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杨之简叹气?,“就我?现如今这样?,也不知?道?去了邺城之后会如何。”
他似乎心灰意懒,“容我?再想想吧。”
顺水而行的船只速度极其快,那些追兵根本就追不上。半日的功夫下?来,众人的心全都放下?来。
晏南镜靠在窗户前支着下?巴,看着湖面上凌凌水光,水面上的风都是带着腥味的。
“知?善。”
她闻言往声源处看去,见着杨之简撩开竹簾走进来。
“阿兄,我?觉着那位郑郎君什么都知?道?。”
从之前的劝告,到现如今的出手相救,一切都太巧合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这些世家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或许早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出言相劝。
“我?也感觉到了。”杨之简坐到她的对面,“所以?我?才没有立即答应他。”
没有人喜欢被算计,有些话口中?不说,面上不显。不代表不知?道?。
荆州刺史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使知?道?郑玄朗就算知?道?何氏一门的算计,不管于公于私,都没有那个必要来提点。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阿兄在怕前途不明?吗?”晏南镜问道?。
杨之简点点头,“现如今这局面,谁能不怕呢。不过幸好,保住你平安无事。”
“至于接下?来如何,走一步算一步。”
他现在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变乱几乎是瞬间发生的,说起来他还要多谢奴婢们奉上的冷梨汤。
要不是那一碗冷掉的梨汤,他恐怕也是要和刺史一块被丢到水里去了。
晏南镜望着他,唇边带笑?“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兄妹在一起就好。”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成了兄妹,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只要有亲人牵挂在,不管是如何的艰难处境,总有一份心气?顽强的撑下?去。
杨之简脸上终于多了点笑?意,“不幸中?的大幸,之后也算不愁去处。”
“阿兄真的要去邺城?”
这下?杨之简有些惊讶,“之前你问郑郎君那话,不是想去邺城么?”
晏南镜说不是,“我?就是试探他的。”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之前又提醒过,所以?我?就故意试探了一句。看他如何应对。”
她瞅着杨之简,“我?觉得他怕就是等着这会呢。”
杨之简坐在那儿沉默下?来,过了小会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形势比人强,现如今再看看吧。”
这一路船只在江面上没有停下?靠岸的意思?,一路直接顺着水路往上。郑玄朗对晏南镜还有杨之简也是十分周到。
他行事说话,没有常见的倨傲,相反十分的谦和,而且还十分敏锐。有些事晏南镜哪怕没说,他会私下?叮嘱婢女去给她做好。
当水路走完,要改为陆路继续北上的时?候。郑玄朗才再一次提及两人的前路和去处。
见杨之简神色凄楚迷茫,他道?,“实在不行,还是和我?一道?回邺城。就像女郎说的,邺城繁荣,不管怎样?都好求前程。”
杨之简看了晏南镜一眼,这个时?候再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多谢郑郎君。”
陆路相对于水路要慢上一些,、也要颠簸。等看到邺城的城墙的时?候,晏南镜都顾不上看看邺城是个什么模样?,直接一头扎在阿元怀里不起来了。
她自小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诡异的捡回一条命,后面陈赟和杨之简花了大力?气?给她调养。平常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但是劳累的厉害了,曾经的亏空就会浮现出来。
“女郎不要紧吧?”郑玄朗的声音隔着车簾,满满的担忧。
晏南镜想要回话,但是肚腹胀满,连带着头脑也昏昏沉沉,说话有气?无力?,“没事。”
阿元忍不住了,“女郎今日早膳都没用多少?,连水都没怎么喝。”
不思?饮食,那就是真的出状况了。外面的郑玄朗面上一肃,“女郎暂且忍耐一下?,现在已经到邺城了,不多时?就安排女郎休憩。”
郑玄朗说到做到,晏南镜趴在阿元怀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车停了。外面两双素手把车簾捧上去,紧接着两个青春年少?的婢女进来,小心的把晏南镜半抱半搀扶着带出去。
人才出辎车,就有人把厚重的狐裘给她披上。
这个时?候,荆州已经春暖花开,但是邺城里却还是一片冬日的萧瑟荒凉,她才受过颠簸之苦,要是在这会再受冻,那就真的要坏事。
狐裘才上身,将所有的风寒全数抵御在外。婢女们一边一个,扶着她到卧房里休息。
内寝里已经事先熏香过,一到里头就是铺面的暖馨。
精心调配的合香,被火燎烤之后,腾出的是最抚慰身心的馨香。
晏南镜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由着婢女们忙活。
她昏昏沉沉里听到杨之简的嗓音,很担忧的,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腕出来,仔细给她诊脉。
被抱着喝了点温热的蜜水,槐花的香馥混着蜂蜜的甜味,一路从嘴里灌下?去。原本眩晕感也因?此缓和许多。
感觉有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她彻底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睡去。
郑玄朗把晏南镜还有杨之简全都安排好。
这才起身去了齐昀府上。
齐昀没有成婚,但并不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住在侯府里,齐侯给他另外赏赐了宅邸。所以?去见他不必有那么多繁琐的弯弯绕绕。
齐昀自从上回回来之后,被齐侯下?令禁足。明?面上是禁足,实际上是叫他在宅邸中?养病。因?为他回邺城之前疑似得过伤寒,生怕又惹出什么事来。
郑玄符一路和齐昀同吃同住,之前在路上共患难,回到邺城之后,被齐侯强硬留在了齐昀府上,继续和齐昀一同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过了小半个月,好几个疾医守着齐昀和郑玄符,没见到他们高热不退,又或者有其他病症,这才松了点,允许外人进去探视。
府邸里的执事见到郑玄朗前来,引他入府内。
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前停下?,执事对郑玄朗呵了呵腰。
郑玄朗迈步步入屋内,屋子里点了不少?苍术。他一入门就被浓厚的苍术气?味熏了个倒昂。
在外面缓了小会,才勉强适应。
屋内一面玄底朱漆屏风挡在门前。上面用朱色描绘着孔丘弟子三千的故事。
屏风之内光下?骤然黯淡下?来,一株偌大的铜灯树烛台上全都是点亮的烛火,乍一眼整个铜枝树上灯火摇曳。
烛火再明?亮也比不上日光,屋内的竹簾放了下?来。竹簾前的不远处放着供人坐下?的枰。
借着烛火的光亮郑玄朗看见竹簾后的身影。
他抬手行礼,“臣见过长公子。”
竹簾后的影子动了动,“坐吧。”
郑玄朗在枰上坐下?,不等竹簾后的人发问,他主动道?,“事情已经办妥当了,臣不负长公子的嘱托。”
他原本不在出使的名单之列,是齐昀将他加进去的。
齐昀十来岁就跟着父亲出入军中?,处置政务,安插人进去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办成了?”
竹簾后传来齐昀的话语,郑玄朗微微抬头,一段时?日不见,竹簾后的人好像清减了些许,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清颧。
他应声说是,“而且荆州刺史被刺杀,臣恰好在路上等到了杨使君兄妹。”
“我?当时?看荆州刺史的做派,他有心完全挣脱豪强的掣肘,但是太过心切了。以?至于人得罪了一大圈。”
竹簾后的人影摇了摇头,发出的轻笑?里也满是感叹。他看的出来荆州城内的弊端,所以?选择了静观其变,当初叔父要是听他的劝,不要一味求冒进。也不会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虽然荆州那边话说的好听,颜面也给的齐全,可是邺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死的不光彩。
“臣当时?得知?那些人的筹谋,也是吓了一跳。”
郑玄朗到了荆州之后没有闲着,另外安排人去收买那几家豪强当家家主身边的奴仆。收买这些小人,远比去收买那些有职务的容易。
那些奴仆时?常侍立在主人周身,主人家里密谈的时?候,即使支开左右,只要负责守卫的奴仆做手脚,不顾命令上去偷听,总能有所收获。
郑玄朗也是这般得知?何家的那些谋算,他临行前被长公子叮嘱过,要去拜见杨之简以?及那位女郎。
即使没有明?说,他也能洞察到长公子话语下?的意图。
他明?了为君者有许多话是不会明?说的,这就要臣属们闻弦知?雅意从中?体会了。
所以?他选择袖手盘观,另外提前安排好守在道?路上,等着杨之简领着他那位女弟出现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前去施以?援手。
他的计谋实现了,也成功将这对兄妹带到了邺城。如果要说里头有什么不顺利,那就是那位女郎,敏锐的过分了,才从逃出生天,就觉察到这里头的不对。
“你辛苦了。”竹簾后的人温声道?。
说罢,拍手让外面的人送酪浆进来。
北方多养牛羊,也喜欢饮用牛羊乳制成的酪浆,觉得是大补之物。尤其是冬日里温热了喝,更是温养身体。
外面守着的执事亲自把热好的酪浆送到郑玄朗手边,又垂首退了出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所有奴婢全都被屏退,执事亲自在门口守着,免得有奴婢私下?偷听的事。
“臣不敢说辛苦。”卮中?的酪浆滚热,热意透过了卮直接渡到了手上。
“我?知?道?你辛苦,这种客套话就不要说了。”
郑玄朗见到竹簾后的人靠在凭几上,“现如今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郑玄朗说是,“臣已经将他们兄妹安排在别邸里。”
他听到竹簾里嗯了一声之后,小会没有其他的话语。
“长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向君侯引荐?”
杨之简出身寒门,或许说寒门都有些高抬他了。但是这样?的出身也有好处。没有家族的依靠,就要另寻靠山。没有靠山就是浮萍,根本长久不了。
如果杨之简得了长公子的引荐,那么日后不管他多受重用,对长公子这儿他还是要偏倚些。
齐昀对郑玄朗这话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他引荐给父亲了?”
他隔着竹簾都能看到郑玄朗面上的错愕。
“难道?你觉得,引荐他给了他天大的好处之后,他就一定会死心塌地给你办事?”
有时?候不得不说,世家子再如何平易近人,还是有着世家的傲慢。对人心参透不了。带着出身的居高临下?和自以?为是。
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