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似乎就彻底卡住了。
魏太后把持朝政,她不松口,入宫的事情很难办成。
周遭许多目光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想要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这件事情上,魏家和周瑛占据了天然优势,其他人都无法插足其中。
诡异的是,刚才还在振振有词,手段了得的施元夕,此刻却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瞧着似乎是无计可施,只能埋头应承下来了一般。
殿上的魏太后见状,便要第三次施压。
底下的魏昌宏亦是目光冷沉地看着这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原本候在了殿门外的宫中侍卫,此刻面色紧绷,在外边来回踱步。
早朝时分,殿上没有通传,是不能随意进出大殿的。
可这道消息十万火急,侍卫实在是等候不及,便只能想方设法将消息传给了殿内的宫人。
宫人听完之后,亦是神色巨变,当下顾不得其他。
在朝中这么多官员的注视下,将事情告知了方运。
方运倏地抬头,不可思议地往施元夕,准确地说,是往那些镇北军将领的身上看。
他神色变了又变,俯在了魏昌宏耳边,低声道:
“……军中传来急报,镇北军在各处的驻军,皆出现了异动。”
昨日扣下裴家父子后,谈墨是一个人进的京,大军驻留在了京城五十里开外,没有离开。
方运临走前,留下了人手时刻注意着镇北军的动向。
却没想到,谈墨率领的只是个先行部队,真正出现异动的,是各处驻军。
镇北军驻扎的各个地方,都有朝廷的人监视或者是看管着。
稍有异动,消息就会传回京中。
这等事情,镇北军自己也是清楚的。
可今日一早,准确来说应该就是在早朝开始后,所有的大军在明知被监视管辖的情况下,依旧出现异动……这个讯号,就显得尤其危险了。
方运率兵多年,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镇北军的意思。
在闹出了卖国贼的档口,集结军队,是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出兵的。
但结合眼前的情况,尤其是在魏太后刚准备驳回施元夕提议时,就传出来了这样的动静。
这分明便是威胁,是在震慑朝堂。
是在逼着魏太后点头应下天子亲卫入宫!
魏昌宏听完后,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良久没有言语。
旁边的方运闭了闭眼,声音艰涩地道:“……有异动的军队还不止镇北军。”
魏昌宏猛地转过头看向了他。
就见他面如菜色,一字一顿地道:“还有冀州驻军,尤蔚手下的军队。”
其实在裴家父子露出马脚之前,方运埋在了冀州的眼线已经注意到了尤蔚那边有些不同寻常。
可尤蔚不比镇北军,他行事谨慎并且将军队上下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消息不好打探。
原本方运已经打算亲自去冀州一趟,可没想到临行前出了裴家父子的事,他迫不得已留在了京中,只派了身边一个副将前往冀州。
今日这个消息,就是那名副将传回来的。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魏昌宏并非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周瑛入宫后,魏家也有联合底下州府驻军的意思。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办成的事情,施元夕已经先一步达成。
且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她手里的镇北军也好,冀州军也罢,都离京城较近。
除此外,她还有武器。
整个魏家一派的官员大概都想不到,情势会在一夕之间扭转到了这个地步。
不。
方运呼吸缓慢,心绪尤其复杂。
这么大的一盘棋,怎会是一朝一夕间建成的?
周瑛和施元夕,只怕早就已经跟尤蔚联合在了一块。
他昨日连夜派人去查探镇北军,想知道施元夕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说服镇北军的。
而今看来,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此前不过是装出来的弱势,背地里却悄悄同尤蔚联合。
尤蔚可是镇北军出身!
由他去游说镇北军中将领,只怕比之任何人都要有效!
镇北军加上冀州驻军,还有极为善战的天子亲卫。
方运闭了闭眼,施元夕手里的,不是七万多兵马,而是……十万大军。
他将所有事情梳理清楚的瞬间,脸色也彻底苍白了下来。
方运轻抬头,注意到了魏昌宏阴翳的神色,他心头难熬,却不得不提醒道:
“严将军还未得胜归来,京畿营加上其余能用之人在一块……仅有七万兵马。”
而施元夕手里的军队,必定配备了强悍的武器。
……方运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可这等情况,越是摸不清,越是难以行动。
更别提她还有防弹甲胄的制作方式。
如若真的动手,哪怕镇北军如何弱势,在强势武器的加持下,局势只会一边倒。
到得此刻,方运终于明白了施元夕为什么要主动在朝上披露先帝私库这个东西了。
多年来遭到京中连番打压的镇北军,与装备精良的京畿营,压根没有一战之力。
即便是有施元夕,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军备来。
可加上先帝私库就彻底不同了。
那个未知的私库让他们盘算不清施元夕手里的武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赌不起。
施元夕要的,就是他们赌不起!
京畿营的五万兵马赌不起,朝上的魏家官员赌不起,那占据了极高地位的魏太后和魏昌宏,更赌不起!
今日如若不在朝上做出让步,那么谁都不清楚,施元夕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得此刻,方运终于感觉到了那种深切的窒息感。
他看着施元夕那道看似纤弱的身影,都只觉得阵阵窒息。
此人不仅是擅隐忍,能图谋,且还有着极大的野心。
能走到的这一步,必定是她日以继夜谋划才能出现的局面。
与之相比起来,魏家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便是没有在她刚刚崭露头角时,就将她彻底压下去。
或者说,是高高在上久了,导致他们从不把施元夕这样的蝼蚁放在眼中。
蝼蚁?
如今这蝼蚁,都快要长成和魏家一样的庞然大物了!
同样得到宫人传递的消息的,还有殿上的魏太后。
和方才的气定神闲不同,魏太后脸色一瞬间阴沉至极。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底下的人,那留着长长的指甲,保养得宜的手,不经意间撞到了旁边的赤金扶手。
指甲被生生折断,鲜血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边上的宫人神色巨变,忙道:“太后……”
魏太后却轻抬了下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朝上这番动静,和帘后传来的声响汇在了一起,让殿内的很多臣子都察觉到了不对。
魏家刚才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怎么话说到了一半,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
周遭视线不断投射到了魏昌宏及殿上。
那些低微的疑问,眼下都像是放大了许多倍,萦绕在了魏太后的耳边,让她烦闷不已。
然而这朝上再如何混乱,殿中那人都始终保持着平静。
魏太后看着,冷笑连连。
在众多朝臣面前,她第一次失了雍容华贵的太后仪态,第三次向天子亲卫施压的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只看得见底下方运那苍白的脸色。
魏太后闭了闭眼睛,沉默许久后,终是道:“传哀家懿旨,即刻起,宣天子亲卫入宫,护卫皇上周全。”
“退朝!”
应、应下了?
此刻还不清楚军中异动的众多官员,闻言都懵了。
本以为此次交锋的最后结果,也会如同之前的几次那般,施元夕最后只能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结果。
万没有想到,魏太后都突然在这个时候松口应下。
那朝上权势滔天,目中无人的魏家,竟然退却了?
施元夕在无数惊骇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道:“谢太后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