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他该不会是?装病吧?”
晏南镜摸着自己的脖颈,心有余悸。
话语才说完,那边哐的一声,齐昀整个人往下掉。拖拽着是?郑玄符一块儿,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哐当砸在地上。
齐昀这下是?真的意料之外,郑玄符没有防备,被他整个人压在了下面?。瞬间加在身上的重量,几乎让他白眼直翻。不过?好歹从沙场上练出来的本能还?在,手推在他胸口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压在身上的人给推开。
郑玄符猝不及防的挨了那么一下,脸色不比晏南镜好到?哪儿去。
“他真的病了吗?”
晏南镜很是?怀疑的瞅着郑玄符。
那两下可实?在不是?生病的人能闹出来的动静。
一时间郑玄符也无言以?对。他迟疑的蹲身下去,拍在地上齐昀的肩上,“景约,你?人还?好吗?”
手掌用了点力气,但?是?头朝下靠在地面?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郑玄符慌了,赶紧把人翻过?来。只见着他两眼紧闭,嘴唇里还?能听?到?细碎的牙齿声响。他接着摸了摸齐昀身上,感?觉到?他躯体一阵阵的寒战。
赶紧的把人给背到?了榻上,将被衿严严实?实?给盖好,又觉得不够,把放在一旁的熏炉也拿了过?来。
杨之简对他们很仔细,送来的熏炉是?被炉,将合香丸点燃投掷其中,放入被衿里,熏香的同时,还?能取暖。
她见着他一顿手慌脚乱,自己再次到?床榻边。仔细端详他的面?色,她让郑玄符把他手上的腰带解了,再次按在他手腕上。
郑玄符见她面?上沉下来,不敢再弄出动静。
“知善。”
外面?传来杨之简着急的嗓音。
晏南镜提高了声量,“先别进?来,阿兄先去准备艾柱,在门口点燃。烧完了再进?来。”
那边郑玄符原本听?到?杨之简过?来,面?上露出一丝喜意,然而听?到?晏南镜的吩咐,满脸不解看过?去。
“之前你?说他没有腹泻,那吐过?没有?”
见郑玄符眼神闪烁,晏南镜当即没了耐心,“说实话。你不说实话,害死他,你?也没脸回去了。”
这小女子生的柔美的一张美貌,但?是?嘴里说的话却直中要害。
郑玄符嘴唇嗫嚅几下,“这两三日,景约不思饮食。用的不多。有时候,见他干呕了几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脾胃不适。”
他以?为是?不习惯荆州的饮食,楚地的饮食和邺城的很不一样。齐昀用的不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后面?甚至见他脸色有些不佳,也没有特别上心。认为只是?平常的水土不服。
郑玄符说完,见着她神色凝重。心下知道不好了,牙关咬着,“不管如何?,你?要救他!”
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慌失措。
晏南镜暼他一眼,郑玄符故作声势的强势顿时萎靡下来。
这时候门口已经放了好几个火笼,里头点了艾草,浓厚的艾烟从外面?飘进?来。
郑玄符被这味道呛得直咳嗽,“这是?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能过?人的疫病,不烧艾驱病,医者是?不能进?来的么?”
晏南镜坐在浓厚的艾烟里开口。她嗓音天生的柔软,在浓烟里越发的清灵,缥缈着都?听?不真切。
疫病这东西,不仅仅是?南方的吴楚有,北方更有。邺城曾经发过?瘟疫,一家老小全数暴毙,只用了二三十来天。到?最后就算是?衙署,都?拉不出足够的人做事。
郑玄符跌坐在床面?上,开始他还?能强撑着说不是?。现如今她开口了,他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
过?了小会的功夫,杨之简进?来了,他口鼻处蒙着布巾。
他手里提着三个锦囊,进?来往晏南镜和郑玄符的手里一塞。
锦囊里透出浓厚的苍术气味。
“避瘟香。”晏南镜持起锦囊压在鼻子上。
屋内烟雾缭绕,床榻上的齐昀咳嗽几声。晏南镜听?着他的咳嗽声,把多出来的那个锦囊给放到?他脸颊旁。
现在这会儿开窗是?不行的,需得过?一会,才能让屋内的艾烟散出去。
“先拿着这个,能好受一些。”
齐昀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她的话。但?是?握紧了她放在那儿的锦囊。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窗板支起来,杨之简坐下来给齐昀诊脉。
屋内静悄悄的,外面?庭院里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郑玄符见到?杨之简的眉头微蹙,越发的焦灼难安。这时候,旁边递过?来温水。
“喝点。”晏南镜望着他说,说着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
郑玄符知道她这是?要他不要打扰,一口将温水全数吞进?去。在那儿等着。
“怎么样。”郑玄符见杨之简起身,赶紧问道。
之前杨之简已经问过?了晏南镜关于齐昀的一些病症,他拉住郑玄符又问了好一通便溺之类的。
这事简直难以?开口,郑玄符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恶寒,头颈强痛。脉浮。”杨之简看了眼榻上的人,“我待会令人准备汤药和米汤。先把汗发出来。”
郑玄符不通医理?,这上面?自然是?只能全听?杨之简的。
“另外郑郎君也要喝汤药。扶体内正气,以?免染病。”
宅邸里的人原本就不多,无事能小憩一会儿,一旦有事,不管身份如何?,全都?要动起来。
晏南镜来送避瘟香的时候,见着郑玄符守在齐昀面?前。
两人居住的卧房内,除却开始用艾草熏过?之后,又点上了避瘟香。残留的烟气还?未完全消散,又染上了苍术的味道。
“郑郎君。”她把汤药放到?他身边,“先把汤药喝了吧。”
“那景约呢?”
郑玄符回头过?来问道。
郑玄符十五六的年岁,惊惶之下,显露出几分无措。
“齐公子的汤药还?在熬煮。因为汤药要跟着米汤一块服用,所?以?还?要费些功夫。”
她语调细水流长一般,涓涓流入心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面?上的焦灼终于缓和了些,把放在一旁的陶碗持起来,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景约这病怎么来的。”
晏南镜好笑道,“这个谁又能管的了呢。冬日本来就是?极其容易发病的时候。”
“你?们千里迢迢过?来,然后路上又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
她缓缓眨眼,“生病,那是?理?所?应得。没有,那是?苍天护佑。”
“现如今紧要的是?,将齐公子的病症治好。不过?另外郑郎君也要保重自己。毕竟现如今已经调不出人来照顾你?了。”
郑玄符白皙秀丽的面?容上,浮出红晕,他微微提高了声量,“这个我当然知道!”
说着,外面?阿元已经把汤药和米汤全都?送了过?来。
晏南镜往外看了一眼,“崔郎君不在?”
阿元摇头,“他替郎君去办事了。”
这宅邸里人不多,人手短缺起来,真的捉襟见肘。
阿元还?有事要做。晏南镜让她把东西留下,自己先去忙。
不等她开口,郑玄符已经把放着两只陶碗的木盘接过?去了。
这人倒也没有讨厌到?极点,知道忙不过?来,还?学?着自己去做。
晏南镜曾经在荆州城里见过?的那些大族的年轻子弟,个个身着宽大的袍服,手持便面?,行走都?要两三个貌美婢女搀扶着。别说亲自动手了,就连拿眼睛瞅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郑玄符开始的时候,看着挺讨厌,不过?此刻倒是?很有眼色。
晏南镜才想着,然后就见着郑玄符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手里的米汤哐当倒了一半在齐昀的衣襟上。
郑玄符当即涨红了脸。
到?底是?被人服侍惯了的,现在叫他去照顾别人。哪怕是?挚友,也是?笨手笨脚。
“要不是?知道你?们的交情?,我都?怀疑郎君你?是?不是?故意害人性命了。”
晏南镜话语很不留情?面?。
这个天,身强体壮的人都?不敢沐浴。更别说病人了。
原本高热寒战不退。要是?再寒邪入体,这就是?看命够不够硬。
郑玄符“我”了几声,最终没有反驳。只是?拿眼无助的瞅她。那模样竟然看着有几分可怜。
“去把屏风搬到?榻前。”她指挥郑玄符干活。
郑玄符也顾不上什么荥阳郑氏的脸面?了,讪讪的把陶碗放下来,就去把屏风搬过?来。又将两边小屏风压在卧榻的两边。
他翻出干净的中单送到?晏南镜手里。
为着之前突发的那场意外,晏南镜让郑玄符在一旁守着,要是?又来,那就让郑玄符摁住手脚。
病了的人是?不懂什么的,和孩子没区别。既然如此,那就用对孩子的招数对付他们。
晏南镜不知道她那几脚的威力到?了现在还?剩下多少,只希望能让他安生,别又出什么事。
照顾人晏南镜也不怎么擅长,自从清醒过?来,她都?是?受人照料,照顾别人这还?是?头次。
她把弄脏了的中单解开,米汤浸透了布料,黏腻的粘在下面?的肌肤上。
她粗暴的将中单剥下来,衣料上的米汤沾到?了其他地方。
时风开放,男女之间没有被束缚住。每年三月上巳节,不仅仅是?于河水旁修禊,也是?年轻男女互相?物色的时候,两眼看中了可以?到?林子里头胡天胡地。至于女子婚姻,改嫁都?是?平常事。
她夏日出行,经常见到?赤身裸体的男人在田头河边干活。再加上上辈子的,见得多了,完全没有什么害羞。
年轻男人的躯体,和她平常见过?的那些不同,肌体饱满白皙。因为他生病,所?以?不敢真的让他冻到?,她伸手就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
转身让屏风外的郑玄符把干净的衣物递过?来。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听?到?被子里的人低低呻吟了一声,然后嘶哑着嗓音开口,“好冷啊——”
那句话足够低,若不是?她离的近,恐怕都?听?不到?。
她低头下去,见着他蹙眉整个人都?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靠近了可以?听?到?牙齿轻颤的动静,她手指轻轻拉了下外面?的被子,感?觉到?其下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