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不逼迫他,是因为会有其他人代她们出手。
新任刑部尚书的位置,对魏家来说过于重要,至少,是比他这个翰林学士要重上许多的。
今日甚至都不需要施元夕主动说些什么,他出现在御书房这件事,就足够引起魏太后的怀疑了。
果然,魏太后环视了一圈,声色冷硬地道:“哀家听闻太妃毫无缘由将一名翰林学士扣下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瑛,道:“看来太妃的病是大好了,如今竟是还敢插手到了朝中事务上!”
边上的施元夕不疾不徐地道:“太后误会了,太妃娘娘只是关心皇上的功课,这才传了江大人过来问话。”
周瑛沉默片刻,却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如今朝堂不也掌握在了太后的手中。”
四周一静。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等口气和魏太后说话。
施元夕轻挑了挑眉,挺好,有些火憋久了对身体不好,是该发泄出来才对。
“太后的意思是,这前朝后宫的事您管得,我这个皇帝生母就管不得了?”
魏太后面色瞬变,抬眸对上了她的,身侧的嬷嬷厉声道:“放肆!”
“还请太妃慎言,太后娘娘才是皇上的母后!是大梁的太后!太妃去了一趟青云寺,回来是连这等基本的尊卑都不懂了吗?”
周瑛面无表情,对魏太后轻福了一礼,淡声道:“臣妾僭越,还请娘娘恕罪。”
她是做出了退让的姿态,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如今这后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整个御书房都没人敢说话。
周瑛甚至还道:“说到尊卑,本宫倒是有一事不解,想请太后娘娘解惑。”
她轻抬眸,分明还是那副柔弱的模样,开口却道:“朝中臣子,尤其是翰林院,竟是可以直接越过了皇帝颁布圣旨的吗?”
此言一出,那魏太后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她骤然回头,将目光落在了江源身上。
江源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他人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问题。
眼下不管周瑛说出什么事情,魏太后都会觉得是他泄露出去的。
殿中安静了片刻,魏太后骤然出声道:“皇帝年幼,哀家代为处理政务。”
“还是说,你如今还想要越过哀家,替皇帝分忧!?”她声色彻底冷沉了下来。
殿中气氛一触即发。
施元夕眼眸微顿,魏太后对周瑛的态度极差,今日若不是顾及着这宫内的天子亲卫,只怕在周瑛吐出第一句话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动了手。
如今便是忍耐着,可她在身份地位上天然比周瑛高了一头,仍旧可以用别的手段对付周瑛。
施元夕轻抬眼,在魏太后将要发作之际,朝趴在御案上的小皇帝使了个眼神。
小皇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当即反应过来,嘴一瘪,张嘴就嚎:“呜呜呜!母妃……”
整个御书房内都回荡着小皇帝气势磅礴的哭声。
这声音一出,直接打断了殿内僵持的气氛。
魏太后轻抬眸,扫向了那哭声高亢的小皇帝。
周瑛回宫前,他便是心底委屈,也只敢背着她悄悄抹泪。
如今周瑛回来不过短短数月,他便开始放声大哭了。
魏太后冷笑连连,只冷眼看向了江源,道:“随哀家去慈宁宫,哀家有话问你。”
魏太后风风火火闯进来,径直带着江源离开。
他们刚走出了御书房,身后那刺耳的哭声便停了下来。
江源轻抬眼,只觉得魏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里间,周瑛看着瞬间止哭的小皇帝,一时失笑:“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皇帝滴溜溜的眼睛在施元夕的身上来回打转,见施元夕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默默将眼神转了回来。
施元夕轻皱眉道:“太后为何对您敌意这般重?”
她对魏太后也算了解了,若不触及大事,这位寻常还是很能端得住架子的。
偏偏就在周瑛面前,仿佛轻易就能被惹怒。
小皇帝手上沾染了墨汁,周瑛让陶云带着他下去清洗干净。
四周安静下来,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她便没有回避,直言道:“……先帝驾崩前所做的事,让魏太后一直误以为,我与先帝有染。”
施元夕正打算吃葡萄,猝不及防下听到这么一番话,忍不住转头看她。
她当即道:“她是怀疑……”
如今有了底气,周瑛也没做任何隐瞒,淡声道:“怀疑皇上是先帝的子嗣。”
“不只是她。”周瑛轻垂眸:“只怕如今很多人都这般觉得。”
施元夕没说话。
她前些时日才让人治理了一波京中传言,心里自然清楚。
主要是先帝几乎将手里留有的东西都给了周瑛,魏太后可是他的亲娘,这事便不符合常理。
周瑛却只平静地道:“先帝当年也曾有过子嗣。”
先帝驾崩前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怎么可能没有娶妻生子。
只是先皇后生产时血崩,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
后来先帝登基后,后宫也有妃嫔有孕,其中还有一位诞下了子嗣,可也没能养活,生下来后没多久便夭折了。
“先帝登基后,魏家便盯上了后位。”她说及此处,抬眸看向施元夕:“你知道谢郁维和魏青染二人定下婚事那么久,为何迟迟都没有成亲吗?”
施元夕眼眸微闪,她缓声道:“魏家有意让魏青染入宫为后?”
周瑛点头:“是。”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谢、魏两家扶持先帝时,先皇后还在,他们也需要用联姻加深关系。
先帝登基后,后位悬空,对魏家来说,最好的选择就不是谢郁维了。
再加上……周瑛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谢郁维心里也有其他的想法,这桩婚事便被一拖再拖。
“魏家胃口太大,有魏太后一人在宫中尚且不够,还要让魏青染入宫,魏青染何等性子,她若入宫,这宫中可还能有太平?”
周瑛隐下没说的是,先帝登基后那两年,他们二人的确是产生了些情愫,他有心纳周瑛入后宫,魏太后不许,又逼着他立后。
朝上的矛盾加上后宫的矛盾,导致两边关系越发恶化。
这也是她对那些流言不甚在意的根本原因,小皇帝确实不是先帝的孩子,但他们二人之间也实在称不上清白。
周瑛轻顿了瞬,未再言说,而是提及了江源:“将他拦下,就已经在魏太后心中种下疑虑,他今日若在魏太后面前露了怯,便会惹来杀生之祸。”
江源这个人,不算纯良,光是他替魏家和谢家做下的事情,便已经足够治他一个结党营私之罪。
不过周瑛也清楚,治理朝堂,并非一味肃杀。
似是江源这样的人,若能得用,也会是一步好棋。
只是他今日若还抓不住机会,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了,怪不得旁人。
施元夕眼眸轻闪,却是道:“只怕不然。”
她眼眸深邃幽远,沉声说道:“魏家在朝上步步败退,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刑部尚书的位置对他们来说过于重要。”
“依照魏太后的性情……便是江源今日答得天衣无缝,她也未必会放过他。”
在魏家眼中,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加好办了。
和施元夕猜测的一致,江源一进了慈宁宫便连忙跪下,说周瑛传他过去,是为了问他册封新任刑部尚书之事。
他也不清楚周瑛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魏太后脸上看不出来喜怒,却迟迟不肯放人。
江源心头发凉,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魏太后本打算在宫中便发落了江源,但如今宫中不比从前,到处都是周瑛的耳目。
如若没有一个准确的罪名,此事必定会被搬到朝堂上来说。
但将人放出去,不比在宫中好控制。
她便打算将人扣留在了宫中,等到明日早朝结束,刑部尚书的事情落定后才行处理。
却没想到,傍晚时分,因丈夫久不归家,江源的新婚妻子怀着身孕找到了宫中。
人被周瑛请了进来,她让人带着江源的妻子到了慈宁宫外,逼迫魏太后放人。
周瑛立在了慈宁宫外,沉声道:“还请太后怜惜江夫人身子,准许江大人出宫。”
江源妻子在宫外驻留了不少时间,眼下京中已经传开,周瑛还亲自上门为其请命。
越是如此,魏太后越不愿意放人,她让底下的嬷嬷出去传话,说是江源离宫可以,这宫中许久没有出过喜事了,太后要将江夫人留下来陪她。
周瑛沉了脸色,魏太后这是要将江源妻子扣在宫中威胁于他。
她面上不显,只派了个宫人去搀扶着江源妻子张氏。
宫人走至张氏身边,对张氏耳语了几句,张氏会过意来,顶着那张遭受了惊吓的面孔惊呼出声,只抱着肚子喊疼。
那江源明面上本就是魏家一派的官员,无故被扣在宫中便已很是诡异,其妻子来找人,还动了胎气……
这等事情若是传出去,魏太后就算再怎么毫不顾及,都会担上恶毒的名声。
如今朝堂争斗越发激烈,轻易沾上这样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他们都清楚,今日若江源和张氏真在宫里出了事,明日便会有人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几番来回拉扯下,魏太后终于是同意放江源出宫。
但要求江源和张氏即刻出宫,不得在宫内停留。
尹骸将人送到了宫外,张氏脸色苍白,担忧地看着江源。
就见江源神色恍惚,抬头看向了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