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她让郑玄符把两个火笼提进?来,火笼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把卧榻前的被褥都?烘烤得滚烫。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见到?齐昀好些。
他眉头依然紧蹙,努力的将自己抱的更紧。
晏南镜将中单在炭火上烤热,随后扯开被子。她手脚快,被子才扯开,立即把热烘烘的中单给罩了过?去。
“郎君抬手一下。”
她俯身道。
他没动,她干脆直接抓起他的手腕就往衣袖里塞。刚才脱的时候,乖乖顺顺,穿的话,应该不会用花费太大力气。
的确他没有出什么状况,才把衣带整理?好,准备把被子一盖了事,听?到?他唇齿里有断续的呜咽。
这又是?怎么了。
她去看郑玄符,这儿的动静郑玄符也听?了部分,此刻也是?满脸迷惑。
晏南镜对齐昀的往事没有什么兴致,现如今他人在这里,只要他病好就行。至于其他的,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
“郎君,吃药了。”
她唤了几声,齐昀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眸光散漫望着她。对她手里的米汤没有什么动静。
晏南镜让郑玄符搀扶他起来,把米汤给喂下去。
高热的人吃不下东西,浑身无力。勉强把半碗米汤喝完之后,对汤药满脸嫌恶。
汤药桂枝是?君药,所?以?一碗都?是?桂枝的味道。不喜欢这个味道的人,喝下去的确是?有些艰难。
晏南镜见他再次摇头,最后一点耐心完全告罄,直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持碗的手对准了嘴倒了下去。
汤药已经是?温热了,完全不怕烫着人。
一碗喝完,齐昀捂住嘴咳嗽不止。郑玄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郑玄符看她的眼神里都?有了些许惊诧。
晏南镜其实?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之前耐着性子已经是?她极限,她不耐烦继续这么和哄孩子一样的哄齐昀。
见过?身高八尺,一口气能把歹徒的脑袋都?给活生生摘下来的“孩子”吗?
再这么耗下去,药都?要冷了。
她盯着齐昀咳嗽渐渐平伏,看着没有什么问题,示意郑玄符把人放平在床榻上,把准备好的几个用在被衿里的熏炉塞进?去。
不止是?不是?她错觉,郑玄符伫立在一旁,老实?了许多。
齐昀很不喜欢那药中浓厚的桂枝味道,被迫一股全喝了下去。头晕目眩,肚腹那儿翻涌着一股气,他皱着眉头稍有动作。就有女声在他旁边道,“不能吐,药好不容易喝下去,到?时候还?要喝一遍。”
嗓音听?着有些耳熟,但?这话他却不打算听?,他皱着眉头干呕了几下,只听?着衣料窸窣的声响,他的肩背被抬起来,随即嘴唇被抵住,温热的水流灌入,把口中残留的那股桂枝味冲洗干净。
温水入喉,好歹是?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然后手被拿了出来,有细软的触感?按在手腕内关处。手腕上的触感?细腻柔软,但?是?力道却和这细腻柔软不同,颇有些刚强。胸腹里最后那点逆呕的冲动在这力道下消失。他整个人陷入温水般的柔软里。
那份柔软很快离他而去,他像是?脱离了庇佑的婴孩,下意识抓了几下。抓住方才细腻柔软的东西。
他用力的握了握,然后陷入昏睡中。
晏南镜觉得好人真的是?难做。她费了不少功夫,谁知道还?有这么一着。
刚才看他真的要吐了,她揉按内关来止吐。哪里料到?吐是?止住了,手也被抓住不放。
旁边的郑玄符盯着齐昀抓住晏南镜的手指,他往上拉了几下,没有拉开。只见着她神色有些玩味,垂首盯着齐昀的手。
然后又看向他。
郑玄符额头冷汗直冒。
他是?不知道齐昀到?底是?怎么了,邺城里那么多年的正人君子,到?这里来也是?规规矩矩。甚至还?对他出言警告,不允许他胡作非为。可是?轮到?他自己病了,就来了这么一遭。
“他平日不这样的。”郑玄符开口艰难解释,“景约君子之风在邺城有口皆碑。他不是?那种轻浮人。”
晏南镜点头说知道,“平日里郎君作风我都?看在眼里的,不然这会儿,恐怕人不能好好躺这儿。”
这话听?得郑玄符没有半点安心,反而越发有点不安。
晏南镜动了下,人病了,刚才看着浑身上下也都?软绵绵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她几下都?没能把自己手抽出来。
她坐下来,让郑玄符看着香炉,要是?里头的苍术避瘟香烧没了,就立即补上。
这时候的郑玄符已经彻底没有了往日的傲气,晏南镜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忙完之后,老老实?实?守在一旁。
因为有病人,也不好随意出声,只能枯坐在那儿。
晏南镜垂首看着躺着的人,见着他额头上渐渐地起了一层汗珠。
郑玄符见状,颇有些紧张,“他这没事吧?”
晏南镜摇头,“没有,是?起了药效。汗发出来是?好事。”
说着又看他,“劳烦郎君去取米汤过?来。”
“汗血同源,发汗之后要喝米汤以?补津液,不然之后还?会有别的麻烦。”
郑玄符闻言马上起来就去。
室内现如今就剩下她和齐昀两个,她确定齐昀现如今没有什么大碍,闭眼养神。
齐昀昏睡里像是?置身于重重火焰,自己被火焰烧灼着浑身都?不得安宁。他想要逃开,但?不管如何?都?逃避不开,最后周身烧灼一样的热意逐渐褪去,恢复到?最开始的温水一般的暖意。
他在凉爽里肆意徜徉,所?有痛苦在此刻褪去。不管是?烈火的烧灼,还?是?几乎割掉皮肉的寒冷,都?已经消弭。
他缓缓睁开眼,浑身上下的汗湿让他有些不适的挪动了下身体。谁知道身上压着两床的被子,沉甸甸的,能让人喘不过?气。
“玄符。”他叫了一声,嗓音嘶哑。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掌心柔软的触感?传来。
这触感?和昏睡时候感?觉到?的完全一样。
他努力的转动脖颈,看到?旁边闭目养神的晏南镜。
“女公子?”
第025章
话语出口,齐昀惊觉自己嗓音嘶哑难听。这会?儿他终于感觉到?咽喉处刀割一样?的疼痛。不由得皱眉。
“你得了风寒。”
晏南镜道。
齐昀才发过一场大汗,浑身上下的力气不多,只能躺在那儿不动。听她这么?说,明白自所?得的病症,恐怕只比她说得要更凶险。他颔首,嘶哑着嗓音,“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笑了,“也不全是我?,关于治病我?只学过些许皮毛,药是阿兄开的。”
“我?知道。”齐昀每说一句话,咽喉处便像是尖刀磨肉一样?的疼痛。
“郎君这病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晏南镜问道。
但凡病症,都有一个过程,绝对?不是眨眼?的功夫就发病。之前肯定有循循渐进的征兆。只是看人愿不愿意注意而已。
的确是有,而且齐昀自己也注意到?了。他之所?以没说出来,一来现如今场面已经足够混乱,没有必要再添乱子?。二个他也不确定,这对?兄妹究竟会?不会?出手?相助。
勾心斗角久了,就算是亲近的人也要保留几分警惕。更何况是毫无干系的人。即使他欣赏杨之简的才能,也有心将他收为己用,也不妨碍他对?杨之简不信任。
医者杀人不用刀,这个道理齐昀明白。现如今他寄人篱下,即使和主人家称兄道弟,主客皆欢,他也不敢赌其下的人心。
只能赌一把,赌这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病症,可以靠着他年轻熬过去。谁知道这次他赌错了,原先只是小小的脾胃不调,最?后短短时日?内竟然加重,竟然病发成了这个模样?。
“其实我?这并不是风寒吧?”
他开口问。
晏南镜颇有些意趣的挑眉,都不是蠢人,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她料想到?齐昀应该能猜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她轻描淡写,反而能比重墨浓彩更能凸显恩情。
这点手?段,是不会?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齐昀主动提起,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她点点头,“郎君其实得的是伤寒。”
“俗话道,骑马治伤寒。伤寒之类的病症发展迅速,但凡不慎,短短几日?内就能重病。”
她说着,恰到?好处的继续道,“郎君不该隐瞒的。”
“是我?的错。”齐昀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她提起的时候,还是满面的懊悔,“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水土不服,我?留在这已经给杨使君还有女公子?惹够多的麻烦了。再添麻烦,不是我?的本意。原本想着熬一熬挺一挺,等到?天暖和一些,就能好了。谁知道……”
他说着,原本苍白的脸上又生出焦急,“玄符没事吧?”
“他现如今看着没有什?么?病症。阿兄已经熬了防治的汤药,到?时候所?有人每日?两碗。”
他听后松了口气,然而下刻原本躺在床榻上的躯体又坐起来,满脸慎重,“女公子?不应该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晏南镜心里只觉得好笑,“郎君现如今说这话已经晚了,我?被郑郎君拉过来,又被郎君你拉住手?不放。现在郎君要我?避开,已经晚了。”
齐昀嘴唇微张,睁着眼?睛望她。
晏南镜没等他回应,视线下挪,“现在郎君都还抓着呢。”
他下意识收紧手?掌,掌心里握住一团绵软。
齐昀当即放开,原本惨白的脸这会?儿浮上两块慌乱的酡红,“我?,我?这——”
“郎君好梦中杀人吗?”
她反问。
她见齐昀满脸错愕,“我?开始被郑郎君拉过来的时候,被郎君掐住脖颈。”
说着,她不由得多看了几下他的下腹。她那几脚也是完全的不留情面,能踹得武人呼痛,应该是力道不小。就是不知道,现在齐昀还痛不痛。
齐昀嘴唇翕张,脸色更是难看。
晏南镜见他要坐起来,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躺着。
“郎君才发汗,体虚的厉害。还是不要起来了。如果这个时候受寒,那就是寒气直入经脉深处。那时候就真的难治了。”
说着,外面传来足音,是郑玄符回来了。他手?里提着漆盒,见着榻上睁开眼?的齐昀,喜出望外,“景约你醒了!”
说着,他赶紧把手?里的漆盒放下,将里头的米汤拿出来。
米汤温热,最?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