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不同的是,徐京何做出了一个和他当初截然不同的选择。
谢郁维一时觉得荒谬,又有些不可置信。
他以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权势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情爱再重要,也需得要为他的谋划和大权让步。
他之前一直不想跟徐京何撕破脸,就是觉得他跟徐京何是一路人。
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说出口后,面前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了那副寡淡的面容。
徐京何目光幽沉,神色冷冽,冷声道:“谢大人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
“也太过小瞧她。”
“她所要做的事,便是没有我,也一定能做成。”徐京何面色冷沉,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谢大人擅筹谋,与那魏家周旋多年,却始终没能将魏家剿灭。”
“你做不到的事,她只用短短一年时间便做到了。”徐京何冷眼看他:“时过境迁,谢大人的想法却仿佛还留在几年以前。”
“你当真以为,谢家和江太妃远胜过她和她辅佐之人?”徐京何嗤笑了声:“是自视甚高,还是急于拢权,谢大人心底不清楚吗?”
徐京何心里清楚,他今日在这边候着他,还说出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无非是想着他与施元夕那边牵绊还不深。
谢郁维自己避讳因情爱而影响到自身想法,便觉得徐京何也是如此。
他将权势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自然觉得,徐京何会被这番话惹怒。
徐京何确实不高兴,但这种不悦,是针对他这等贬低施元夕的话的,而并非来源于所谓的色令智昏。
他甚至还洞悉了面前人的想法。
蒋谭明被收押到刑部中,经由徐京何的手以后,尚不知会抖出些什么东西来。
谢郁维仍不死心,想要通过他,让蒋谭明闭嘴。
如今的刑部远非魏家掌朝时,施元夕清理朝堂时,顺带清理出去了不少刑部官员。
这里边有没有谢家的人手尚不可知,如今的刑部,却是谢郁维绝对插不进去手的。
徐京何敛下神色,面上又恢复了那寡淡疏离的模样,他没再同谢郁维多言,只抬步转身离开。
他走以后,谢郁维的半张面容隐匿在阴影下,越发叫人分辨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那天以后,谢郁维几次三番派遣人,想要进入刑部天牢内探视蒋谭明的情况,却都被徐京何挡了回来。
这般情况没持续几日,刑部那边便在朝上出具了一份蒋谭明的审讯供词。
蒋谭明这些年为谢家办事,两边牵扯太深,他又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轻易招供出来些什么。
他心中知晓,他这个罪状,只要谢郁维还能留在朝上,哪天谢家突然起势了,他便能从天牢中离开。
真把东西都交代了,这颗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基于此,问出来的东西比较有限。
但徐京何手段了得,他没打算让蒋谭明招供所有内容,而是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审讯。
这些时日内审讯得最多的,就是江西官员的任命。
江西,这个地方对于朝上其他官员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对于谢家来说,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江西曾是广郡王的封地,现任的兵部尚书,也就是谢郁维手底下的另一名重要官员,从前就是江西巡抚出身。
徐京何要的,就是江西的官员任命情况。
蒋谭明不肯松口,吏部记录成册的东西却不会说谎。
徐京何接连盘查了蒋谭明手底下的几个吏部官员,再核对册子上的东西,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江西所有的官员任命,尤其是近三四年内的,都出自蒋谭明之手。
“从各州的知州,到底下的同知等人,甚至包括当地的都指挥使及各处将领,皆是由蒋谭明调任其中。”
“这中间,更牵涉到两名官员身死之事。”
“事出蹊跷,虽不能完全确认为蒋谭明所为,可涉及滥杀官员一事,臣不敢妄下定论。”徐京何眼眸幽沉,缓声道:
“蒋谭明似有顾忌,不愿开口,要深查此事,刑部还需另一位官员配合。”
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他神色平静地道:“便是前江西巡抚,如今的兵部尚书——顾安仲顾大人。”
同属六部,兵部的地位还高于刑部,且徐京何目前只是刑部侍郎,官职品阶都比顾安仲要低。
正常顺序来说,他是没办法越级传召顾安仲入刑部问话的。
可他不行,上首的周瑛却是可以的。
朝上谢家的官员听到他的话以后,神色激动,接连站出来反对。
蒋谭明才刚刚入狱,徐京何就要把顾安仲也给抓进去,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徐大人所说的内容,大多都是些推测、猜想之流,并无确切证据,且那蒋谭明作为吏部尚书,不说江西,就算是放眼整个大梁,绝大部分的地方官任命都与他有关。”
“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随便传唤兵部尚书?你将朝堂威信置于何地?”
施元夕微顿,她淡声道:“诸位大人未免也太过激动了些。”
“徐大人的意思,只是传召顾大人入刑部,协助审理案件,可不是要给顾大人定罪。”
那谢家一派的官员闻言,脸都黑了半截。
施元夕说得倒是好听,协助审理,这人进入刑部后,事情可就不受他们控制了。
到时候他们又牵扯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强行来给顾安仲定罪,那谢家岂不是一下填进去两个大臣?
这些人反应激烈,轻易不肯做出让步。
那位吴阁老更是道:“堂堂兵部尚书,无罪入狱,大梁建朝百年以来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此先例一开,日后朝中不知多少大臣要遭殃,轻则危害朝中官员性命,重则动摇社稷,还请皇上三思。”
朝上乱哄哄的一片,冯炜然迈步上前,开口道:“所有地方税务中,除去平江外,最为含糊不清的,便是江西。”
他一开口,朝上争闹不休的朝臣们顿时安静了三分。
“如阁老所言,此事应当慎重,可若不尽快将此事澄清,日后顾大人又如何在朝中立足?”
“战事未平息前,兵部关系重大,放任此事发酵下去,只怕会让将士们寒心。”
顾安仲抬眸看他,从前竟不知道,这平江境内竟是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他在朝上极少说话,每次开口却都能切中要害。
没错,这个不痛不痒的怀疑,对顾安仲来说不致命,可他如果拒绝,后续官场的名声,以及他在兵部的威慑力,都会降低不少。
别忘了,他虽担着这个兵部尚书的名头,可实际上掌握的东西非常有限。
最主要的武器制造方式,都落在施元夕的手中,他接触不到,如今战场连连传来捷报,也没有理由让施元夕把双管突击火铳的制作方式交出来。
他底下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兵部侍郎罗明正。
这事处理不好,下一步说不准他就会落得蒋谭明那样的下场,被底下的人取而代之。
顾安仲行事稳妥,这些年也较为清廉。
且江西内部官员的任命上,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影响这个东西的,主要是朝上的谢家以及广郡王那边。
他问心无愧,便也不怕徐京何所谓的例行询问。
顾安仲抬头,与谢郁维对视。
谢郁维其实并不赞同此事。
他抬头看了眼施元夕的方向,从蒋谭明落马,到牵连到顾安仲,这几件事里,好像施元夕在其中都没做太多事情,大部分都是由旁人牵头。
但他总觉得,她似乎另有目的。
顾安仲所在的位置特殊,除去制造武器外,兵部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调控军队。
但这些时日各处军队都较为安生,谢郁维埋在军中的眼线,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不能完全排除周瑛一方是打算趁机将顾安仲也拉下马的可能。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让顾安仲入刑部问话了。
顾安仲见他不语,心下了然,当即便道:“禀圣上,臣愿入刑部,协助徐大人审理此案。”
他没有被定罪,如今也不过是牵涉其中,哪怕是去问话,也不是以罪臣的身份去的。
这般情况下,徐京何也不能将他关在刑部太久,最多几日,便需要将他送出刑部中。
周瑛一方这么行事,在顾安仲的眼中,就是太过急切地想要拉他下马。
他们从他身上查不到自己想要的内容,朝上的话语权,便会落到谢家的手里。
说不准,还能将徐京何这块难啃的骨头拿下。
光是无端怀疑,擅用职权这两项,就能治徐京何一个失职之罪了。
哪怕不能将人拉下马,也可以借此机会,安插人手入刑部之中。
顾安仲所想的没错,刑部包括施元夕等人的手里,也确实没掌握什么确切的证据。
江西从前可是广郡王的封地,那地方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是江太妃的心腹,施元夕想要短时间内查出点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有可能。
蒋谭明又不肯招供,时间久了,还真的会出现顾安仲预想的那种局面。
只是顾安仲也好,谢郁维也罢,大概都没有想到,施元夕做出这样安排的根本原因,压根就不在于顾安仲这个人。
而是在于兵部。
顾安仲入兵部后,虽也有提拔谢家的官员入内,但这些官员入兵部时间较短,掌握的东西有限。
兵部的行事动向,主要还是依据顾安仲的想法来进行定夺。
顾安仲不在兵部,这个职权,便会暂时落到罗明正的手中。
而施元夕要做的,就是用蒋谭明这条线,牵制住顾安仲,以这种方式,来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定,彻底推行下去。
在顾安仲入狱后的第三日午时,朝中所有的人,包括周瑛那边的天子亲卫,谢家的密探,还有施元夕手底下的人,和江 南徐氏的人,先后收到了一条重磅消息。
在经历一年零数个月的鏖战后,路星奕率领大军深入敌营,击杀敌方将士无数。
北越接连败走,终于在几日前,北越皇族亲自出面,以败军身份宣布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