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更有王瑞平、李侍郎这样没有明确站队的官员,在沉默片刻后,也同样站了出来。
他们今日站的也并非是徐京何。
而是徐京何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终是让这些原本在朝上明哲保身的臣子,也按耐不住了。
他们或许可以容许魏昌宏得势,允许魏家坐大。
可牵涉到了谋逆一事……便是所有重臣所不能容许的。
何况,魏家豢养私兵,对于大梁和所有朝臣来说,都会成为一种威胁。
这可是祁氏的江山。
莫说是魏昌宏,就连上首的太后,也是无法令江山改姓的。
徐京何手里有着明确的证据,且牵涉出来的事宜确实过大。
这般情况下,便是魏家,也是不得不作出了退让。
今时不同往日。
边疆战事还没有平息,魏昌宏最主要的左膀右臂不能顺利归京,魏家便不能跟所有人撕破了脸。
魏太后坐在了上首,神色冷冽难看,到底是开口道:“准奏。”
魏家已经销毁了所有的证据,他们也绝无可能找到魏家所豢养的私兵,今日退让,只不过是魏家不想要让这把可以被人命名为谋逆的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已。
“暂命徐京何为刑部侍郎,协同刑部尚书一起,彻查此案!”
好在此番丢掉的,不是一整个刑部。
徐京何的头顶上还有赵尚书,刑部便不可能像是大理寺那般,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
可就算如此,魏家也是第二次在交锋中落败。
死了几个官员便不提了,接连丢掉了两个位置,魏昌宏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目光在大殿上搜罗了一圈,终是落到了施元夕的身上。
施元夕轻垂着眼皮。
她这个叫做什么来着?
放到了现代的话,就是书里的炮灰。
前边几方势力角逐,打得火热,有人失利了,就得要拿她来出气。
谁让她人微言轻。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滚过一遭,那边魏昌宏已经直接道:“边疆战事告急,将士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兵部研制的武器,却久不见成效。”
“三月之期,如今已剩余不到一月时间,施元夕,你可还记得当日在朝上说出的豪言壮语?”
研制新火铳是整个兵部的事,但在这件事情,却只拿施元夕问罪。
施元夕轻垂眸,她来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魏昌宏会在此刻向她施压。
对魏家来说,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如边疆战事来得重要。
一旦严广海打了胜仗,整个朝堂的局势都将发生巨大的逆转。
催促她赶紧将东西拿出来,所为的也是朝堂战事。
魏昌宏可不会管她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是不是需要复习和考试,他只要一个结果。
可施元夕听到了这番话后,却没有任何一点反应。
一阵长久且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连她面前站着的钱侍郎都尤其不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仍旧垂着头,闭口不言。
场面瞬间陷入了僵硬中,钱侍郎唯恐惹来魏昌宏不悦,当下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道:
“子弹的研制进展很快,三个月后,必定能将第一批成品送往边疆。”
魏昌宏目光冷沉,只看着那默不作声的施元夕,冷声道:“若此刻大军兵临城下,你们也能让那北越人在门外等你们三个月?”
“下官不敢。”钱侍郎只低声道。
他本想着就这般将此事遮掩过去便算了,魏家在朝上失利,魏昌宏心下急切,勒令他们尽快拿出东西也实属正常。
却没想到,刚才还缄默不语的施元夕,此刻却是道:“子弹的研制时间,无法缩短。”
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她直接说不能缩短时间。
这让魏昌宏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施元夕神色平静地道:“子弹的制造工艺,远高于改制火铳,且对精细度的要求尤为严格。”
“此事之上,不是学生不想,而是目前兵部绝大部分的官员,无法跟上学生的进度。”
满殿俱静。
她这话是毫无预兆的脱口而出。
那边的王瑞平直接听得头脑发懵,他转过了头去,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同边上的吏部尚书对视了眼。
吏部尚书也沉默了。
施元夕绝对是第一个,以国子监学生的身份,在朝堂上直言不讳地说兵部官员能力不够的人。
可实际上就是如此。
本来兵部当中能够帮到了施元夕的官员就格外有限,魏昌宏还拿有真才实干的人去顶了兵部的罪。
人手不够,还怪兵部进展缓慢。
其他事情上,施元夕是朝堂炮灰,可这火铳和子弹的事情上,她便是绝对的主宰。
“凡大型武器,皆是多人的智慧结晶,学生是能制造出非同寻常的武器,可学生也只是一届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无法一个人完成所有的制作工作。”
“何况子弹的需求,比之改制火铳多了许多。”
大梁没有机器,人力制造子弹本来就复杂且比较危险。
施元夕第一次实验的时候,也险些发生了爆炸事故。
想要规避风险,这事做得就得更加细致。
青云寺那边的进度比兵部的要快上许多,但为了不发生意外,施元夕还是让他们放缓了速度。
魏昌宏倒是好,嘴皮子上下一碰,便问她要结果。
那既是要结果,她便索性直说了。
无数视线之下,施元夕面无表情地道:“刑部带走的陈大人、王大人、蒋大人等……都是研制子弹的重要官员。”
“研制官员减少众多的情况下,所需时间只会更长。学生理解魏大人心情急迫,学生亦是如此,只是学生不清楚,在已经明确原刑部侍郎屈打成招的情况下,这几位大人为何仍旧没有得到释放?”
“战场迫切之下,何等罪名要胜过了研制一事?”施元夕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了那位赵尚书。
前刑部侍郎已经被问罪,如今掌管着刑部的人,便是他了。
那赵尚书被她的话问得噎了一下,她可真是年轻气盛,还是一副学子做派,这等事情,哪能是这么在朝上问的?
对于魏昌宏而言,再重要的研制,也不能越过了权力的博弈,而直接交到了不相干的人身上。
否则的话,何不将那兵部的门打开,让所有的有识之士都参与进来了?
她搞错了上下关系,造出火铳来,只是为了更好地掌权,而不是为了造出火铳,忽视所有的厉害关系。
施元夕如何不知道?
她就是知道,才会在这朝上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今日的话,她不光是说给了魏昌宏听的,而是告知了天下人,尤其是刚刚进入朝堂的那些新科进士。
不论他们眼下是想要投靠魏昌宏,还是有了些别的心思。
她想要说的都非常简单。
那就是他们的才学,他们的抱负,他们的想法,都不被上位者看在了眼中。
魏昌宏没有直接表态,但这样 浅显的道理,不用他说,整个朝堂的人都一清二楚。
那赵尚书只搪塞道:“如今尚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嫌疑,又怎么能随意让他们回到了兵部?”
看到了吗?
这就是上位者的傲慢。
今日之事,施元夕清楚,她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可她就是要让所有的有识之士,尤其是出身寒门之人,清楚并且明白地看到,他们的才学,不过只是弄权者手里的砝码。
这番话后,赵尚书以为她不会再继续发问,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直接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
在这个等级森严,且满是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的朝堂上。
施元夕直接将当日对那三个人的话,以另一种形式,告知了所有的人:
“学生清楚,战事吃紧的情况下,每日里都有许多的将士壮烈牺牲,学生也知晓自己手中的东西尤为重要。”
“是以,若皇上应许,准天下有能之士,均参与到了兵部的研制中,学生愿意将所有自己所会的东西,倾囊相授。”
“让我大梁将士,用最为强大的武器,击退敌军!”
这倒是施元夕的真心话。
她是大梁人。
在国家利益和朝局割裂中,她愿意将所有所学所得,奉献给这片土地。
可她心中也尤其清楚。
这等事,她愿意,朝上的诸多政客,也绝不会轻易首肯。
“荒谬!”开口斥责她的人,甚至不是这底下官员里的任何一个,而是上首的魏太后。
她声色冷沉,带着从所未有的恼怒,硬声道:“大开兵部之门,你将朝堂当成是什么了?”
“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这便是上位者的傲慢。
他们在权力的角逐和厮杀之中,已经日渐看不到了寻常人的悲苦。
即便是魏昌宏开口闭口都是战场的将士,可在他们的眼中,仍旧不会把任何一个普通人放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