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夺 第45章

作者:青木源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长公子好几次出手相救,每次都是大恩,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可要是真的连嘴上说几句都不的话,那恐怕绝对不行的。”

  “长公子可以不说,但是我却不能?不提。”

  说罢,她抬手对着齐昀就是一拜到?底。

  齐昀眼角余光暼了一眼旁边的杨之简,他们不是亲生的兄妹,所以就算是由同一个养父抚养长大,两人的性情做派还?是不通。杨之简性情活泛,不过还?是在士人的框架内。但是她,可以藏起所有的爪牙,露出极其妩媚温婉的姿态,然后猝不及防的给?人来上一下。

  所以当初他嘲笑郑玄符,竟然只是看到?了她面上的那一层浅薄的讨好,便是以为她曲意逢迎。

  她若是曲意逢迎,恐怕所图的不小。

  初次相见?的时候,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持刀逼住她。她回首望他的时候,除却突然被打得手慌脚乱的换乱,但是两眼在烛火下亮的惊人。

  他浑身?血腥,一路带着从包围绞杀里逃脱出来。而她眼底干净纯澈,连着身?上粘上的炭火气都是干净的。

  她看着他这?个闯入者,像是看一块随意逃进来的野兽。

  “一块儿?四处走?走?吧。”齐昀朗声道,看了一眼身?后的郑氏兄弟,还?有杨之简。

  “今日难得的好日头,那就依照长公子所说。”郑玄朗道。

  这?个宅邸不小,除却供人起居的房舍之外,还?修建了好些风景。只是碍于地方大小,修的不怎么壮阔罢了。

  宅邸后方特意修建了个小湖泊,上面照着曲水流觞修了一条木栈道,曲曲绕绕在水面上一路盘旋开来。栈道并不是她在荆州常见?的那种打上木桩铺上木板就简单完事了。而是细细致致整整齐齐的一路排列,上面髹漆,日头一照,髹漆过的栈道上折出一片耀眼的光辉。

  漆器名贵,拥有漆器的多少其实也是衡量财富的多寡。郑氏这?儿?,除却那些有专门?用处的漆器,连着水上栈道都是这?么大手笔,简直让荆州的许多豪强都望尘莫及。

  晏南镜疑心郑玄朗怕不是故意的,之前郑玄符的言下之意她已经听出来了。只是给?她装作不知道给?搪塞过去了。

  她知道,像自己和杨之简这?样?的出身?,仅仅凭借自己就想要出人头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在荆州的时候,是靠在荆州刺史门?下。现?如今也要重新再谋求一个靠山。

  荥阳郑氏的名头响亮,百年簪缨的家底不是说笑的。但晏南镜却不觉得,靠在郑氏的手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在荆州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大族是个什么模样?。

  士族对于门?客僚属,与那些佃户没?有区别?。呼来唤去,简直就是和对奴仆一样?。她知道杨之简的傲骨,要他奴颜屈膝的跟在郑氏门?后,随时等?候郑氏发号施令。恐怕是要比杀了他都还?要难受,所以她对着郑玄符的那些暗示,只当做听不明白。

  栈道上漆面被日光照的熠熠生辉。她笑着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

  杨之简唇角带着得体的笑,拢着袖子,看不出多少真实想法。

  “到?这?儿?了,都各自走?走?吧。”齐昀突然道。

  郑玄朗和最开始一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长公子?”

  齐昀面颊上依然带着笑,反手在他的脊背上随意的推了下。

  郑玄符上来,拉了下郑玄朗的衣袖,脸上带笑下巴往另外一个方向抬了抬。郑玄符连推带拉的将兄长拉开,就剩下齐昀三人。

  “一块儿?到?那儿?走?走?。花了这?么多心思,修成这?样?,要是不上去踩一踩,倒是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晏南镜直接笑出声,杨之简不由得压低声量训斥,“知善!”

  晏南镜抬手捂住嘴,故意做出吃惊惊惶来,“阿兄我错了。”

  然后她又道,“可是我觉得,长公子这?话也没?错啊。”

  杨之简抬手告罪,“女弟无状,还?请长公子恕罪。”

  晏南镜半点心慌都没?有的,他们这?出身?,听人调侃士族子,人前是不能?真的笑的。但也不能?随意的败了上位者的兴致,所以最好就分?工合作,她来笑,杨之简来告罪。如此最多就是她年少不懂事,轻轻松松的渡过去了。

  “这?里没?别?人。”齐昀一手扶住杨之简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他给?扶起来。“何况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说着,他去看晏南镜,“女公子快来劝劝你家兄长,不要这?么古板。”

  晏南镜拉下脸愁眉苦脸的,“这?我可做不了,阿兄那就是天生的古板性子,我没?受训就是好的了,哪里还?敢劝呢。”

  齐昀像是叹了口气,脸颊微偏,“我以真心对使君,还?请不要讲究这些东西了。”

  晏南镜心头跳了下,看向齐昀。到?底是自小就跟随父亲征战的人,这?些手段只需一眼就能?看透。

  “我是将使君当做朋友的。毕竟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

  晏南镜听他说这话的似乎,似乎眸光向她转了些。

  “难道还?不能?信我么?”

  这?还?真不能?。

  晏南镜不是真正的少女,知晓上位者的话,说得再怎么情深意切,那也跟随口一说没有什么区别。说得时候感情真挚,时日一长,也就忘记的干干净净。

  所有的一切都还不如实实在在的东西。

  只是这?话说出来有点太叫人下不了台,所以她只是低了眉眼,和那边杨之简一道,露出羞愧的神情,“长公子不要责怪阿兄。我们实在是受了长公子太多的恩情。”

  “我们实在不敢任意妄为,以至于有损长公子的声誉。”

  这?话让齐昀回身?过去,他眸色里有些异样?,“女公子觉得我是会讲究这?样?的人吗?”

  晏南镜莫名想起他才闯入她卧房里不久,直接将湿透了的铠甲衣袍脱下,半点都不介意旁人看到?他那副狼狈模样?,第二日还?穿了杨之简少年时候的衣袍来见?她。

  那衣袍根本不合身?,穿在他身?上局促的很。他也是那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

  不过她可看得出来里头的缘由,家里不管是她还?是阿元都不在他眼里,也不被他认作是对手。既然如此,也不必讲究那么多。

  她摇摇头,“但我们也不能?这?样?,”

  她的声量压得更低,“有些事,长公子能?做,但是我们不能?做。”

  “知善!”那边杨之简压低了声量训斥出声,然后正色看向齐昀,“小妹鲁莽无知,还?请长公子恕罪。”

  “怎么会是鲁莽。”齐昀笑了,他看向她,眼底里有些玩味,“其他人鲁莽,但是女公子却不一定。”

  杨之简脸色一变,齐昀回头过来,和颜悦色,“走?吧,说那么多客气话,我听多了可是要抱怨的。”

  说罢,在杨之简胸前轻轻敲了敲。

  齐昀这?个人着实没?有半点诸侯长子的架子,不仅没?有反而很能?拉近与人的距离,三两下功夫,就消弭掉那些隔阂,与人打成一片。

  他走?在那条亮闪闪的栈道上,脚下用力的踩了才髹漆了的木板上。

  他嚯了一声,回身?对杨之简和晏南镜说,“这?儿?倒是不滑。我原本还?以为会一路滑下去呢。”

  晏南镜闻言动了动脚,鞋履在木板上滑过,“还?真不滑。”

  她说着低头看水面,原本木栈两边都种了点荷花。不过现?在荷花经过一个严冬,只剩下残留发黑的杆子,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留着原本养着的鱼,也还?躲在水底,伸头去看什么都见?不着。

  “知善小心。”杨之简见?状忍不住扶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一脚就滑入到?水里去了。

  邺城这?会儿?还?没?完全开春,湖水也是刺骨的冰凉,人掉到?里头就算不死也脱层皮。

  “阿兄,别?担心,只要阿兄拉着我,才不会掉下去呢。”

  杨之简又气又无奈,只能?瞪了她几眼。

  晏南镜半点都不怕。

  齐昀在一旁看着,颇有些好奇。他自小在生母身?边长到?五岁,然后送到?了嫡母慕夫人的身?边,慕夫人年轻时候因为救齐侯受了伤,不能?生育,所以只有他一个孩子在慕夫人身?边。虽然有其他弟弟,但是慕夫人平日里喜欢清净,不喜欢听到?孩童的吵闹声,齐侯的其他庶子不敢到?慕夫人的居所来玩耍。无形之中,他也就被隔在其他兄弟之外。

  “听说使君和女公子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杨之简点头,丝毫不介怀这?段过往,“我和小妹都是父亲收养的。虽然不是亲生兄妹,但也和亲生兄妹无异。”

  “我看使君的兄妹情比亲生兄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状若无意发问,“这?么多年下来,使君没?想过寻找亲生父母吗?”

  他言语温煦,像是极其为人着想。

  杨之简苦笑摇头,“我那时候虽然年少,但也记得父母双亲都已经离世?了。要不是父亲把我带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似乎想起了,眉头皱着往晏南镜那儿?暼了一眼。那一眼被齐昀捕捉到?,“可是女公子那儿?有什么事?”

  “记得知善被救回来的时候,衣裳都是锦罗。但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平民庶人们命如草芥,达官贵人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朝不保夕。

  今日肆意风流富贵,明日指不定就成了路边一具残尸。这?种事多到?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齐昀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知道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都这?么大了,何必多此一举。”

  她见?到?齐昀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找也没?用,对于前尘往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齐昀神情里终于浮现?些许错愕,她继续道,“过去的,就已经当死掉好了。何况我亲生父母极有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不然我当年又怎么会成那样?。”

  晏南镜想要装作伤心一点,奈何心下是半点感触都没?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小姑娘,对于这?个身?躯之前所有的一切,她没?有半点记忆,也不在乎。

  “我有阿翁有阿兄。虽然长公子觉着没?有诸多族人,人单力薄,但已经足够了。”

  齐昀见?着她脸上全是满足的笑,一双眼睛里笑盈盈的去看旁边毫无血缘的兄长。

  他袖笼里的手缓缓的握紧。

  胸腔里有什么在抽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真不去找么?”

  “孩子都已经成了那副模样?,那种情形下,大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都是迷惑,内里没?有望见?一丝悲痛。

  “阿翁和我说过,他是从死人堆里把我带出来的。说看到?乌鸦守在我身?边等?着不下嘴,知道我还?活着,就救回来了。还?能?找什么呢?”

  可能?是齐昀想要施恩,但是她却没?有太迎合的兴致。

  齐昀定定的望着她,唇角依然是牵出一丝笑,但那笑在日头下颇有些虚假,没?等?她定睛再看。他低头一笑,再抬头的时候那抹虚假已经消失无形了。

  “女公子这?样?,着实令我钦佩。”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动没?脑,晏南镜不明所以,所以也没?有把话接下去。

  “平常兄弟之间,也就幼年的时候暂且能?和睦。等?到?长大之后,说是兄弟手足,可是这?里头到?底是不比从前了。”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里带着冷意的感叹,只是抬了抬眼,没?有说话。那边杨之简道,“即使年长,那也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弟。”

  王侯家里阴私多,他们兄妹是半点都不想掺和。尤其这?种兄弟之间。他们兄弟自己不管闹成什么样?,齐侯看着只要别?祸起萧墙,打骂两声也就收场了。但是外人掺和进去,落到?齐侯的眼里,那就是离间兄弟情,能?捞个全尸都算是运道好了。

  齐昀明白他的意思,面上神情不变,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日头有点暖意,但是不多,湖水上除却这?条财大气粗的栈道之外,没?有其他别?的可以看到?的景物。附近种的那些树木,枝丫上树叶都没?长出几个,光秃秃的在那儿?,满目的苍凉。

  “我回来之后,很是想念在荆州时候吃到?的柑橘。”

  他回头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带了吗?”

  晏南镜嘴微张,她两手张开,露出空荡荡的手心给?他看,“当初走?太急,没?来得及带上。”

  “不过这?个时节窖藏的那些,恐怕也已经全都吃完了。等?秋后长公子令人去采买一些过来?”

  这?话不过怎么听,都像是敷衍,但是偏偏她满脸真诚,齐昀点头,“好,那就照着女公子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