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这些年来往惠州的官员他也见得许多,像是施元夕这样油盐不进的,还真是极少数。
好在,他也没打算真的让施元夕全然相信他。
白瑞民微顿片刻后,方才道:“连日暴雨之下,安城还能不被洪水淹没,都是施大人和裘大人的功劳。”
“下官惭愧。”他眼神晦涩,沉声道:“虽有心想要为惠州百姓做事,可到底是能力不足……”
来了。
施元夕轻挑眉,抬眸看向他。
她来这惠州也有半个月了,距离斩杀陈疆那日也过去了七天。
消停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这惠州的官员们,想出了什么样的办法来对付她。
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人说:“惠州境内,受灾最为严重的并非安城,而是江城。”
“有施大人坐镇,安城内已逐渐平稳了下来,可江城的情况却没有得到太多缓解。”白瑞民微顿,抬眸定定地望向施元夕。
“赈灾之事不宜耽误,如今下官也已经回来了,可以从旁协助裘大人,便请施大人先一步前往江城,助江城百姓脱困。”
白瑞民说及此,直接朝着施元夕的方向拜了下去,从施元夕的角度,都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看见了这位惠州的父母官低垂下去的腰。
“如今局面,唯有施大人坐镇城中,才能叫惠州百姓安心。”他身后的许志、苏文辉二人,亦是同他站在了一起。
萧驰面色沉了下来。
刺杀不成,他们这是打算直接将施元夕驱逐出安城。
不说安城内流民情况最为严重,就说施元夕如今若是离开安城,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样的麻烦。
再者就是,惠州官场积弊未除,施元夕此刻若是走了,便是在给这些官员留下空子钻。
让他们有机会粉饰太平,甚至将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掩埋过去。
白瑞民打的好主意。
在安城处理不了施元夕,便让她去往江城。
这城中的内乱还没彻底平定,她若将鄞州驻军带走,这边再次生乱,就是她的过错。
可不带鄞州驻军,便等同于羊入虎口。
不论施元夕做出何等选择,都逃不开渎职论罪的下场。
偏他还将姿态放得很低,而且一口一个江城百姓。
就是在拿江城灾情来压她,身为赈灾使,她若不顾百姓安危强行留在了安城中,那待日后江城出了事,都是她的过错。
他拿捏着姿态,不断给施元夕戴高帽子,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将平定灾情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施元夕的身上。
施元夕微顿,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三人,开口道:“白大人的意思是,整个惠州官场,都无一人可用,只有我能缓解江城的灾情?”
白瑞民脸上的表情冷却了三分,他骤然起身道:“下官绝无此意。”
“赈灾之事,原就是惠州官员的责任,施大人放心,此番去往江城,惠州官员也会随行,只是他们行事不比施大人果决,为避免江城生出乱象,便只能让施大人坐镇其中。”
“白大人打算让哪位大人同我一并前往江城?”
白瑞民眼眸微闪,当即道:“惠州同知苏文辉苏大人可随大人前去。”
“至于萧将军……”他苦笑了声:“大人有所不知,今日粥棚内又有流民闹事。”
“安城大半守卫如今都在鹭水镇加固水坝,平定内乱之事,只能请萧将军出手相帮了。”
施元夕终于从座位上起身,她往前走了两步,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我懂白大人的意思了。”
“你这是要将惠州大半官员都留在安城,连带着我请来的鄞州军也留在安城,然后让我和你手底下的一名官员,去堵那灾情最为严重的一处。”
“这样一来,不管江城情况如何,总归你们在安城是高枕无忧了,对吧?”
“不……”白瑞民满脸急切地想要解释,却被施元夕直接打断。
“诶,白大人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左不过就是江城之事如何如何急切嘛,我知晓,想要治理水患便绕不开江城。”
“不过,比起我过去,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施元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沉声道:
“便是让原江城知府周庆安官复原职。”
这话一出,大堂内的所有惠州官员,包括那白瑞民在内,神色都变了。
白瑞民目光冷沉下来,道:“周庆安犯下重罪,且在审讯还没结束前就擅自从狱中脱逃,如何能担此重任?”
施元夕却回过头,神色惊讶地看向了他:“白大人不是对惠州所有事情都尤其上心吗?”
“那大人怎么不知道周庆安是被人冤枉的?”
白瑞民皱眉:“他驱赶流民致使成祸,如何能……”
话还没说完,施元夕身侧影十三便上前一步,直接将一张宣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白瑞民看清楚上面所写的东西后,那一直挂在面上的谦逊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施元夕却道:“白大人可看清了,这是陈疆签字画押的供词,上面说,流民之事与周庆安无关,是他得了上头的命令后做的。”
“他身边的两个主簿皆可以作证,至于那个吩咐他驱赶流民的上官……”
施元夕抬头,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文辉身上。
“就是白大人口中那位要与我同行的惠州同知苏文辉。”
施元夕往前逼近了几步,目光下滑,落到了那白瑞民的脖颈之下。
她面无表情地道:“白大人真是勤政爱民,就算在这阴雨天内,也要穿着自己那身几十两黄金才得一尺的烟云绸中衣,冒着大雨去处理水患。”
白瑞民那张和煦亲民的脸,龟裂开来,隐隐露出了几分他的真实面孔。
施元夕却恍若未觉般,只沉声道:“装的时间太久了,是不是都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人了?”
白瑞民神色再也挂不住,将要开口时,就见施元夕轻抬手,一声令下,府衙四周冲出来了不少影卫,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施元夕道:“将驱逐流民的罪臣苏文辉,押入刑场中。”
“再派官兵包围苏府,包括苏文辉名下的府邸、钱庄和店铺,还有……苏文辉母亲名下的所有产业。”
“将所有的证据都抬到府衙中,让白大人一一过目,审理清楚。”施元夕说到此处,微顿了下:“大人若审阅过后,还是不能找到任何给苏文辉脱罪的办法的话——”
“那,便只能传令刑场,将其就地斩杀了。”
第93章 你说是吧
惠州官场沆瀣一气,那陈疆在许志、白瑞民二人手底下多年,他们犯下的事,陈疆必然也有参与其中,就算是被推出来当了替死鬼,他也不会轻易将证据告知施元夕。
可对于施元夕而言,并不只有陈疆一个选择。
入惠州后,她所掌握的最重要的人证,是在惠州官场潜伏了多年的江城知府周庆安。
这些时日,惠州官员白日里得要配合推进赈灾事宜,到了晚间便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周庆安的行踪。
他们搜遍整个安城,都未能找到对方踪迹,便清楚人一定是落到了施元夕的手里。
正是这个猜测,才让这些官员狗急跳墙,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刺杀施元夕数次。
按常理来说,施元夕其实应该多少收敛些,竭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是。
她这般高调,便是为了吸引全部的火力。
越急越是出错。
影卫隐匿在了安城中,查到这半个月的当铺、牙行生意异常火爆,更有大批量的宝贝涌入市场。
陈疆之事,让整个安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施元夕便靠着周庆安给出的线索,及埋藏在各处收集到的消息,一路顺藤摸瓜,掌握许多重要证据。
陈疆落马后,都是由她的人审理监视,当地官员插不了手,施元夕也没有拷问他的意思。
她也很忙,裘朗负责了兴修水利之事,其他的事情便都落在了她的手中。
到陈疆临死之前,她只见了对方一面。
这份陈疆亲手签字画押的供词,便是那次拿到的。
时间紧迫,施元夕没跟他来什么动之以情的那一套,她只简单陈述了一件事实。
陈疆犯下的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在这个关头上,他若不给出些交代来,便会累及家人。
施元夕到底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也不喜欢连坐的那一套,可在寻常大梁人的认知里却并非如此。
那陈疆在入狱后,便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听到施元夕的话以后,到底产生了动摇。
他贪污所得的银两,也有大半花在了他家人的身上,若说全然无罪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主要罪责由他犯下,其他人罪不至死,但判处流放之罪亦是免除不了的。
这是施元夕一早就定下来的,但此事陈疆并不知道,他最后为了家人能够活命,终是给出了这份供词。
有了这份确凿的证据在手上,今日白瑞民就算是有着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苏文辉。
如施元夕所想的那般。
这么多证据摆在了面前,白瑞民也好,许志也罢,都无法为苏文辉争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驰领兵入内。
苏文辉整个人都慌了,他原以为白瑞民回来以后,他们就有了靠山。
却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施元夕开口便要送他去死。
他这会六神无主,仓促间只能看向了白瑞民,道:“知州大人,下官冤枉!”
“这、这些事都是那陈疆自作主张为之,他犯下大错还如此不知悔改,竟然想要拉着下官一起去死,还请施大人明鉴,还下官清白。”
这个当日在城门口不可一世的苏大人,这会听到要死,手脚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想要跑到施元夕跟前去求她,却被影十三挡住。
苏文辉满头冷汗,甚至来不及多想,对着施元夕的方向啪地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人!大人开恩啊,这些都是那陈疆的一面之词,下官从未做过这些事……”
施元夕面色平静地道:“这些话,苏大人不应该同我说。”
苏文辉呆住,随后猛地回头,看向了白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