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啪嗒。
镣铐从她的手上滑落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施元夕微顿,看向了徐京何,笑道:“你说是吧,徐大人?”
徐京何轻抬头。
她站的位置,是这间牢房里唯一能够看得到光的地方,日光落在了她的面庞上,仿若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
她在这灼热的微光下,对他盈盈笑着。
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也在日光下散发着柔韧的光。
像她这个人一样,笃定,坚韧,聪慧非常。
徐京何第一次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眼中分明已掀起了大片波澜,却只轻垂眸,无视了胸口处那剧烈的跳动声,淡声应道:“嗯。”
离开天牢前,施元夕重新换回了当日入监牢时穿的那身官袍。
同徐京何、陈海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入了宫中。
时间匆忙,她来不及重新梳洗装扮,只在马车上将一头乌发高高挽了起来。
待得宫门大开,她再次踏入这大殿上时,朝上之上,所有的官员,还有殿上的魏太后,皆是抬眸,目光沉沉地朝她看了过来。
施元夕轻声道:“臣施元夕,见过皇上、太后。”
“施元夕。”魏太后冷声道:“镇北军将领说,是你传了消息给各处将领,让他们提前知晓了镇北侯府卖国一事,及时将一众逆臣捉拿归案。”
“可有此事?”
施元夕平静地道:“是。”
魏太后冷笑:“既是如此,昨日你在这大殿当中为何不说?”
当然不能说了。
朝上的许多官员这会都回过味来了。
昨日之事对镇北军来说,实在太过凶险,他们险些变成了叛军。
而能够洗脱罪名的最好方式,就是行动,这比任何的辩解都要有效。
镇北侯府和镇北军关系太过密切,只有他们亲手将逆贼抓捕归案,才能证明自身清白。
否则,便是他们临时反应过来了,之后也是极难脱罪的。
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实他们没有参与卖国?
此事太难说得清。
施元夕这一手,便直接在所有人面前,将他们和镇北侯府直接分割开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施元夕昨日是为了这七万大军才入的狱。
只是,这个话不能拿到了朝堂上来说。
官员们 皆抬眼看向了她,好奇她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启禀太后,此事之上并非是臣有意隐瞒,而是当时陈海陈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切证据,料定了臣与那逆贼勾结,没有给臣开口说话的机会。”
朝上一静。
陈海的脸都青了。
她这话说得也没问题,他们审讯她时,确实没给她什么争辩的机会啊。
魏太后闻言,目光越发冷沉,讥声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清白的?”
“那这个东西是什么?”大殿之上,魏太后身边的魏忠对底下的人轻点了下头,那殿下的宫人便取来了一物当众展开,让这殿内的所有朝臣都能看得清楚。
那是一份图纸,出自施元夕之手。
这殿内的许多人都曾看到过施元夕画的各类枪械图纸,自然对这个东西尤为熟悉。
只是这图纸上的不是火铳,而是甲胄。
这就是那份可以作为直接证据,用以给施元夕定罪的防弹甲胄的图纸。
“此物是昨日从逆贼身上搜寻得来的图纸。”陈海冷声道:“证据就摆在了面前,施大人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此刻,朝上的许多人都抬眼看向了那张图纸。
图纸的精细程度非常高,也详细说明了改造的细则,绘制的方式,还有整体的内容上来说,都是施元夕的手笔。
实际上其实也是出自她的手。
这是她亲手绘制,然后交易给了裴济西的,她当然认得。
她是近段时间才跟裴济西有所来往的,这东西过于重要,镇北侯府应该是还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将其送到北越的手中。
亦或者是已经拓印了一份,留着手里这个东西,是想要继续跟她交易。
裴桓父子原本的想法,应该是继续隐匿在了京中,那这图纸自然要放在了他们手里了,若平白无故消失了,才是真正的惹人怀疑。
只是没想到,现在却成为了指认施元夕的最佳物证。
“如何,这般情况下,施大人可是要说,这东西并非是你绘制的?”陈海道:“那倒是奇怪了,整个京城当中,除了施大人外,可还有什么人能够制作出这防弹盔甲来?”
谢郁维眼眸微闪。
施元夕已经开口道:“此物确实是臣亲手绘制,也是臣交给裴济西的。”
承认了?
在场的许多人听到她这句话,皆是懵了下。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施元夕却补充道:“但当时情况特别。”
“臣是受裴济西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交易之事不能拿在朝堂上说,至于魏太后等人要怎么去查证她这番话,施元夕也不是很在意。
“不得已?”魏家一派的官员当即冷下了面容,怒声道:“你一句不得已,就可以出卖这般重要的东西?”
“便可以置整个大梁的安危于不顾?”
李侍郎皱眉道:“周大人这话好生没道理,施大人受到胁迫时,又不知道那裴家父子是逆贼。”
谈墨也道:“此前朝上与镇北侯府往来之人不在少数,若论罪名,应当落在了那通敌叛国的逆贼身上,要因此牵连官员,岂不是大半个朝堂的大人们都有罪了?”
这话说得,王瑞平身边的施致远面如菜色。
陈海冷声道:“不知者无罪,可没有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保存好,亦或者是直接上交朝廷,便是施大人的过错。”
怪就怪在她的东西威力太大,她若不是朝堂官员就算了,如今这个身份上,怎么都能治她一个保管不利的罪名。
施元夕身上,是成也武器,败也武器。
他们料定这事上施元夕无法争辩,欲直接给她定罪,却没想到,施元夕在这嘈杂的大殿上,再次开口道:
“臣就是知道此物重要,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周遭安静了瞬,她不待其余人再次发问,直接道:“依照这张图纸上的办法,根本就造不出防弹甲胄。”
满场俱静。
魏家一派的官员反应过来,皆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那施元夕。
她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她给裴济西的,是假图纸?
算不上假图纸。
裴济西也没有那么蠢,如果图纸全是假的,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施元夕的要求。
这东西到手后,他肯定找厉害的工匠看过。
不只是裴济西,谢家也一样。
施元夕给出去的两份图纸,其实都不全。
两份上面,她都各隐藏了几份特殊的材料。
少了这几样材料,造出来的盔甲防弹效果会差特别多。
极远距离或许能防御,离得稍微近点便必定会被穿透。
这种情况下,其实也就比普通的甲胄稍微好一点。
掏出这个东西交易之前,施元夕就已经怀疑裴济西背后有人,她不清楚是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全盘托出。
把所有的东西全数告知对方,就是在让别人拿住自己的把柄。
施元夕可没有指望他们中间任何一方会为她开罪。
至于交易诚信……她有所隐瞒,这两方又何曾坦诚相待过。
裴济西隐瞒致命罪名,谢家则是在周瑛回宫一事上,没少给魏太后推波助澜。
大家各怀心思,便只能说是兵不厌诈罢了。
今日可以将东西摆在了明面上,也是因为施元夕的底气就在这朝上。
一夕之间,无数人变了脸色。
施元夕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淡声道:“还请皇上准许,让臣府中的护卫,将臣所绘制的那份真正的防弹甲胄图纸送入宫中。”
“两相一对比,自然能看出差距。”
魏太后面色阴沉,冷声应了下来。
那从施元夕入狱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影卫,此刻在宫门外得了消息后,飞快回到了县主府中,取出了施元夕离开前特地放在书房中的甲胄图纸。
图纸送入宫中,施元夕直接将其打开。
两份图纸,乍看之下确实悬殊不大,但仔细一瞧……
兵部的钱侍郎只看了几眼,便发现了问题。
兵器甲胄的制造上,材料尤其重要,裴济西手里这一份少了许多材料,而且那些材料的配比太过精确,一看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细节处的差距也很大。
他和施元夕共事了一段时间,自然知晓,她所造的所有东西,数值都尤其重要。
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会产生了极大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