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夺 第47章

作者:青木源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我听说你替你的叔父受过了?”

  齐昀垂眼?下来,神?色姿态叫人拿不出一丝错,“儿未能?劝诫叔父,是该受罚。”

  慕夫人嗤笑?,“你怕不是被他打傻了吧,他自己不善于?用人,让他那个弟弟带兵。结果颜面丧尽,连命都丢了。他不忙着自思己过,让你来顶缸做什么?”

  齐昀站在那儿头垂得更低,“即使不是儿做主将,也是该极力劝诫主将。未能?劝下叔父,实属儿无能?。”

  慕夫人蹙眉,脸庞上沉下来,紧紧的盯住齐昀。

  齐昀的神?色,只有她开口问起齐奂的事的时候,有过些许变化。然而就算是那些许变化,也是没有半点怨怼,瞧着似乎真的全?心全?意全?都认作是他的过错。

  顿时间,堂上一片静谧。

  小半会之后,慕夫人抬手,手肘支在身旁的锦几上,撑着额头,“你我母子,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也是我看过几年。不必拿着应付外人的那套来对?我。”

  齐昀莫名想笑?,然而那副神?情却一直没变,“母亲,儿说的都是真的。”

  慕夫人渐渐地笑?容消退,眉头渐渐蹙紧。

  “叔父再过两日?就要下葬了,到那时,儿不知道还有没有脸面前去送葬。”

  慕夫人冷笑?,“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去,没人敢把?你赶出去。”

  她失却了耐心,“之前荆州的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回不来了。等你回来之后,有听说你父亲打了你一顿,然后给?拘在府里等闲不让出来。我都不知道你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之前那么大的架势,我还以为他是要废黜你呢。”

  齐昀垂眼?,愧疚看着比刚才还要多了些,“让母亲操心了。”

  慕夫人眉头蹙得更紧。

  他浑身上下滑不溜秋,半点把?柄都不给?人留。不管是谁,都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让母亲操心担忧,是儿的过错。”

  说着,他对?慕夫人叩首拜下。

  慕夫人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臂,望着他,“我们母子不必如此。”

  崔媪进来,见着两人这幅模样,“夫人多问问公子最近如何,好不好。”

  慕夫人摇头,“人不就在我面前,问这些还做什么呢?”

  她抬手让他起来,“罢了,我让你过来,也只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你那个父亲做事,想一出是一出。打了之后要如何给?你收场恐怕是半点都不会。”

  他垂首,“父亲教训子女?,原本就理所应得。”

  “好一个理所应当。”慕夫人点点头,唇边带了点讥讽的笑?,“看来是我多想了。你替人受过还甘之如饴,是我枉做小人了。”

  她点点头道了一声?好,“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倒也不好说其他,不然消息走漏出去,就成了我离间你们父子之情。”

  崔媪在旁边听着,脸色变了几变,她想要伸手来拉,奈何慕夫人的嘴比她的手快,话已经出来了。

  崔媪去看齐昀,齐昀神?态不变,“母亲这话真是要折煞儿了。”

  “行吧,你去吧。待会你生母还要让你过去。”

  齐昀的母亲虞夫人最喜欢在她见过齐昀之后,又派人将齐昀叫过去,彰显她这个生母在这儿。

  当初齐昀刚送过来的时候,虞夫人直接跑到她这儿看儿子,后面再生了一个才消停。等到齐昀长大,又开始耍这种?招数。

  齐昀起身告辞。没有达到预期里的目的,慕夫人略有些疲惫的靠在那儿,“那个蠢妇竟然生了这么一个聪明儿子,一番话下来滴水不漏。真是好大的本事。”

  崔媪见状不由得劝说,“夫人这又是何苦?长公子自小抱到夫人这儿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是夫人的儿子。”

  “我的儿子已经被他赶走了。”

  虞夫人淡声?道,“何况这个哪里又把?我当成母亲了?”

  这话叫崔媪好半会都没说出话来。

  齐昀回去,半路上被另外一伙人截住,说是虞夫人相请。

  齐昀没有那个心思再去应付生母,干脆直接找了个借口推拒。

  郑玄符已经在门口等他好会了,见他回来,立即迎上去,上下打量他。

  他见状笑?道,“我就是到母亲那儿走一趟,说几句话就走。没你想的那么难。”

  郑玄符是真的受过慕夫人的刁难,慕夫人连齐侯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是他,当即就让他下不了台。

  对?于?齐昀这话,他嗤之以鼻,根本不信,“是吗,那你脸又怎么是黑的?”

  这个时候周围的仆从已经被执事给?散开了。

  “这会儿也没人了,说实话也没什么。”

  齐昀摇摇头,“母亲很喜欢堂兄。”

  “话里内外都是设套,想要我说出对?父亲不满的话语。”

  郑玄符嗤笑?,“这都多少?年了,还是没死心?除了你这个长子之外,下面还有好几个公子。就算你真的有万一,那也是还有其他的公子可用。”

  这世道,男子长到十二三岁就能?跟着父兄一道上沙场了。

  “难道慕夫人还打算把?你给?除掉,趁乱让玹公子顶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如今还没有一个公子和齐昀这样,真正上过沙场,打过仗的。要是齐昀出事,肯定会有变乱,到那时候把?齐玹推上去。趁火打劫,即使不可能?谋求世子之位,也能?获取其他的好处。

  “又不是自己亲生儿子,还亲自动手。”

  郑玄符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她费这个力气做什么!”

  齐昀却说无妨,“反正也没有让她如愿。”

  郑玄符面色古怪的望了他一眼?,“可是你也是她儿子,怎么不为你着想呢?”

  齐昀让郑玄符自己去休息,他回到自己的院舍内。

  他垂首整理袖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府邸里时常养着猫,用来捕鼠。他开了窗户,见到一只浅橘的母猫叼着一只幼猫从院子墙根处飞快的跑过去。幼猫被母猫叼在嘴里,不知道是颠簸的厉害觉得不适,又或者?是别的,细细的叫唤。

  他曾经何时也见过的。郑玄符有一点说错了,慕夫人从来不是他的母亲,他也从来没有将慕夫人当做母亲过。

  他当初才送到慕夫人那儿的时候,年岁不大但也已经记事了。送到慕夫人那儿,满目可见便是完全?陌生的人。那年也是个冬日?,他还来不及问到底怎么了,就被赶来的慕夫人一把?抓住。

  齐昀还记得慕夫人死死的盯着他,恨声?道,“就是你赶走了我的儿子么?”

  然后他就被一头丢到了院中的雪地里。慕夫人下令不准任何仆妇靠近。

  她不能?把?满腔的恨意撒到齐侯,与那些臣僚的身上,所以落到了他的头上。

  邺城的雪夜冰冷刺骨,他先是哭,哭完了浑身发热过后开始逐渐转冷,他知道不能?哭了,坐在那儿,想要跑出去。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冻的缩成一团,那会儿就有细细的猫叫,是一只被母猫抛弃的幼猫,小小瘦瘦的一只,和他一圈蜷缩在那儿。

  他盯着那只猫,像是寻到了同类。

  最后是婢女?们担心事发之后,会丢掉性命。偷偷把?他抱回来,才算是捡回一条命。事后齐侯还是知道了,召来慕夫人兄弟几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慕夫人再也没有和那次那么失态过。但是也不会有半点所谓母子亲情了。

  他在一片冰水里长大,母亲是什么,兄弟又是什么。照顾他的婢女?永远都是唯唯诺诺,满心畏惧。

  他所有的情绪撒出去,得到的除却畏惧和躲避之外,没有别的。

  所有婢女?不敢和他回话,他的话除却奴婢们的惊吓,没有回应。

  父亲也是时常很忙,除却查看他功课的时候之外,很少?见到他。就算见到他,也都是围绕他的课业,做的好了应当的,做的不好那便是一顿打。

  师傅们除却课业之外,并不关照其他方?面。他是长子,上头无兄长,下面的弟弟和他差了岁数,也没办法相处融洽。更何况他还是养在嫡母手下的兄长。

  年岁再大些,开始学骑射,他没有那些初学骑射同龄孩童的畏惧,亲手射杀的第一只猎物,是只很幼小的小鹿,幼鹿中箭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身上带着箭矢想要逃出去。但是被四周的细犬左右包抄,追得瘫倒在地。

  他看着那只幼鹿躺在地上,身躯插着箭矢,嘴上都是带血的泡沫。

  和那些一同学骑射的孩童满心害怕不同,齐昀毫无感触,他像是在看自己习字的字帖,而不是看一个活物,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别样不同的感情。

  侍从拉上死掉的幼鹿,和他一块返回的时候。有母鹿从林子里追出来,锲而不舍的跟在他们后面。侍从告诉他那母鹿应该是幼鹿的母亲。

  那只母鹿不怕他们,追在马后,时不时发出悲鸣。靠近了,竟然见到它眼?下有泪水的痕迹。

  他看着很奇怪,问旁边的侍从,“它哭什么?”

  死了就死了,哭什么。

  侍从看他的神?色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古怪。

  教他读书的师傅发觉了他的不对?,和父亲说他天性太淡漠,不是好事。他惊觉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学着身边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也将自己沉浸在那股。

  可是即使再用力,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只是在心头薄薄的一层。

  齐昀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情识,甚至也不觉得那些情识于?他能?有多少?用处。他情感淡漠,反而能?让他更能?做出正确的抉择,也能?看透对?方?所思所想。

  他无法和叔父对?军功的渴望感同身受,所以反而更能?看清局势。

  他与慕夫人毫无半点真情,一眼?看出她目的所在,并且毫无波澜的和她周旋。

  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从一场浩大的杀戮围猎中逃脱出来,他手脚冰凉,像是又回到了幼年的那个雪夜。

  他的刀横在她的脖颈上,是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手掌初传来的温热柔软分外鲜明,那股温热柔软将他从极致的冰冷里拉了出来。似乎他不再是麻木杀人脱困的野兽。终于?有了活着的质感,感受到躯体对?于?暖意的渴望。

  她惊恐且愤怒的怒瞪他,彻底的将他从冰冷里拖拽了出来。

  那双眼?里不是他见习惯了的恐惧哀伤,又或者?是卑微。坦坦荡荡,将所有的一切都流露而出。

  他喘息里,甚至想要攥住那双眼?睛,好据为己有。

  但是他没有,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杨之简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想要完全?收服他,需要心思。他不会贸然动她,而且冻久了的人,贸贸然靠近篝火,反而会坏事。

  他看着那只母猫叼着幼猫,几下蹿上墙头,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可能?是真的邺城要开春了,连着好几日?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晏南镜瞧着婢女?们几乎把?所有能?搬出来的东西,全?都晒了一遍。连着人都在日?头下晒了还几天。晒到她今日?看到外面的日?头犹豫要不要躲在屋子里别出去了。

  毕竟晒多了,她也有些不耐烦。

  然而晏南镜才在屋子里头没呆上多久,郑玄符不请自来。这儿原本就是他们家的地方?,来了也没人通报的。来了之后,立即就拉着她往外跑。

  阿元见着,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来拦,“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杨之简这会儿受邀出门,崔缇也跟着一块去了,只剩下晏南镜一人在这儿,要是出什么事,阿元心下琢磨着干脆就让自己儿子追过去。

  “没事。”郑玄符看着心情不错,脸上眼?里都是笑?,被阿元拦住了也不生气,“我看今日?日?头好,带她到外面走一走。要不然老闷在这宅邸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郑玄符见阿元还是没有半点放行的意思,“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吧。让你们家女?郎也好放心。”

  这个好,阿元终于?放心下来。

  郑玄符叫人备了辎车,因为是女?郎乘坐的,所以在车内铺得厚厚的,好来减轻一些颠簸。

  晏南镜自从来了邺城之后,还没有好好的看过邺城里是什么模样,开始的时候是生病,后面好了也不想给?主人家添麻烦,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

  邺城和荆州风土完全?不一样,她在辎车里戳开了车簾往外看,外面道路两旁人不少?。天气开始暖和了,除非不得已,不然没几人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继续待着。

  “今日?你怎么来了?”她把?车簾挑开了,对?着外面的郑玄符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