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我睡了多久?”
昏睡里人是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她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照料。
“已经两日了。”杨之简手放在她额头上,亲自探过?没有任何高热的迹象之后,长吐一口气?,坐在那儿,紧绷的躯体松弛下来。
“我们都?吓坏了,郑郎君派了不少疾医过?来,”阿元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汤药熬煮出来灌下去,也?没见着?人好点,阿元急的恨不得不管什么人情世故,直接拉着?杨之简来看看。幸好两日过?去,人算是缓过?来了。
“现如今感觉怎样?”
杨之简轻声问道。
晏南镜试着?在锦被里活动了下手脚,“就是还?有些没力气?。”
杨之简仔细给她搭脉,过?了小会,“肺气?不足。先好生养着?。”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已经差不多了呢。”她把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瓮声瓮气?的的说道。
明明这身体平常也?没看出什么,结果长途跋涉就出事?了。
“是因为路上受了湿气?,然后冷暖转变,才引发的。”他安抚她。
杨之简这会儿浑身放松,“无事?就好。”
他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若真是因为一路逃命出了什么状况,这下半辈子都?是无尽的痛悔。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正?好是辰时,“有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身体是没有那种沉重感,但是也?没有多少食欲。
食欲不开,代表病气?未除尽。
这个?道理两人都?懂,不过?也?不要急于?求成,先一步步来。
她醒了的消息有人报到郑玄朗那边,男女?有别,郑玄朗是不好过?来看的,只能让疾医再给她看诊。所?有的医药不计珍贵与否,只管下。
就这么养了三四天,倒也?一日强过?一日,胃口也?好起?来了。
外面原本阴沉的天晴朗了起?来,有了几丝暖意。
这样的天简直是大好事?,晏南镜到了外面晒着?,和阿元一块儿看着?婢女?把各类书卷等物,给放到日头下翻开晾晒。
都?是闷了一冬的东西?,趁着?日头出来,赶紧的摆来晒一晒。
“我这几日到现在都?还?有回过?神来,”阿元看着?婢女?们娴熟翻弄开各类书卷,“这祸事?是说起?就起?,幸好路上遇见了贵人。”
阿元说起?来还?是满脸的后怕,“幸好女?郎和郎主都?没事?,要是有事?,我们也?活不下去。”
除非是飞来横祸,不然所?有祸事?都?是提前埋伏好的,只是突然发难。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在阿元的背上拍了拍,“现如今不是无事?了么?”
是啊,现在他们好端端的在邺城,平安无事?不说,还?受人礼遇。阿元心思简单,伸手赶紧将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了,对晏南镜笑?道,“女?郎说的对。”
“人都?说祸福相依,郎主说不定也?因祸得福呢。”
现如今是不是因祸得福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总比真的跟着?荆州刺史?一块儿丢命强。
今日的日头出奇的灿烂,若不是四周人还?穿着?臃肿笨拙的冬袍,她都?要以为自己置身在荆州了。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着?一个?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赶来,晏南镜认得他。郑玄朗几次请杨之简过?去说话,都?是他过?来的。
“女?郎,使君在不在?”那执事?停了脚步问道。
晏南镜点点头,“应该在看书呢。是有什么事?吗?”
执事?立即松了口气?,“府上来了贵客,过?来见使君。郎主吩咐我请使君过?去。”
晏南镜挑眉,他们才来邺城没多久,在邺城也?无亲无故,能有贵客专程上门相见的,她只想到齐昀一个?。
“阿兄眼下在院子里,她指了指那边相通的院门。”
执事?作揖道谢之后立即去了,不多时杨之简出来,颇有些手慌脚乱的整理衣冠。见着?晏南镜坐在胡床上晒太阳,“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他对前头的执事?颔首,赶紧跟着?一块儿到前面的前堂去了。
“郎主这是又要被重用了?”阿元悄声问。
阿元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不妨碍她猜测。
晏南镜才要回答,就听到那边一声少年?郎的笑?声。这笑?声听着?有些耳熟,她脑袋转过?去,就见着?郑玄符双手抱胸,靠在院门那儿。
“许久不见,不知道女?郎还?认出我吗?”
说起?来,这世上也?真是奇妙。当初见到郑玄符的时候,她才被闯入门的齐昀吓得半死。他跟着?齐昀起?来,满嘴的打打杀杀,现如今竟然也?能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随意说笑?。
郑玄符是跟着?齐昀一块来的,他是不耐烦看着?齐昀在那儿摆着?礼贤下士的贤良姿态,他干脆调转头来寻到晏南镜这里。
这里原本就是郑家的宅邸,想要知道她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
郑玄符见着?那边的人抬头望着?他,满脸目瞪口呆,好会儿都?没说话,不禁忍不住反手在自己面庞上抹了一把,“我面上有什么吗?”
“郑郎君。”晏南镜站起?身,不复刚才的错愕,已经是满面惊喜,“郎君怎么来了?”
“景约过?来,我也?跟着?过?来看看。”
他过?来让婢女?搬来个?胡床,这胡人方?便随时休憩的东西?小小的一只,可以很?方?便的挂在马后,不过?小巧也?有小巧的坏处,人坐下来衣袍就容易落到地上,有辱斯文。
郑玄符对此毫不在意,随意的把袍服下巴撩起?,当着?婢女?们或是惊骇或是羞涩的目光中,随意坐在胡床上。
“气?色不太好。我之前听阿兄说,你这几日病了。”
她点点头,“让郑使君费心了。”
郑玄符嗤笑?一声,“他费什么心啊,万事?都?有下面的人做。他只要吩咐一句就行了。做好了理所?应得,做的不好罚就是了。他能操心?”
晏南镜看着?他拆自家兄长的台,不禁犹豫道,“郑郎君和使君难道有什么不睦吗?”
这都?是明面上的客气?话而已,郑玄符这三五两下的,简直是听不得郑玄朗的半点好话。
郑玄符摇头说没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他支起?手臂撑着?脸,很?是随意的望着?她。这模样不像是世家子,反而像是哪家的少年?。
晏南镜一时间颇有些一言难尽,她望着?他,“郎君果然是性情直率。”
“我知道你在说我鲁莽,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郑玄符支着?脸,毫不留情的点出。
晏南镜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郎君这样,恐怕郑使君会操心的。”
长兄如父,有这么一个?弟弟,恐怕得操心到头疼。
郑玄符笑?了,“那也?好,我那位兄长年?少的时候还?好,性情还?活泛些。最近是越来越叔伯他们越来越像了。有时候我都?分不出来他和叔伯们。”
这个?苦恼恕晏南镜无法体会,她和杨之简除了彼此之外,都?没有其他亲人了。前生那些亲人,清晰又模糊,不管怎么用力去回想,也?想不出清楚的轮廓了。
郑玄符望着?她,“荆州的事?,景约和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在如今这世道也?是平常。所?以也?不要往心里去。”
“背井离乡的确无奈,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郑玄符笑?得有些混不吝,但眸色里有些高深莫测,“谁知道不是好事?呢。”
第035章
晏南镜静静听完,她叹了口气,很是有些感?叹,“郎君自小到大想来?运气不错。”
没因为?他那张嘴被人打死,郑玄符也真算是命大。
当然也是他出身的?缘故,不然郑玄符就靠着那张嘴,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
晏南镜语焉不详,郑玄符拧着眉头?没听明白,只当她是在?说奉承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了,我们这个交情,不用和旁人一样说那些攀附的?奉承话。”
晏南镜笑而不语,眼神里全是盈盈的?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郎君说的?是。”
“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自小到大,运气还?真算不错的?。至少该有的?好事,一件不少我的?。”
他说着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整个人坐在?低矮的?胡床上,看?上去挺拔了不少。
胡床这个东西讲究的?就是个随意自在?,坐在?这玩意儿上面,还?要正襟危坐,腰杆子都要酸断了。
她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没有说话。
北方比荆州要冷上很多,虽然已?经?有那么点儿开春的?意思和暖意,春衣还?是上不了身,在?日头?下面需得裹实在?了,才能从?容的?享受日光的?暖意。
狐裘是整块的?白狐制成的?,雪白的?毛峰轻轻的?蹭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娇小。
今日没有起风,日头?又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是郑玄符看?了眼周旁,“你要不是还?是回去吧,虽然现在?你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但是要真的?见风,说不定又要出状况。”
郑玄符家中的?姊妹也有几个是天生体弱的?,见过那些姊妹们自小把汤药当茶喝,即使有一大堆的?婢女仆妇照顾伺候,有个风吹草动?就倒下了。
照他看?,面前小女子应该比家里那些自小体弱的?姊妹应该好些,但万事还?是求个稳妥。
“没有风。”她说着伸手出来?,在?空中感?受了下四周的?风力。四周一丝风都没有见着。她回眸对郑玄符灿烂一笑。
“说实在?的?,我在?荆州遇见郑使君,说是郑郎君的?兄长。即使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还?有性情这么不一样的?兄弟。”
“我父亲以?前也说,怎么一母同?胞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犟种,和你兄长完全不一样。”
说起这个郑玄符自个都乐,他原本挺起来?的?脊背这会儿又恢复成了刚开始的?随意姿态。
“反正兄长觉得我胡作非为?,我觉得兄长太过死板。互相看?不过眼。”
她听到他叹了好大一口气,她幽幽道,“好令人羡慕啊。”
双亲还?有兄弟姊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即使有不顺心的?地方,也很快就过去了。
郑玄符以?为?她是羡慕他的?出身,颇为?矜贵的?一笑,“你也别想多了,这些事哪里是由自己做主的?,想得太多反而没什么益处。”
这两人从?头?到尾说得都不是一件事儿,说得风马牛不相及。
她也不去解释,解释无?益,干脆就做在?那儿,看?着那边婢女们已?经?摆好的?各类书?卷。士族被称作士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百年簪缨,朝堂上有族人担任要职。各类经?典孤本藏书?更是一绝。这是那些寒门不管如何都难以?追上的?。
“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让人来?找我。”
她啊了一声,满眼的?惊诧。那惊诧让他笑了,“怎么欢喜坏了?”
晏南镜连连摇头?,“不是,郎君怎么想到这些的??”
“毕竟当初我也是在?你们家里住了那么长时日,”他还?记得他和齐昀藏身小院,她特意过来?把意图闯入的?不速之客给赶走。如果不是专门在?那儿守着,哪里可能有那么及时。不管如何,这个情他得记住。
当然郑玄符也不是单纯为?了报恩,他也有自己的?算计。杨之简能在?荆州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是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