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年纪上来了?,就是喜欢看到年轻人们这点微不足道?的苦恼。
“好了?,待会?儿你?们自己去理清吧。”
袁太夫人觉得腿脚有些麻痹,靠在凭几上,让几个婢女过来给她捶腿。和齐昀说起前堂的事,“听说鲜卑那儿来人了??”
现如今朝廷顶不上太大用处了?,各处的诸侯们才是掌权者。齐侯掌控了?冀州,冀州里东接幽州,北接漠南。漠南这些可都是那些胡人眼里的好地方。那些受过朝廷敕封的鲜卑人也找诸侯来套近乎。
“慕容鲜卑的人过来进贡。听说再过不久,拓跋部鲜卑的人也回?来。”
鲜卑部的人来,表明自己向着齐侯。这番表态,必不可少。慕容和拓跋对?此极其?重视,派出继位者来朝见,但对?于邺城来说,无关痛痒,如常接待就是了?。
“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牛羊皮裘都是好东西,皮裘已?经有了?,到时候牛羊送过来,你?们也就有口福了?。”
太夫人看向齐孟婉晏南镜笑道?。
“祖母所言甚是,听说拓跋部除却皮裘之外,还?送来牛羊百余头。”
牛羊是草原人的财产,这手?笔也算不小了?。袁太夫人点点头。
“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和这两部的人打?过交道?。说起来也真奇怪,明明都是鲜卑人,除了?说话都是一样的,衣着打?扮风俗都不同。”
齐昀眼角余光见到那边垂首的晏南镜抬头起来,她眼底清澈,可以看到内里有好奇。
她此刻和之前的疏远冷淡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听得有些入神了?,时不时眨眨眼,整个都鲜活了?。
他很?喜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回?眼过去的时候,就见着上首的祖母含笑睨他。
相比较于父亲齐巽的严苛,祖母则是包容。
太夫人整个人都往背后的隐囊靠去,她向旁边的齐孟婉伸手?出去,齐孟婉赶紧握住。
齐昀见状起身,“孙儿告退。”
袁太夫人看向晏南镜,即使不说,这下面的意思,晏南镜也明了?。她起身告辞,和齐昀一前一后的出门去了?。
齐孟婉看着回头过来,“祖母,这样好吗?”
她有顾虑,“万一许将军那里得知……”
“知道?就知道?了?。”提起许倏,袁太夫人脸上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倦,“他已?经回?来好些时候了?,邺城里那么多张嘴。他哪里会?听不到。”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搬弄口舌的小人,不仅仅女人喜欢说,男人也喜欢搬弄是非。哪怕没有的事都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还?是真的?
齐孟婉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许女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到虞夫人那儿了?。虞夫人也每隔两三日就派人过去。可都没有把人接过来。应该不是许女自己的主意,是她父兄不满,所以才不让她走吧。”
“许倏年轻的时候脾气眼高于顶,目中无尘。”袁太夫人嗤笑了?一声,“后面曾经自持劳苦功高,和你?父亲赤面过,后来被你?父亲收拾了?一番,减去了?左右两翼,这才老?实?真正的俯首称臣。我原本以为他吃了?那么大一个教训,做事会?圆融,谁知道?,这脾气还?是没有变过。只不过不敢冲上面的人发,变成了?对?旁人。”
“不过这旁人,是他能轻易掌控住的?”
齐孟婉迟疑了?下,“可是许女是虞夫人看中的人。”
“她看中,那是她的事。这事决定不在她。而且我还?听说,许女还?和齐玹来往密切。”太夫人的嗓音听着有些发凉,“何?况,她以为的助力真的是助力吗?”
晏南镜跟着齐昀到了?庭院里,今日天气还?好,天空上弥漫着厚厚的云,炽热的阳光被挡在云层外。难得有些许清凉。
“长公子想必还?有要事,小女就不叨扰了?。”她开口,曲了?曲双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齐昀叫住。
“我没什么要事,”
晏南镜不信的抬眼,“可是方才长公子不是说,慕容部的人来了?么?”
他颔首,“我已?经见过他们了?,接下来由杨先生他们去招待。我不必去了?。”
见他把杨之简给抬了?出来,晏南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杨先生是我属官,这些事原本就是在他职责之内。”
别部司马主要管营事,他说起谎话也是眼睛都不眨。
晏南镜垂眼下来,往后退开两步,打?算到别处休息一下。谁知道?齐昀却在她才挪动了?一步之后就开口,“你?陪我走走吧。”
她忍不住抬头,面上讥诮,“小女不敢,毕竟众口铄金,虽然长公子和小女是清白的。可是话一旦传出去,恐怕于长公子的清誉有碍。”
他却不为所动,完全不是平日里爱惜羽毛的姿态,“我在乎那些人如何?搬弄口舌吗?”
没有顾虑且不要脸的人,简直天下无敌。
齐昀把她拿出来的借口全都挡过去之后,她就没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了?。但是她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他称心如意的。即使走在他身后,还?是笑语盈盈的刺他一下,“这样若是传到许将军耳里,这可如何?是好?”
齐昀神情坦荡,“他知道?了?便是知道?了?。”
“长公子难道?不怕他一怒之下,就不肯给长公子出力了?吗?”
齐昀对?许堇半点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利用上回?及笄的事,来疏远这一大家子。可是如果爱女如命的父亲被惹恼了?,从此对?他不管不顾了?呢?
她听到前面的年轻男人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内里是充满了?对?另外一人的轻蔑。
那轻蔑和他的笑声一样轻,等不及人反应,就已?经消弭干净了?。
“那是他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道?。
“父亲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许将军看重哪位,不看重哪位。那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何?况立嗣这种事,是要臣僚自己心甘情愿推举,我并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就算真的用了?手?段,难保他不心里愤懑,到时候又?出其?他的纰漏。”
他对?人恭谨起来,恭恭敬敬滴水不漏,可是不屑起来,脸上神情尊敬着,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屑。
这份不屑他明明白白的全都透露给她。晏南镜除了?震惊,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她彻底拉进来么?
对?于他们这种人,不是没有掺和就是局外人,只要知道?了?那就是有牵扯了?。
“长公子这话其?实?不必说给我听。”
“这样说话就很?好。”齐昀回?头看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必一口一个‘小女’,我们的关系比那些外人要亲近的多。”
晏南镜又?被齐昀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她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长公子说这话,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有什么不好?”齐昀反问,他神情里浮上无辜的迷惑,“如果在知善心里,我算不上亲近的话,当初也不会?两次向我求助。过命过血的交情,难道?不比那些外人亲近么?”
这话说得振振有词,她先是被他这番辩论的本事给说的好会?说不出话,可是过后她又?笑了?,脸上带点儿轻嘲。
他嘴上的功夫厉害,可是再厉害,她认定了?的事,任凭他说得再多,她也不为所动。
“原来那两次过命过血的交情,长公子一直都记得。”
晏南镜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不继续说下去了?。
有时候不说比说了?,更叫人难受。
他眉头蹙起来,然而这时候她问,“听说许女郎身体不适,长公子不去看看么,不论别的,听说许女郎和长公子自小一块长大,不管怎么说,都应当有所表示。”
齐昀的眉头蹙得更厉害,有时候她胆子很?大,敢踩在他的痛处上来回?踩。可是她又?聪明,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是审时度势过的。知道?这么做,她不会?真的被如何?。
但是他不是完全的毫无办法,他松开紧蹙的眉头笑了?,“好啊。”
晏南镜还?没回?应,又?听到他来了?一句,“那知善也和我一起去吧,另外杨先生也一起。”
“阿兄也就算了?,怎么我也一起?!”
齐昀面对?她的诘问,和煦的解释,“毕竟是去探望问候女子,我是没有和女子有过什么太深的交道?的,杨先生那儿恐怕也没有。只有男子过去,恐怕不妥当。”
所以她去就妥当?
晏南镜望着他。
“我只有知善一个知己。”
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长公子说笑了?。”
她对?他那些话几乎岿然不动,齐昀却还?是那副感叹的神情,“所以如果知善不能前往的话,那我还?是不适合去。”
他说完暼她,“许女及笄那事……是我之过。”
“长公子在说什么呢。”她脸上端出笑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齐昀见状闭口不言了?,他回?转过身,背手?往外面慢慢的踱步。
他走了?几步,脚下顿了?顿。微微侧首过去,见到她还?停在那儿,他下颌微抬,示意她跟上。
“一块走走吧。”
她几步跟上,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不近不远的一同在附近走走。
比起刚来的时候可见的萧瑟,春末夏初已?经是一片的绿树成荫。
幸好今日多云,日头都被挡在云层外。要不然在日头下会?走的满身汗。不知道?是不是在楚地长大,她对?炎热气候早已?经适应了?。这对?北人来说已?经有些难以忍受的天,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甚至有点凉爽的舒适。
太夫人这里有引入活水的池子,池子里种了?荷花。这东西在吴楚那儿长得好,到了?邺城,都还?只是长出了?一片圆润带着缺口的荷叶,花苞青涩立于荷叶上。微风拂过,花苞轻动。别有一番意趣。
齐昀往后看她,她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致,或者说这一路上,她面上的神情就没有什么变化?。
她这人执拗起来,他颇有些束手?无策。那些招揽人心的手?段,与她来说,她看得透也没什么大用。
何?况他也不知要怎么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她脚步声不近不远的跟着,不经意间?就能听到履底磨过石板的轻微声响。
齐昀的掌心里濡湿的厉害,明明今日并不热,手?掌心里却是一层汗。这种情形只能在往年盛夏里纵马才会?有。
另外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得不对?劲。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稀奇反应。
不管什么事,哪怕再紧急,也要沉稳应对?。一切的情志在紧要关头,都是累赘。
现如今也不是什么关键时候,但是他的心跳却是乱的。
齐昀见到她再次看了?过来,越发感觉到那乱了?步骤的心跳。
“天热了?。”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不禁去看天上,天上是密密的云层。见不到半点漏出来的阳光,自然也察觉不到太多的热意。
“既然如此,长公子不如先回?去吧?”她轻声道?。
他颔首,道?了?一声好。
路上他突然道?,“这些时日,劳烦知善和我一同回?府。”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不住看他,“长公子……这话当真吗?”
“为了?你?平安着想。并不是我居心叵测。”
这话说得她忍不住皱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许将军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