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昨夜宫宴其实应该还有些后续的,严广海入京后,其一举一动都在天子亲卫密切的监视下,严广海和江太妃来往一事,他们都是知晓的。
没拿出来说,就是入殿的影卫告知了施元夕,谢郁维已经先一步拿下了江太妃身边和严广海来往的人。
广郡王也没在朝上替严广海争辩,这事牵扯下去,江太妃那边最多也就是推一两个替死鬼出来应付了事。
施元夕在殿上按下此事,就是为了引发江太妃和谢郁维的矛盾。
她是知道这事查无可查,刻意忽略,那江太妃呢?
对方未必就把严广海当成救命稻草,可莫名丢失一个中伤周瑛的好机会,以那江太妃的性格,她会怎么想?
谢郁维当初为了更好控权,刻意选择了江太妃母子,而今,这对母子已经成为他那方最大的弱点。
他若能痛下决心,斩断脉络,将这对母子在江西犯下的事主动送入周瑛手中,或许还能得以保全自己。
可惜,权力是最为让人上瘾的毒。
施元夕清楚,谢郁维回不了头了。
影十三沉声道:“影卫得出的消息有限,广郡王从前在封地上所做的事,皆被人抹去了痕迹。”
“属下失职,请太后责罚。”
施元夕微顿,她对这个消息倒是并不意外。
谢家一脉的起复都拴在广郡王身上,谢郁维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显而易见的把柄?
周瑛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李侍郎皱眉道:“那这江西,可还要继续探查?”
派去江西的人手可是影卫中的翘楚,且还足足去了一个多月,都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广郡王这条线,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攻破。
这个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周瑛便道:“山西巡抚路阳,于前些时日上书朝中,将于近些时日入京觐见。”
大梁律令,各地巡抚每年开春,都需赴京觐见皇上。
这次回京的也不只有路阳一个人。
只是他的情况特别,他本身与谢家便有所来往,儿子路星奕又刚打了胜仗,此时回京,怕是另有所想。
严广海倒台后,边疆兵权在 王溪手中,但王溪有伤在身,比起亲赴战场,更擅长后方作战和统筹。
路星奕在边疆这一年多内,屡立奇功,在军中威望不比王溪差。
严广海一死,他便是边疆第一猛将。
谢家那边,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对方。
罗明正蹙眉,道:“既是如此,不妨让王将军出面劝说?”
边疆军队必须有猛将坐镇,路星奕的立场尤为重要,都知道谢郁维想做什么,不如他们先行动手。
周瑛抬眸,看向施元夕。
施元夕见状轻摇头,直接道:“谢郁维世家出身,行事皆已各世家贵族为基准。”
拉拢路星奕,在他眼里实际是拉拢路家。
施元夕眼眸黝黑,闪烁着光芒:“路星奕的立场,却与世家相悖。”
边疆军入京后,她拢共只见过路星奕两面,却已经将对方的想法看得清楚明白:“路星奕投军,便是为摆脱世家桎梏。”
“在边疆时,还经历了几度起复变革之事。”施元夕微顿:“他是战场猛将,应当比谁都要清楚,手中武器的份量。”
尤其是他们后期送过去的双管突击步枪和炸药。
施元夕不是对路星奕这个人有自信,而是清楚碾压式武器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
知晓这一点,路星奕的立场便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如她所想。
晚间时分,路星奕回到府中,打开门就看见院子里摆满了各色礼品。
他父亲路阳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听到动静回身看他。
路阳跟这个儿子也有许久没见了,在他记忆中,路星奕还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混账。
他看着路星奕的神色略带复杂,神色却还是和路星奕记忆中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是对他的,也是对他母亲母族的。
路阳沉声道:“江太妃差人送了些礼物过来。”
他打量了面前已经高出他半个头的儿子一眼,道:“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他来之前,已经在山西给路星奕定下一门亲事。
等到这边事情了了,便可以将林氏叫过来,商议婚事了。
却没想到,面前的人听完他的话后,却是扯唇冷笑了下。
路星奕轻抬头,不带情绪地道:“来人,将江太妃送来的所有礼物退还回去。”
“若太妃府中不收,便请告知她,路巡抚家在山西,送礼还请送到山西去。”
“京城路府,是我的将军府,与路巡抚无关!”
第124章 使其内讧
那匆忙赶来的路家管事,心头惊骇,胆战心惊地看向路阳。
路阳果然被惹怒,指着路星奕的鼻子,就想说他放肆。
这些年来,路家父子相处方式就是如此,一个冷漠无情只会高高在上训诫儿子的父亲,和只会闯祸惹事的儿子。
不说路阳,就连京城路家伺候的下人们,都没彻底适应路星奕的改变。
就见路星奕冷沉着面孔,道:“父亲是想要骂我这个逆子,还是说我忤逆不孝?”
路阳看着面前的人凌厉的双目,有那么一瞬间,心中竟生出了些恍惚之感。
边疆是最能磨砺人的地方,从前那个只能用任性胡为引起父亲注视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他就这么冷视着路阳,面上已透出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路星奕逼近,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地道:“路大人许是忘记了,我如今的军功,都是自己挣的,与路家无关。”
这样的话,几年以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路阳也说过差不多的,他说:“你所拥有的一切,皆是仰仗于路家,若无路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争吵的原因,是路星奕觉得路阳苛待其母,路阳不胜其烦,吐出这么一番话。
事情过了许多年,路阳自己或许都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路星奕却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
路星奕冷声道:“我在战场厮杀,拼命挣得的功勋,可不是用来给路大人做人情,为路家或者是你那几个庶子铺路的。”
路阳面色铁青,抬手便要打他。
可那只手方才扬起,就被路星奕截住。
他们父子二人闹到这个地步,周围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路家管家慌忙上前,将所有人都赶出院子。
院内安静下来,路星奕面无表情,不知不觉中,他已长成男人模样,路阳在外是二品大员,可真正说起来,也不过是寻常文臣,在一般武将面前都显得文弱,何况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路星奕面前。
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撼动不了路星奕分毫。
路星奕只用了些力,便能让他脚步踉跄,接连后退。
路阳又惊又怒,情绪激荡下,声音里都带了些颤抖:“你这孽子……”
抬头就见路星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冷声道:“父亲想用我如今在边疆的功勋和威望,在殿上那位和江太妃之间周旋。”
路阳眼眸微动,神色复杂。
他发现他就没有好好了解过路星奕,今日他这般发作,路阳只以为他是翅膀硬了,故意拿这些事刺他。
却没想到,路星奕已然洞悉了他的想法。
“谢郁维许给路家些什么?兵权?爵位?还是路家子孙往后几代的荣华富贵?”路星奕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路阳变幻了神色。
……他猜的没错,谢家确实给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路阳为官那么多年,心中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谢家世代簪缨,关系盘根错节,若能借得谢家之势,路家便不必徘徊在京城之外。
路星奕的叔父,他的弟弟及儿子们,往后也会有个好前程。
但他也清楚,周瑛那边逐渐势大,真与谢家为伍,很可能会连他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因此,路阳虽与谢家走得近,却没有真正投向谢家一方。
这也是路阳的奸诈之处,他只要一日不表态,这两方为了拉拢他,便都会提拔路家。
路阳面上不说,心底却门儿清,路家能在如今局面下反复摇摆,主要仰仗的,便是路星奕的军功。
路星奕见他沉默不语,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冷笑道:“路家自己找死可以,只请路大人记住。”
“边疆数十万大军,只会效忠于圣上,你那些见不得光心思,绝不会影响到边疆将士的立场。”
路阳神色微变,他冷声问:“你驻守边疆,对京中朝局一无所知,说出这样的话,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路星奕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父亲以为,我这正二品的将军之位是怎么来的?”
“战场上可以有无数出生入死的将士,却只能有一名将军。”路星奕目光如剑,气势逼人:“你以为,凭借着路家的丁点虚名,便真能扶摇直上?”
路星奕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远方,他入京后虽没有明确表态,但他心中一直都清楚。
施元夕有双管突击步枪和炸药这种东西,战胜北越是必然的事情。
这两样武器,她当日若选择交给别人,即便对方武艺远不如他,行军打仗也不如他勇猛,拿着手里的武器,也能立下汗马功劳。
“若无提拔,便没有今日的路星奕!”
路星奕冷眼看他:“路大人愿做背信弃义之徒,是你的事,若想用我之名……那你我之间,便只能断绝父子关系了。”
断绝父子关系。
寻常人家里,都是父亲以此来威胁儿子听话,到得路星奕这边,竟是完全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