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京城离惠州太远,许志对施元夕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些。
他以为施元夕只是想要杀一杀这惠州官场的锐气,却没想到,她是真的打算审理这件事。
进入堂内,施元夕先是轻声告知阿拓,让他和乐书二人,带着些人手去搭棚施粥。
然后又跟裘朗低语了几句。
治理水患的办法他们这一路上商议得差不多了,只是在看到了这么多流民后,施元夕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番:
“雨势虽暂且停了,可城外的情况仍旧没有得到缓解,这些事情上,便要劳烦裘大人了。”
裘朗忙摆手道:“施大人这便是折煞我了,此事亦是裘某职责所在。”
看到了具体情况后,裘朗心底也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当下便同惠州当地掌管水利民生的官员先行离开,商议对策。
影十三适时走到了施元夕身边,轻声道:“提前入城的影卫收到了消息,已经在赶往府衙的路上了。”
“可有人受伤?”施元夕问。
“周大人在狱中受了刑罚,除此外也有几名影卫受了些轻伤。”
这次跟她出来的影卫,都穿有施元夕二次改制的防弹盔甲。
新盔甲整体重量较轻,除了防弹外也具备了更好的防护性,安全系数提升了不少。
正因如此,施元夕才会让他们涉险潜入安城救人。
“请随行的太医为他们诊治伤处,另外妥善安置好那位周大人。”
施元夕并不打算让那位官员和陈疆对峙,至少现在不用。
他们都清楚,惠州官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陈疆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罢了。
陈疆便在此时被带了上来。
他抬头看到了许志也在,开口便道:“知府大人,下官冤枉啊!”
“施大人在城门外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将下官拿下,下官都不知道是哪里开罪了您!还是说,施大人只是想要拿下官的命来威慑整个惠州的官员?”
这话说得直白,堂内的惠州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许志面上带了些冷笑,抬眼看向了施元夕:“施大人今日不过刚到惠州,敢问是如何得知陈疆有罪的?”
“是啊,整个惠州的官员都在为了水患之事奔波忙碌,大人一来,便直接拿了人问罪,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大人为官勤勉清廉,得惠州百姓爱戴,这般官员,施大人便是要将其缉拿归案,也得有个说法吧?”
吵嚷声中,施元夕面色镇定地起身,抬眼看向了这满堂的惠州官员,淡声道:“诸位都是陈大人的同僚,既是这般为陈大人辩解,想来应当也是清楚陈大人的为人的吧。”
她微顿后道:“既是如此,诸位可知晓前几日惠州府衙无故扣押江城知府周庆安一事?”
这话一出,那些方才还在叫嚷着的官员,瞬间噤声。
他们不说了,施元夕就有话要说了,她冷声道:“同为惠州官员,即便安城乃是惠州的首府,周庆安也是朝中亲封的正四品官员,官职品阶皆在你之上。”
“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给你的职权,让你随意羁押扣留江城知府的?”施元夕转过头,扫了许志一眼:“是许大人吗?”
“还是你们那位始终都没有露面的知州大人?”
堂下的官员均是变了脸色,苏文辉顿了下,到底是道:“扣押周庆安,是因为流民失控一事,且周庆安在入狱后,为了逃避罪责,竟是从狱中越狱逃走……”
“犯下这等大错,即便是知府,也是死罪,我等官员,不过是为了履行职责。”
好一个履行职责。
施元夕一路行来,将整个惠州的大体情况都收入了眼底,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被迫做了流民。
这些惠州官员却关起大门来过自己的好日子。
江城受灾最为严重,可在周庆安的治理下,情况比之安城不知好了多少。
施元夕的人打听到,洪涝之前,周庆安就数次向惠州知州和许志进言,说逢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惠州地势奇特,要率先做好准备应对。
未料到这些人压根没有将他的话放在了眼里,最后将天灾发展成了人祸,如今还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的罪责怪到了周庆安的头上。
施元夕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些官员道:“流民失控。”
“苏大人的意思,是周庆安身为江城知府,却没有管理好这安城外的流民,导致大批流民暴动?”
“还是说,怪他给本官写了那封密信,将你们惠州所有狼狈为奸的官员告到了我的面前!?”
苏文辉神色巨变,他没想到施元夕在没见到周庆安之前,手里就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
更想不到施元夕会这么直白地朝他们发难。
如他之前所言,钦差想要办好差事,离不开当地官员的协助,她这般不管不顾,就不怕事情会彻底失控吗?
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强迫性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下官不知道施大人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可事实绝非如此。”
“钦差抵达之前,安城内外一直都没出现任何纰漏,可就在周庆安手里那封子虚乌有的密信送出去后,城外便出现了大批的流民!”
“周庆安心思歹毒,居心叵测,大人万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才是!”
施元夕见状,面上的表情却骤然冷却了下来。
她抬眸扫向了陈疆和苏文辉,冷声道:“苏大人所言没错。”
她突然转变了话锋,叫这边的官员都愣了一下,满心怀疑地看向了她,便听她道:
“所谓捉贼拿脏,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如何能够随意给人定罪呢?”
苏文辉闻言,心中松缓了下来,还以为施元夕这是打算后退一步,给彼此都留些台阶下时。
施元夕再度开口道:“来人,传城门口闹事的流民进堂内问话。”
满场死寂。
那苏文辉当即愣住,他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施元夕。
就听施元夕面无表情地道:“本官倒是想要问问,驱逐他们离开,强行征收税款,禁止开仓放粮的人,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整个大堂内的官员面上的神色都绷不住了。
官场上的官员可以互相串供,甚至连牢中负责审讯周庆安的人,他们都提前做下了准备。
偏他们能够堵上所有人的嘴,就是堵不住外边百姓的悠悠之口。
苏文辉恍惚间,只能抬眼看向了堂上的许志。
惠州的官员,对施元夕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或者说,是一开始的决策便出错了。
流民生事,原本才是他们给施元夕的见面礼,上头的人要施元夕的命,那再没有什么比她死在了流民手上还要合理的事情了。
他们这几日之所以放任那些流民闹事,甚至还刻意让人隐匿在其中激起流民怨恨。
其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施元夕死。
只是他们没想到施元夕会有所准备,在入惠州之前调遣了鄞州将士。
……但凡施元夕选择在惠州调遣官兵,这件事都绝无可能做成,周庆安已经被他们拿下,没了周庆安,她调遣不动惠州的将士。
鄞州路远,她至少是在几天前就已经差人去调兵了。
在这件事情上被她抢了先,导致流民事上没能收掉她的性命,反倒直接成为了她手里最大的把柄。
平江四州,鄞州其实也在那位都指挥使的麾下,可鄞州内有萧家,那位指挥使没能夺下鄞州大权,除此外,另外两州中,也有一州不受指挥使控制。
施元夕手眼通天,先一步选择鄞州,便直接避开了惠州当地的最大权势方。
调动鄞州驻军,都指挥使那边应当也得了消息。
可鄞州不受他掌控,消息自然也传递得慢。
以至于今日会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在场的人都清楚,一旦流民进入这堂内,今日莫说陈疆了,只怕这场内大部分的官员都将获罪。
他们根本赌不起这样的结果。
各方加持下,如今看来,只能先放弃陈疆。
许志反应过来,当下便道:“施大人!”
他喊的是施元夕,目光却落在了那得了命令欲往外走的影十三身上。
见影十三顿住,许志心下才略放松了些,他忙道:
“安城之事,确实是底下的官员失职所致,陈疆作为通判,未能处理好流民一事,便是渎职。”
那跪在堂中的陈疆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许志那边。
许志却连看都没看他,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是他运气不好,撞在施元夕的手上。
惠州官员上下脉络都掌握在了许志手中,许志也不担心陈疆被施元夕拿下以后,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他眼下最需要做的,便是稳住施元夕。
许志抬脚往施元夕身边走了两步,没能靠近她,就被施元夕身侧的影十四挡住。
他没法离施元夕太近,只能低声道:“今日之事,全凭施大人处置,只水患之事还未能解决,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也好让惠州官员尽快办妥朝中交代之事。”
若非这影十三夹杂在了中间,他甚至还想要往施元夕的面前再递些话。
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许志给苏文辉递了个眼神。
先拖延些时日,等都指挥使赶来,情势便会有所不同了。
其实许志本身心底也有些打鼓,早在朝中颁布旨令,说是让施元夕来这边赈灾时,他就已经给那位都指挥使传了信。
可对方直到今日都没能率兵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些情况。
抬眼,就见面前的施元夕目光幽沉,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许志心头不由得发虚,她这模样,究竟是应下了还是没应?
“既是如此,那便依许大人所言。”自然是应下了。
只是,需要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来。
施元夕微顿,轻抬手,身后的影卫骤然出列。
她轻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了那陈疆的身上,淡声道:“派人去往陈疆府中,查抄府上所有的东西。”
“十三亲自去,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从陈府内飞出来,本官倒是要看看,陈大人在惠州‘辛辛苦苦’这么些年,究竟得了些什么样的好处。”
那陈疆还没能从这番变化中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一张脸哗地一下变得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