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顾安仲当即道:“臣以为,户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当从经验丰富的官员中提拔才是。”
“现任山西巡抚,在任期间政绩卓越,为官清廉,行事有方,当是户部尚书之位的最佳人选!”
施元夕能抢话,他自然也能。
顾安仲原本就做好了上奏的打算,此刻直接上前,报出路巡抚之名。
朝中许多官员听闻后,亦是觉得可行。
论资历论能耐,包括官声等等,这位路巡抚都要远胜于前任户部尚书。
至于宠妾灭妻,这等事宜,在朝中许多官员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路星奕的母亲出身商贾之家,能够嫁入路府,便已经是走了大运,如何还能谈及其他?
在他们眼中,这点小毛病,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另一部分官员如王瑞平,则是在顾安仲开口后,立即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他抬头看向施元夕。
人选之上,谢家推出来的人无可挑剔,周瑛和施元夕若无一个明确的说法,还真不好将其回绝了。
施元夕闻言轻笑,神色镇定从容,缓声道:“路巡抚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顾安仲闻言微顿,抬眸看她。
就听她道:“但臣以为,朝中有一人,比路巡抚更为适合出任户部尚书。”
谢家官员微怔,一时间没想到她提及的人是谁。
谢郁维眼神晦暗,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顾安仲道:“京中之人都知道,路巡抚的妻子出身于山西首富林家,路大人手中不缺银钱使。”
“唯有这般情况,在面对重利时,才不会轻易动摇。”
“不知施大人所说的人选是谁,竟是能比路巡抚更加适合这个位置?”
户部位置敏感,为官清廉是必要条件。
顾安仲说出的这番话,正中要害。
也因此,让朝中臣子对施元夕口中的人选更加好奇。
无数目光注视之下,施元夕淡声道:“启禀皇上,臣所说的人选,便是现任平江巡抚冯炜然。”
冯炜然!
朝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同是正二品大员,朝上官员不可能不认识他,只他出身寒门,其身后也没有路家那样庞大的关系和背景,从前在平江还被魏天昊压了一头,导致其在朝上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
施元夕竟是举荐了这冯炜然,还认为他比路星奕的父亲合适?
一时间,很多人都想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顾安仲皱紧眉头,道:“冯大人在任期间,平江屡生事端,虽说这些事情都并非他所为,可他作为平江巡抚,放纵那魏天昊肆意妄为至此,便不能称为无过。”
“朝中是看在他反应及时,遏制住事态恶化,这才没有治他失察渎职之罪,怎么到了施大人口中,他反倒比行事果决的路巡抚更合适了?”
施元夕面色平静地道:“启禀皇上,惠州之事是臣协同冯巡抚、魏佥事及工部的裘大人一并处理的,臣亦是因着此事,才了解到平江官员的不易。”
“魏氏及逆贼魏昌宏把持朝政期间,魏家权势惊人,魏天昊能够在平江境内做出这么多恶事,皆是因魏家倾力扶持。”
施元夕简明扼要地说出将冯炜然蛰伏多年,一步步铲除魏天昊之事,又提及他在平江动乱里做的事,以及背地里派人保护惠州官员周庆安等人的事情。
“……强权之下,冯大人尚且能保持本心,以微弱之势对抗魏家,且还取得了极好的成果。”
施元夕微顿,抬眸看向朝上:“臣以为,便足以说明此人能力。”
“平江四州,尤其是惠州,在魏天昊盘剥之下,尚且还能稳住不生乱象,便都是冯炜然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只是冯炜然运气不好,碰上旱涝,灾难一出,直接将惠州原有的矛盾引爆。
若没有碰见这罕见的灾情,兴许再过段时间,冯炜然便能用埋在魏天昊身边的人手,悄无声息地将其弄死。
当然,只杀魏天昊,不铲除魏家,这样的事情只会重复发生。
但这个问题涉及到的,便是朝堂官员和皇帝了。
冯炜然在能力范围内,确实已经做到了最佳。
换做旁人,只怕早已投靠魏家,或者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直接被魏天昊弄死。
冯炜然能让魏天昊以为他真是个废物,且行事周全不被发现,能力绝对是有的。
但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决定性因素。
诚如那顾安仲所言,当时魏家只手遮天,冯炜然无法越过魏家与朝中其他人达成共识,只能隐匿平江情况一事,纵是事出有因,但细算起来仍旧是错。
如今所为,不过是功过相抵。
那么,接下来施元夕要说的,才是他立下功劳,给自己挣得前程的根本所在。
她神色微顿,抬步上前,缓声道:“启禀皇上,惠州水患已解,裘大人前几日已动身前往京城。”
“裘大人先一步递回了奏折,其中便有改善惠州水利工程一事。”
裘朗这事办得非常漂亮,这水渠河流的改善,至少可以保证惠州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受到洪涝侵扰,还能引水灌溉,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大事。
这事朝中臣子也都清楚,裘朗从前一直被顶上的工部尚书打压,此番也算是熬出头了。
促成此事,不光是升官发财那么简单,水利兴国,裘朗日后必定会青史留名。
周瑛抬眸,目光落在施元夕的身上,从头到尾,施元夕都没提及半点她对裘朗的帮助。
她只神色平缓地道:“兴修水利,虽利国利民,可修建过程中不免劳民伤财。”
“户部被魏家把持许久,臣等带去惠州的赈灾银两都尚且不够。”
“裘大人能这么快完成这件大事,是因臣在惠州时,曾查封了惠州官员贪墨的所有金银。”
朝上一静。
她回来之后就对着魏家一顿狂轰乱炸,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有些人听得头上直冒冷汗,她说冯炜然了得,她施元夕更加恐怖吧。
在人家的地盘上,查抄官员家私,打死魏天昊。
桩桩件件,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施元夕说出这件事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给自己邀功,她淡声道:“回京之前,臣特地让人清点过那批金银,因惠州缺口大,又加上百姓受损严重,这笔银钱大部分都用于当地。”
光兴修水利这一项上,便已经是花钱如流水了。
更别说还要贴补赈灾款,灾后重建这些费用。
从白瑞民手里查抄出来的银钱全部耗空,甚至还有些欠缺。
但这事此后一直都没有被提及,便是因为……
“臣离开后,冯大人彻查魏天昊的行迹、府邸,顺着他这条线往外延伸,查出了部分魏家金库。”
魏家占据朝堂多年,又用极端方式大肆敛财,手里银钱之巨,远超他人所想。
留在京里的部分,已经被施元夕全部查抄。
其实光这一部分,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但没想到的是,冯炜然会直接查出魏家在地方的老巢。
朝上蓦地安静下来。
施元夕朗声道:“冯大人共计查抄出金银约五十万两,这笔银子,随同裘大人返京的队列,已运送到京中!”
五十万两!
这个数字一经出现,所有的官员皆是变了神色。
顾安仲神色变幻莫测,交叠在一起的手,猛地握紧。
工部本在谢家的掌握之中,裘朗离京后,也曾写过几封信件回京,后续便以施元夕的影卫在侧为由,断了联系。
施元夕折返回京时,给裘朗留下了些影卫,主要是为保护他的安全,却让裘朗有了名头,断掉与谢家的往来。
对裘朗来说,站队是为了在工部生存下去。
他投向谢家,未得太多重用,反倒被工部尚书连番打压。
他是实干派,本身于党争之上就没太多心思。
惠州水患,他被推出来跟施元夕去救灾。
百姓有难,他作为工部官员义不容辞,但同行之人是当时人人都想杀她的施元夕,这何尝不是拿他的性命,去朝中争权。
惠州一行艰难,是施元夕给了他发挥的空间,他更是在施元夕及萧家的保护下,才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京中。
孰是孰非,裘朗心头也有把秤。
裘朗身边有影卫,施元夕也清楚对方动向。
她从头到尾都没要求裘朗倒戈向他们这边,对裘朗这人也有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他是个聪明人,也清楚这些事里,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做,权当自己是个睁眼瞎,正常回京就行。
不去管冯炜然派人运送的东西,也不打听,更不会给谢家送信。
如此一来,这至关重要的五十万两,便能顺利送到京城。
五十万两,几乎等同于大半个大梁一整年的税收。
银钱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毫无保留将银钱送回朝廷的冯炜然。
施元夕都说了,灾患已除,她忙着肃清朝堂,冯炜然拿到银钱,不向上头如实禀报,或者少禀报一些,她此时也未必会知道。
但他毫无保留地将银钱呈递上来,便足以说明……
“冯大人高风亮节,才能在面对巨额银钱的情况下,做到毫无保留。”
而此事上,旁人未必能做得到。
对这世上的很多人而言,没钱的想要钱,有钱的想要更多钱,这都是人之常情。
不能说家中有钱,便不会贪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