,眼眸酸涩,“燎到?了。不过?运气还?好,只是被燎到了小块。不去管它,自己也?会好的。”
“还?没上药?”晏南镜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齐昀摇头,“忙乱了一宿,有好多事需要我去定夺,没有空闲上药。何况——”
她忍不住跟上他的话语,“何况什么?”
“何况我也?习惯了,分得清楚重伤还?是?小伤,这点伤势,不去管它,只要不沾水。过?段时日,水泡破了也?就好了。”
晏南镜咬紧牙关,深深吸口气,“你去找我之前身边的婢女,说让她们把?紫云膏拿出来?。”
齐昀被她使唤,喜笑颜开,当?即就去了。不多时他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漆盒。
晏南镜让他过?来?,可是?这刻齐昀却迟疑起来?,“这不妥当?,我把?紫云膏放这里。先行一步。”
晏南镜直接被他这话气的翻身而?起,径直绕出了屏风。
见?着齐昀满脸惊讶的望着她,晏南镜没好气的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就往屏风内拉。
她拉了两下,没有拉动。回头去看,见?着他脸上有些绯红,见?她看过?来?,齐昀转头过?去,“这样不好。如?果有人看见?了,那恐怕会有流言蜚语。”
明明刚才见?到?她倒地的时候,还?过?来?搀扶,现如?今还?担心什么流言。
“你觉得我们两人的流言蜚语还?少?”晏南镜反问,“何况就我们两人,若是?真?的有人进来?,那也?是?你的部将。难道他们还?会长舌到?处乱说话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不客气,齐昀急忙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慌乱里,脚下也?没有方才那么有力?道,她一拉,就拉动了。
“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让他在卧榻上坐下。
驿站的卧房只能说勉强遮风挡雨,最好的屋舍都是?留给达官贵人,但是?昨夜最好的两间也?被烧掉了小半。只能让她在这里将就一下。
她把?漆盒打开,驱出内里的小陶罐,陶罐小小的一只,上面用麻布密封着。
“哪里被火燎到?了?”
“有好几处地方。”齐昀低声道。
晏南镜示意他露出伤处,齐昀迟疑了下,提起袖口,小臂那儿?露出个好大?的水泡。水泡晶亮,显然已经起了一段时辰了。
“不觉得痛吗?”晏南镜说着,挖出一指头的紫云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齐昀颔首,“如?何不痛?只是?还?有更紧要的事处置,小伤也?只能先放在一旁。”
他说完顿顿,飞快的暼了她一眼,“更何况,我也?早习惯了。”
“习惯了?”晏南镜把?药膏涂抹上去,听到?他这么说,满脸愕然的望向他。
齐昀颔首,“我十?岁跟随父亲入大?营,知善以为我在大?营里还?能娇生惯养么?父亲很?忙,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照看我,而?且他也?有意让我历练。所以有个摔打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那些老将身边的亲兵教我武艺,都是?沙场上杀人见?血的本领,练起来?受伤也?很?常见?。大?营里受伤,不兴嚎啕大?哭,哭了不但不会有人安抚,反而?还?会被嘲讽。”
“时日一久,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等到?上了沙场之后。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伤势,那就不是?大?事。”
晏南镜听了忍不住吸了口气,“没听过?就算是?小伤,若是?伤势加重了,也?会要人命吗?”
齐昀愣了愣,颔首,“我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