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刺史任用他们这些本地大?族的人,行事之?间,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是要为家族谋求好?处。否则身上的职务就没有了多少用处。
他们做得,和刺史想要的不?一样。
往年的时候还能?维持着一团和气。但是现如今的刺史上位将近三十岁,可以称得上一声年轻力壮。
或许是看多了父辈被掣肘,到了他这儿就想要改变局面。
“真是年轻,张狂不?知所谓!”
何揽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是在说荆州刺史,还是在说杨之?简。
“不?能?这么?下去了。”何宥看到有叔父说道,“如果再这么?下去,到时候我们恐怕是什么?都没有了。上回?杨之?简那小儿仗责兄长,难道府君是半点都不?知道吗?兄长资历高,不?管如何都应该保全他的颜面,但是府君却?坐看兄长被辱,恐怕不?是杨之?简要立威,而?是府君要立威吧!”
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何宥左右望了一圈,见着长辈们脸色铁青,“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府君不?是还有几个弟弟么??”
“兄长死了,弟弟上位,难保不?会记恨杀兄之?仇。”
有人犹豫,“再说了,调军之?权也不?在我们手?里。”
何宥不?以为意,“那难道仍由事情就这么?下去,到时候我们就可能?什么?都不?是。弟弟会记恨杀兄之?仇,那旁系的呢。别忘记了,不?止我们一家被府君如此对待。”
只?要拉上足够的人,哪怕把天捅个窟窿,都有人帮着一块儿收拾。
此言一出,偌大?的堂上无人再说话。
富贵险中求,为着家族前程,他们也不?能?不?有所行动。
短短两三日,天气比之?前还要温暖好?些。
安排完春耕的事之?后,荆州刺史领着下面的属官去江面上泛舟。
吴楚湖泊众多,春夏之?时,泛舟湖上也是常见的消遣。杨之?简站得离刺史最近,他抬眼看了一旁的何揽,何揽回?望他的眸色冰冷。
杨之?简和何氏一门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唯有的两次还是和家里的妹妹。但是自从婉拒了何家主母的邀约之?后,就彻底的再也没有了往来。
身后的仆从送来了梨汤,但是梨汤入口冰凉,杨之?简匆匆喝完,掉头去其他人说话。冰凉的饮品在这个节气里还是不?得事宜,小会的功夫,杨之?简感觉到肚腹疼痛,不?敢强忍,起身和刺史告罪。
刺史很宽容,笑着道,“身体不?适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言罪。”
说着,刺史转身向?湖面上不?远处停着的小舟招手?。除却?刺史还有其下属官乘坐的大?船之?外,还有不?少仆从摇着小舟停在不?远处,以防刺史这儿有什么?吩咐。
“你去更?衣吧。”
更?衣是如厕的雅称。杨之?简道谢之?后,顺着放下的梯子一路到小舟上,小舟上的仆从摇着船桨,摇摇荡荡的把他送到岸边。
杨之?简的脚踩到土地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的入水声。他回?头去看,湖面有人入水的涟漪,远远的他看见刺史所在的主位空了。
杨之?简瞬时如同数九寒天掉入冰窟里一般,当即他提起袍裾下摆奋力往外跑去,骑马一路冲回?家里。
他见到晏南镜,立即抓住她,“带上些许钱财,赶紧和我走!”
说着又看向?阿元,让她赶紧和孙猛带上点钱财跟着他一块离开?。
“主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缇见着连杨之?简连行囊都不?让收拾,只?让带点钱就跑,忍不?住问。
他是游侠,没什么?家底,把环首刀一拿当即就可以跟着杨之?简离开?。
晏南镜也看过来,眼里带着疑问。
“现在来不?及说了,等逃出去再说。”
幸好?一家人加起来也没有几个,手?脚动作快些,应该能?逃出生天。
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杨之?简握住晏南镜的手?腕,带着她在行人里奔行。
这时候前头传来马夫的高声叱喝,只?见着一行车马迎面过来。杨之?简和崔缇护着晏南镜躲避到一旁。
车前跟着的家仆看着有些眼熟,那家仆望见了晏南镜,跑到车边小声禀告。
随即车壁上传来敲击的声响,车停了下来。
垂下来的车簾给里头的人撩了上去,露出一张脸来。
“郑郎君?”
晏南镜惊讶道。
郑玄朗看见晏南镜做的乔装,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点点头,“是出事了?”
不?等杨之?简回?答,他又道,“我们正好?要回?邺城,如果女郎和使君不?嫌弃的话,那就一路吧。”
第033章
杨之简顾不上其他,把晏南镜推了上去。郑玄朗一手拉住晏南镜,将她送到车内,又去拉杨之简。
逃命的节骨眼上,顾不上什么客气?,他径直入内。坐在晏南镜身边,其余的人也全都送到后面的其余马车上。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脸色惨白,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杨之简手掌冰凉,他回头过来,面上生硬的挤出了一丝笑?,来安抚她,“没事,知?善不要担心。”
晏南镜哎了一声,她面色比杨之简要好些。她对他点点头,以?表示自己一切安然无恙,不用担心她,又往对面的郑玄朗看过去。
郑玄朗和她双目对上,柔声宽慰道?,“我?们很快就往河道?去了。追兵一时?半会的赶不上来。”
话语里,似乎对这场变故已经了然于胸。
晏南镜眼睫颤动了下?,神色依然不改半分,她只是凄楚又柔弱的坐在那儿,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模样?果然引得郑玄朗的再次安抚,“女郎不用怕,到了这里,就已经没有大事了。”
她头颅垂得低低的,点了点头。
外面依然人声涌动,但是没有铠甲磨动的声响。过了小会,外面的人禀报,说是已经到河道?边,请郎君下?车上船。
郑玄朗一行人来的时?候是走陆路,但是回去的时?候却是走水路。
船只是老早就预备下?了,停在那儿,所有的行囊都已经提前一日带到了船上。只等人过去了。
“现在形势紧急,使君和女郎还是先与我?等一块儿上船,至于之后等到时?再说。”
现如今也只能这也了,杨之简说了一声叨扰,握住晏南镜的手腕从车上下?来。
阿元这会也正好从马车上下?来,和儿子孙猛满脸迷茫又惊恐。见到晏南镜,赶紧的围过来。
“郎主,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逃命要紧,哪里来得及细细解释。
杨之简脸上绷紧,只是紧紧抓住了晏南镜的手腕,“一切等脱困再说。”
“阿兄。”杨之简看过去,见着晏南镜对他安抚的笑?了笑?。
他们即使没有血缘,却也比亲生兄妹更加亲密。一块儿在这混乱的世道?里求生,是他不可多得的温情和慰藉。
郑玄朗做事周到,哪怕事发突然,他也马上将一大家子人全都带到了船上。船只不小,可以?容下?一家主仆。
待到松开船只上的绳索,船只在水面上荡开,有追兵追到了岸边,晏南镜在船舱竹簾后往岸上看,认出正是那日见到的何宥。
何宥领着身后持刀戟的家仆,杀气?腾腾,“听说你们收留了杨之简,那是要犯,把人交出来。否则尔等会有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郑玄朗站在舟头,只是笑?笑?,广袖中?的手抬起来,隔空点了点他,朗声道?,“我?听说你是个白身,已经及冠两年了,身上却依然没有一官半职。就算真的捉拿犯人,荆州刺史也只会派其他人,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一个白身过来?”
他这话当即叫何宥的脸上涨的通红,也不和他废话,甚至也不在乎之后如何向邺城的齐侯交代。
打?蛇不死必成祸患,杨之简不死,日后不知?道?这人还会不会掉过头来报仇。必须斩草除根。
何宥抬手,顿时?几个家仆持着弓箭对准河面上的船就射。
掌控船只的人,在郑玄朗与何宥对峙的时?候,就已经拼命的往远处行驶。弓箭的射程和弓箭和弓箭手自身的本事有关,他们抬起弓箭的时?候,船只本来就顺水而行,再加上好些人在拼命的往远处划,箭矢射过来,好些半道?落入河道?里。
不过还是有些射到了船只上。晏南镜听到外面有箭头和木头撞击的闷声。
她挺起身去看外面,就听到藏身的舱壁前咚的一声,低头一看,只见着一支羽箭落到了地上。
大船迅速飘远,何宥的手下?人把手里的箭矢都射完之后,想要坐船追上来。然而这边船走的飞快,不给他们半点机会。小会的功夫那边还在火烧火燎的爬到船里,那边就已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紧接着那点模糊的影子也很快的化作了一点黑点,消失不见了。
“使君和女郎没事吧?”郑玄朗到船舱里问。
晏南镜摇头,“郎君没事吧?”
杨之简也是满脸关切,“那些贼人没有伤到郎君吧?”
“我?又不傻,那些弓箭手一出来,我?就躲了。说实在的,他手下?的那些人,本事倒是不多。一顿乱射,也不瞄准的。”郑玄朗笑?笑?,他在他们两人面前坐下?来,又让人摆上两笥的麦饼。
“之前在路上看见使君和女郎神色匆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膳食。饮食粗薄,还请不要嫌弃。”
郑玄朗说着让两边的奴婢把竹笥给打?开。内里的麦饼看样?子才做好不久,热气?蒸腾带着麦香和内里肉馅的油脂香气?,随着冒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其实早膳早就用过了,但是这一路的逃跑还有担惊受怕,把早几个时辰前吃得东西全都给消耗干净了。
这笥麦饼来的正是时?候。
郑玄朗又叫人端上粟米粥,“麦饼干涩,用粥汤送一送正好。”
郑玄朗除却样?貌之外,几乎和郑玄符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言行举止里,并不见半点倨傲,反而显得有些平易近人。办事也很周到。
麦饼撕开,内里的肉馅中?的油脂流淌而出。她听到郑玄朗开口,“接下?来,使君和女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一路光顾着被拉住逃命去了,她没来得及问杨之简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但是即使不问,她依然能从一切里能整理出些许线索。
杨之简的靠山是刺史,刺史年轻有为,没有完全挣脱大族的掣肘,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抱负,远远没到良弓藏的时?候。
那就只能是刺史出事了,然后何宥那些人趁此机会要赶尽杀绝。
她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见着杨之简放下?手里的木箸,面庞上恰到好处的羞愧。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郎君出手相助,我?们兄妹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他苦笑?着摇摇头,“连活命都是奢望,就更别说其他了。”
郑玄朗也是叹了口气?,晏南镜垂目小会,又抬眼起来,“不止我?们可否跟着郎君一同前往邺城?”
“听闻邺城繁荣,我?们兄妹不知?道?能不能在那儿寻得一席之地。”
郑玄朗的面庞上有些错愕,他看她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此刻的郑玄朗看着依然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可是那探究的目光让人很不自在。
晏南镜依然还是开口时?候的满面疑惑,言语里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安,“是我?问错话了吗?”
郑玄朗摇头,“其实我?正想说,邺城也是一个好去处。就是不知?使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