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晏南镜看他,只听他说,“我听说过?有伤兵,伤势加重,连带着整个肢体溃烂,最后丧命。”
“你还?知道啊。”她没好气说道。
她见?着齐昀拉下后衣襟,露出脖颈,脖颈上也?有一块,只是?没手臂上那么严重,她俯身过?去把?手里的膏药给他均匀的抹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紧急事务,不过?政务永远都忙不完的。可是?性命摆在那儿?,稍有差池可能就没了。不管多大?的事,都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齐昀一愣,抬头起来?径直往她看去,晏南镜和他对视点了点头,“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总不会觉得,你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吧?”
无关紧要吗?不是?。但是?很?长一段时日里,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在意他自己的性命。其余人,哪怕父母在内,都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他随时都可以被丢弃替代。
齐昀嘴唇翕张,两眼失神的望着她,“我——”
“知善你担忧我丧命吗?”
诸多话语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半点,最后他问她。
晏南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有些好笑,“是?啊,我还?真?的怕你丧命了。”
“为何?”齐昀听到?自己问。
这问题让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她继续给他上药,灼伤的伤口放置在那儿?,哪怕不去动,都会有烧灼的痛感?。
“为何?”晏南镜有些诧异,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见?着齐昀一副坚决要追问到?底,“可能你人比较好吧?”
齐昀一愣,随即看向她,晏南镜笑了,“可能你想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吧,不过?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我也?没见?到?你祸国殃民,何况你曾经出手救过?我。那时候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却愿意以少战多,保护下我一家大?小性命。哪怕我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齐昀晕头转向,这比沙场上的大?胜更让他颇有些手脚无措,至少在沙场后大?胜之后,他依然清醒,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而?现如?今,他在她跟前,除却无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总不能说那时候你有什么心思吧?”
齐昀咽喉发紧,“怎么可能,那时候我也?只是?想不能弄丢了藏身之处。”
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把?当?初最真?实的心境告诉她,不禁有些呆愣。晏南镜笑起来?了,“那也?是?帮了我大?忙嘛。”
“我记得那时候你被好几人围攻,却还?记得来?救我。”
晏南镜手上稍稍停顿下,而?后又动起来?,“当?时我还?记得,你一手扣住盗匪头发拖拽开的样子。”
明明满身鲜血煞气难当?,但是?在那时候对她来?说,无异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甚至你的好我也?都记着。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她见?着他愣愣的望着她,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大?恩不言谢,恩情太大?了是?不适合挂在嘴上的,若是?时时刻刻都说个没停,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齐昀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已经被这份巨大?的喜悦给震得晕陶陶的,除了她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她一颦一笑全都被他捕捉在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放过?。
他真?的是?他父母的亲生子。
他继承了父亲的敏锐多疑,但也?有生母的全心全意为了一个情字。
晏南镜说话间,已经把?脖子那儿?的伤口给处理好了。她见?着齐昀依然望着她,那目光灼灼,落在面上,简直不得安宁。
“还?有别的地方吗?”她垂首问他。
齐昀摇摇头,晏南镜听了,把?手里那只小巧的陶罐给放置到?一边。
齐昀望着她,她躯体在初春厚重的袍服下越发的纤细,就尽在咫尺,他生出想要拥她入怀的绮念。
他察觉到?这个念头,用力?按捺住,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过?了小会她问,“现如?今还?有那么痛吗?”
齐昀摇头,“已经好许多了,没有最初时的灼烧感?。”
他说罢,有些惊异的看向她随意放在一旁的陶罐,“竟然有如?此疗效。”
“是?阿兄做给我的。他担心这一路上会有什么意外,所以特意准备好了给我带上。谁知道我没用上,倒是?先给你用了。”
“给我用,总比用在你身上好。”
齐昀看向她,嘴唇抿紧,希翼从心底里逐渐生起,“之前知善说过?并不厌恶我,那么知善会对我有些许喜欢吗?”
他对上她惊异的眼眸,心头微颤,“哪怕只有一点也?行。”
第094章
人是不是都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她说过她不会?婚嫁,他在最初的满足后,又逐渐生?出别的欲念。为什么不能对他有些许爱恋呢。
“我要的不多,只求那么一点就行。”
他望着她,眼里全是恳求。
齐昀彻底放低了姿态,卑微着对她俯首。他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卑微的时刻,他所有的尊严在此刻被他收了起来。
晏南镜嘴唇张了张,有瞬间的空白?,她慌慌张张想要退后几步,奈何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险些一头撞在放置在一旁的矮几。齐昀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没让她一头撞上去。
“不要害怕,”他深深的望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的完全镌刻在眼底。
他眼里氤氲着水雾,泠泠的看她。像是极其脆弱的器具,只需要轻轻的敲动,就能碎了一地。
这样的他,晏南镜从未见过。她慌张的厉害,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或许狠狠地拒绝才是最好的应对。可是拒绝的话语,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别逼我了。”
她颇有些慌张的挪开眼。
他却在这里头窥见了希望,马上松开拉住她的手,连着整个人都站起来,主动退避到?屏风那边,“我吓到?你了。”
不得不说,这话恰到?好处,若是依然是和?方才一味的哀求,只是会?把她逼出火气?。可是他退避开了,她反而不好说什么。
“我、这——”她很是为难的拧眉头。
“你厌恶我么?”齐昀问?。
她叹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厌恶过你。”
“那就好,那我就只求这个了。”
晏南镜诧然的望着他,见着他浅笑着颔首,只是眼里还是哀伤。
他垂首看了一眼手腕处已经被处置好的伤口?,“多谢知善,知善还是早些歇息。”
说罢,他整个人都转入到?了屏风后。
轻微的门板开启阖上的声响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晏南镜坐在那儿?,听到?他走得远了。过了好会?躯体才慢慢放松下来,放任自己再次陷入浅睡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阿元已经在面?前了。
阿元几乎是一路睡到?快要晌午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见着自己换了地方,榻前守着的婢女把昨晚上的前因后果大致和?她说了下。顿时阿元如同三九调入冰窖一般,听到?婢女说女郎安好,才勉强活过来。洗漱完之后,连着膳食都顾不上用,径直上她这来了。
“女郎,”阿元见着她,忍不住眼泪直流,“没想到?我竟然差点害死女郎!”
她这一路跟过来,只想要护得女郎平安,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拖了后腿。
阿元眼睛红肿着,瞧着浑身颤抖不止。
“哪有的事。”晏南镜赶紧的在她背上拍拍,给阿元顺顺气?,“这都要怪歹人,怪谁也不能怪到?自己身上。”
阿元还是过不去,不过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女郎现如今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适?”
说着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双手,双手上没有伤口?,又捋起袖子,看手腕和?手臂上。肌肤晶莹白?皙,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再看脸上,面?色有些苍白?,但看着并不是受伤的毫无血色。
阿元的心勉强放下来,“怪我,怎么贪那几口?吃食。”
晏南镜摇头,“不怪阿元。我吃的不多,还是照样动弹不了。估摸那些歹人是下了不少。”
“现如今我们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那就是天不绝我们,我们的命数还长着呢。”
阿元知道她这话是安慰,握住她的手,“幸好还有长公子,要不是长公子,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晏南镜想起齐昀身上的那几处烫伤。即使不严重,但不上药一直忍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长公子那边,时不时要当面?道谢?”
刺客要杀的是齐昀,她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但也是因为齐昀脱困。不管是真心感谢,还是人情世故,的确应该亲自道谢的。
“他之前来过了。”
阿元啊了一声,“那女郎说了?”
“不记得有没有说了。麻沸散这药容易让头脑昏沉,而且他也受伤了,我给他上药了。”
阿元嘴张得几乎要合不拢,尤其听到?后面?,“这不该是医官来么?”
晏南镜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但是他说不碍事,比起以前受的那些伤,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就给他把药给上了。”
阿元听后,脸色越发一言难尽了。
“长公子一直对女郎……”
“我知道。”晏南镜打断她的话,“阿元是想说,此举容易引起误会?。”
“顾不上了。总不能真的看着他这么放任不管吧?这种伤势若是加重了,皮肉都能烂掉。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伤的事了,是能要命的。反正?就在眼前,顺手就做了。”
阿元听到?之后,欲言又止,过了好会?,还是开口?“女郎不是只要把药交给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做,不是更妥当吗?”
晏南镜眼神有瞬间的放空,等回神过来,见着阿元正?望着自己,忍不住眨眼了好几下,“这当时没想到?,不过做都做了。”
她避开阿元的目光,“那就这样吧。”
阿元嗫嚅了下,小?声说,“这几天,我听到?了不少人在说女郎和?长公子的谣言。讲女郎和?长公子在宫里有私情。”
“我知道这流言是假的,但是这么多人说,到?时候回了邺城,恐怕会?对女郎不利。”
晏南镜不禁有些心虚,这流言是之前她在洛阳宫的时候,故意散播的。
晏南镜说了一句没事,“就这点流言,能把我怎么样啊。”
“别说我本来就无意于?婚嫁,就算真的要婚嫁,这些流言也没什么。”
时风不在意男女的那点私情。也不会?因为那点私情就对人喊打?喊杀。不管对男女,问?题都不大。
“就是听他们说女郎费尽心机攀附长公子,我这心里不舒服。”
阿元扶着胸口?,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听人用那种狎昵的口?吻去谈论她,实在是气?不过。
“他们说那话,是因为他们自己攀附不上,所以心里给嫉妒说那些话好叫他们自己好受点,但凡他们能亲自上,看他们个个都耻高气?扬,没得半分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