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原本弯腰的人微微抬头,眉头微蹙。
“郎君来问我,想必这点事已经在郎君心?里已经过?了好几遍,到了今天才?来问我的吧。”
“我其实对郎君无甚兴趣,郎君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客,也是欠了人情的恩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只要郎君好好活着,我对郎君的所有事务其实都没有什么兴致。”
齐昀听着她的话?,原本弯下去的脊背慢慢的直起来,望着他。
“郎君是担心?自己在病中?,对外人吐露了什么。”她摇摇头,“郎君那般毅力,是不?会有此?事发生的。”
她话?里的敷衍几乎砸在了脸上。
齐昀听后笑笑,“女公子不?怪罪就好。”
说着,见到她怀里的奶狗扑腾着,换了个?位置,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晏南镜抬头见到齐昀的面色有些古怪,“郎君身体不?适?”
齐昀摇头,话?既然已经说完,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他迅速告辞离开。
看着他离开,她转身去庖厨下,帮阿元的忙。
晏南镜并不?是娇生惯养大的人,阿元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过?去分担。
“女郎来了?”阿元将洗好的糯米扑在竹框里,抬头见到她,“和那位贵客说话?完了?”
晏南镜把奶狗放开,洗了手,就过?来帮着阿元把装满了糯米的竹筐给挪到灶台上去。这些糯米待会要放置到鬲里蒸熟,再倒入石糟里打成米糍。
“阿元怎么知道?”她一面和阿元一道把糯米往鬲里装,一面问。
“刚刚崔郎君来过?,我看他脸上不?好看,就问他。他说女郎和那位贵客在说话?。他说自己放心?不?下。”
阿元没说崔缇催着自己过?去盯着,她这么多事忙不?过?来,再说了,郎主的贵客,她过?去盯着,要是叫人发现,又?惹来不?快。
正说着,见着崔缇到庖厨里来。他见到晏南镜来了,脸上一喜,“知善没事吧?”
晏南镜摇头说没有,“就是说几句话?,怎么到崔郎君眼里,像是羊入虎口似的?”
阿元也忍不?住去看他。
崔缇蹲下来,把劈砍好的柴火收拾到灶台旁,待会他要生火,完了还要帮着把蒸熟的糯米捣打成米糍。
崔缇母亲离世之后,逢年?过?节他都要过?来,时日长了,干脆在这儿把年?节一起过?了。
“知善你不?懂,这人心?险恶,看着一个?两个?知情达理,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真?的君子,还是装出来的君子。这男人,就没有几个?没起过?什么心?思的。只看有没有那个?胆量犯事。”
崔缇说着捞起袍服下摆,坐在灶台跟前,往里头添柴。
“我看那人,总觉得他表里不?一,没揣什么好心?思。”
晏南镜听后,“他什么心?思,我管不?着。只要不?对着我来就行。”
见着崔缇见着就要发急,她安抚道,“那一位,心?思重,若是说他有什么主意,全都放在了招贤纳士,以及之后如?何解开困境上了。”
“至于女色,恐怕于他来说,比起他的功业还有安危,什么都不?是。”
她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少女,还做着什么位高权重贵公子的绮梦。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就越是心?狠手辣,冷静自制。
这种人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不?会因为女色而耽误大事。更加不?会因为一时的欲念,把自己置于危难当中?。
她这话?说的很对,之后没有见过?齐昀来找过?。连着好几日,她连他的发丝都没有见一根。
冬至日那日,宅邸里热热闹闹。冬至日里要用到的冬酒,阿元早在上个?月就已经酿好了。封存在陶罐里,就等今日拿出来用。
冬至要祭祀玄冥和先祖,晏南镜和杨之简都是被收养的孤儿,能记住自己的姓氏就已经是不?错了,至于先祖那是半点都不?记得,更别提祭祀,所以祭祀先祖,其实就是祭祀陈赟。
玄冥是水神之一,祭祀需得在宅邸内的水井进行。水井旁边已经认真?洁扫过?,打扫完之后,摆上了案几,上面放着供神的黍米和羊羔肉。这两样都已经事先煮熟了,等到祭祀结束,就会送到庖厨里,热好了分给众人食用。
晏南镜对这些拜神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但?是新年?关口,大家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她很喜欢。
这边热闹着,那边郑玄符和齐昀也从屋子里出来,看晏南镜和杨之简祭祀玄冥。
他们是客人,祭祀这种事,外人不?能参与。不?过?听着前头的热闹,他们也过?来了。
这家人把仆妇全都加上,也就那么几人。去了一眼就认出了晏南镜。
祭祀里,她换了一身茱萸绣袍,平日里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全数挽在头顶做高髻。还佩戴了一对金叶树步摇。发鬓两侧照着时下的风尚挑出发髫。
发髫在风中?飘起,有几分冯虚御风的缥缈。
只是她脸上依然不?傅粉施朱,是最原本的艳色。
郑玄符靠在那儿见着这家人祭祀,挑起了乡愁。他双手抱胸靠在柱子那儿看着。
“等我们回去,能赶上社日吧?”
社日是二月祠太社的日子,社神是土地之神,掌控五谷生长。所以二月开春,就要祠太社,以求一年?五谷丰登。而且还有祈求添丁加口的含义,先秦的时候,诸侯还要在国中?召集未婚年?轻男女,让他们彼此?相看,看中?了就可以携手步入树林相好。
现如?今诸侯们是不?会做这种拉媒的活了,但?社日每年?都有,场面格外盛大,年?轻男女载歌载舞,热闹熙攘。
齐昀没有立即搭理他,他望着那边的人。那边的祭祀,庄重又?欢庆。前头主祭的两人格外的显眼。
少女头上佩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上头的金叶晃动碰撞,发出金玉之声。
她脸颊白皙,嘴唇殷红。前头的青年?回头和她说了句什么,她笑起来,嘴角边浅浅一个?梨涡。
“谁知道呢。”
齐昀望着那边,缓缓舒出口气。
郑玄符回头过?来,目光触及他的手臂,又?回头去看杨之简,“说实在的,当初要是你不?管他们兄妹两个?,可能你也不?会有这次的横祸。”
齐昀望着他,“当日你也不?省人事,夜黑风高,我带你不?方便。如?果我不?留下来,你也得跟着他们一起死。”
郑玄符皱了皱眉,不?做声了。
那边祭祀完毕了,阿元和白宿把案几上的祭品全都送到庖厨下。
晏南镜看到那边的齐昀二人,拉了拉杨之简的袖子,示意下齐昀的方向。
杨之简看到齐昀和郑玄符,理了理袍袖走?了过?去。
“今日会有许多人过?来,为了两位郎君的安危着想,还是先行到别处暂避。”
这个?杨之简之前已经和他们俩说过?了。冬至日不?仅仅是自家欢庆,还有许多人要过?来拜访,名刺都已经送了过?来,杨之简不?能特意而来的人给赶回去。
“这个?我们二人当日知晓,只是劳烦使君了。”
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杨之简亲自引两人去躲避的地方。
杨之简安排的地方是后院一处不?怎么用的侧厢,这地方是女眷住的地方,而且侧厢一般用于放杂物。所以也没有外人会往那边去。
侧厢内早已经打扫干净,内里榻具屏风等物一应俱全。安顿好齐昀和郑玄符,杨之简回到前面应付马上上门的宾客。
屋子里洁扫过?,还特意熏了香,坐在里头也不?算难以忍受。
郑玄符坐在榻面上,手放在火笼上取暖。
那边齐昀靠在隐囊上,闭目养神。
他们知道冬至日要忙乱上一整日,等到天擦黑之后才?会忙完。所以他们在这儿无事,就这么打发过?去。
过?了好会,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落地粗重,后面跟着一串儿轻快的足音。径直往这边过?来。
他们认得杨之简的足音,这不?是杨之简又?或者?白宿的。郑玄符当即浑身绷紧,手握住了放在身侧的环首刀,手腕稍稍用力,抽出一段刀身。
合上的院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他们听到外面的人跑进来。刀身完全抽离刀鞘,守在门口。只等这处房门被推开,就立即饮血。
“你们怎么在这儿?”
少女的嗓音从院门外传来,“你们是徐司马家的小儿郎吧。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是女眷的地方,你们到这儿,我可是要和徐司马说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发怒了。
齐昀听到外面那些不?速之客一哄而散,院落内又?重新安静下来。紧绷的躯体倏地松弛下来,抽出来的刀身送还回鞘。
第028章
冬至日热闹又乱,杨之简下头的那些下属见着他?立功,炙手可热,老早就递来了名刺,要前来拜访。
冬至日拜访上峰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人不行?了,也得派个亲人出来接待。更别?说没事了。
那些下属不仅自己?来,还会把家里的孩子也一块儿带来。好在上峰和同僚面前混个脸熟,等到长大谋求前程的时候,能够轻松一点。
大人们还好,不管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礼数都?是周全的。不会造次。但是带来的子弟们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
像徐司马带来的这几个少年,竟然一路摸到女眷的地方?来了。
这几个徐司马家的少年人,嫌弃前头长辈们一板一眼,言语里阿谀奉承,觉得老大没趣,干脆跑到了这儿来。
他?们知道这儿是女眷的地方?,不过年少么,胆子比天大,没有那么多?的束缚。那些繁琐的礼仪在他?们看来不算什么,就算这儿办婚事,新?妇在这里,他?们都?敢来捣乱。
只是没想到,人才摸到院门里头,就被主人家给抓了个正着。
一时间那几个还梳着总角的少年人,脸上姹紫嫣红,颇为好看。
男子二十?行?冠礼,冠礼之前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都?做孩童的总角打扮。半大不大的人再加头上两边的总角,看着颇有些滑稽。
“女公子。”为首的少年人被晏南镜吓了一跳。
这少女他?们之前在前面全都?见过的,是杨主簿家的女弟。杨主簿没有娶妇,这位便是这宅邸里的女主人。
少女绣袍厚实,眉目婉约可亲。但是眼里似笑非笑的,看的这群半大少年心生畏惧。
“我等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也不点破面前几个少年的谎话,她只是往外?暼了一眼,“既然是无意?闯进来的,那还请速速离开。毕竟外?客自作主张闯入其中,要是让徐司马知道了一顿鞭笞少不了。只怕几位小郎君,到了旦日都?不好过。”
她言语里恫吓几下,那几个小少年面露惧怕,面面相觑之后,垂头丧气的一连串儿全都?出去。
齐昀靠在门口?,听到外?面渐渐远去的窸窣生,原本紧绷到青筋暴起的躯体逐渐放松下来。等到院门重?新?合上,他?把手里的环首刀整个的全都?送还回去。
“真是想不到,那小女子还有这等魄力。”
从方?才开始,一直透过门缝观察门外?的郑玄符开口?。他?瞧得清楚,开始的时候,为首捣乱的那个少年嬉皮笑脸,看样子是觉得来的是个貌美女子,可以随意?搪塞过去。谁知道人美嘴却半点都?不含糊,开口?就是击中要害,这下全都?带出去了。
他?们并不建议多?杀几人,反正死在他?们手里的人,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再添几个也无关紧要。
只是在这儿杀人,到底是会出岔子,从而连累到杨之简。能不动手就是最好的。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会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吗?”
齐昀将环首刀挂在腰上,回头看郑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