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看到了徐京何时,她亦是一顿。
这也真是巧了,这番话,她本来是打算让徐京何的耳目传到了他的耳中去的,没想到却被他自己给撞上了。
被‘心上人’撞破了这等事,施元夕脸上也瞧不出什么变化来,甚至还平心静气地道:“见过徐司业。”
徐京何一双眼眸忽明忽暗,瞧不出来半分情绪。
施元夕抬眸,用那直勾勾的一双眸盯着他瞧。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言明那位心上人是谁,可到了徐京何的面前后,是半点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摆在了明面上。
……甚至当着从前定过婚的未婚夫也是如此。
这般大胆,叫顶上的暗卫都看呆了。
“谢师宴仍在继续,徐司业怎么出来了?”三人中,最难以忍受的人,竟然成了裴济西。
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抬步上前,遮挡住了徐京何大半的视线:“我和元夕还有些话要说,还请徐司业先行回避。”
徐京何终是抬眼看了他下,淡声道:“说什么?劝国子监甲四级的学子为妾?”
裴济西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徐京何却不再看他,只对他身后的人道:“还不走,是打算留着与人为妾?”
施元夕闻言,笑眯眯地从水榭里走了出来,冲着徐京何作揖,一本正经地道:“学生谢司业教诲。”
徐京何抬眸扫了她一眼,拾步往厅内走。
施元夕直接无视了身后的人,走至徐京何身侧,刚走没两步,就听徐京何道:“郑大人今日也来了谢师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旁边的施元夕心里却门儿清,她那番话翩翩君子心上人的话,这个人不知信了几分,如今还在拿话试探她。
她面上坦荡,闻言便道:“郑大人德高望重,此番又是晋升考试的主考官,认真算起来,也是学生的半个恩师了,学生理应去拜见才是。”
徐京何顿住脚步,拿眼看她。
就见她双眸明亮透彻,神色坦然,对她曾打听过主考官的事,半点不避讳。
见他停住脚步,她还神色自若地问他:“司业可是有话想要问元夕。”
他们二人只说了不过两三句话,她的称呼便从学生到了元夕。
分明人站得很远,话语间倒满是亲昵。
徐京何冷眼看她。
信口胡诌,张嘴就来。
满京城里,都不知能有多少她的心上人。
他当下再没有多言,拂袖往厅内走去。
施元夕眼看着他走进去了,便停住了脚步,等了片刻后,才神色如常地迈进了待客厅的大门。
徐京何再次端起了茶盏,看着她进来,目光落在了边上的郑奇明身上。
郑奇明这些年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朝中之人很少有能够请到他的。
但他跟国子监的邱学正是多年的好友,今日谢师宴邱学正也在,郑奇明来,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了。
施元夕刚进来没多久,就被邱学正叫了过去。
邱学正喝了点酒,那张圆胖的脸上通红,人瞧着倒还算得上清醒,开口道:“这位是翰林大学士郑大人。”
施元夕顺势向郑奇明见礼。
郑奇明今年已年近七十,身材偏瘦,头发已花白,却衣冠整洁,精神极佳。
静坐时,背脊挺得很直,眉眼间带着些许冷沉,瞧着不近人情。
他虽是这次最后判定施元夕晋升甲四的人,可对施元夕的态度并不热络。
只轻扫了几眼,点了点头,便略过了去。
身侧的邱学正清楚他的性子,郑奇明年轻时便是个暴脾气,如今人老了,脾性更加古怪,整个国子监内,别说是施元夕了,怕是连周淮扬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邱学正便也没有勉强。
他今日高兴,又接连喝了几杯,便再也支撑不住,伏在了面前的圆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郑奇明见状皱眉,也不愿意继续在这边多待,便让人搀扶住了邱学正,离开了厅中。
徐京何就在一旁看着,从头到尾,郑奇明和施元夕都没有什么正面交流。
他神色不变,只曲起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叩了两下。
那边,郑奇明出了盛江楼后,看着邱学正被搀扶上了马车,嘱咐邱府下人好生照看后,便上了旁边的一顶青色小轿中。
郑奇明的宅邸离这边不远,来时坐的就是这顶轿子。
他刚踏入其中,就听见前边的人说:“郑大人。”
郑奇明轻应了声。
给他抬轿的年轻人,名叫阿拓,是施元夕手底下的人。
今日随同所有的下人一起,侯在了盛江楼外。
宴席开始后没多久,阿拓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消息是他父亲传来的,今日给施元夕驾马车的人,正是阿拓的父亲清叔。
施元夕入席后,让乐书去拿了三次东西,都是些孤本和她所写的策论之流,拿来和国子监的学子正常交流。
但实际上,却是让乐书把消息传给了清叔。
让清叔带给了阿拓。
此刻,阿拓一边抬着轿子,一边回忆着施元夕传递来的消息,轻声道:“主子想问您,可知道永昌伯都贪墨了些什么?”
郑奇明微蹙眉:“大理寺只对外说是贪墨,具体罪状还暂未公开,呈交给陛下的折子上应当有写明。”
只是他如今在翰林院中,已被架空了大 半,想要接触到了这等机密奏折,只怕不是件易事。
阿拓压低了嗓音,继续道:“……主子让小的告知您,永昌伯一案,只怕还有后续。您若是有机会的话,可否查探一下永昌伯此前与京中各处的关系。”
郑奇明闻言,沉吟片刻。
魏家没有彻底当权时,他手中还是有些权力的,身在翰林院中,经手的都是朝中奏折或者是皇帝的亲笔,自然知晓的事情更多些。
但他对这个永昌伯确实没太多的印象,想了许久后,方才开口道:“永昌伯与朝中各勋贵走得近一些,和目前朝中主要的几方势力,倒是没什么牵扯。”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微妙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沉声道:“……前几年里,他有段时间天天往皇上的跟前递折子,反复提及了户部侍郎空缺的事。”
郑奇明提及此事,手中都渗出了汗来:“当时提及此事的人诸多,随后先帝便钦点了一人为侍郎,此人……便是魏青行。”
魏青行。
所以永昌伯背后的人,竟然也是魏家。
郑奇明之所以对这封折子有印象,是因为当天的折子呈上去后,先帝发了极大的火。
他被叫入宫中时,永昌伯的折子便和许多官员的折子一起,扔到了他的脚边。
他把折子逐一捡起来时,看到了永昌伯所写的折子。
……对方的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
阿拓记住了他的话,便没再多言,稳稳地将他送回了郑府中。
那边,谢师宴已经到了后半程,离开了许久的裴济西,才折返回到了席间。
他入席后,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了。
只那双眼眸黑压压的,偶尔落在了施元夕身上的眼神,带着些冷。
裴济西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施元夕既是这般不甘愿,那他成全了她便是。
虽是这般想着,可他心头却并不好受。
后半程上,他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沉默着喝了许多酒。
谢师宴散了以后,他回到了镇北侯府上,当夜便下令,让府中的人着手准备婚事。
次日一早,江静婉还在家中,收到了消息后,她满脸惊喜:“当真?”
“千真万确。”她身边的丫鬟喜不自胜地道:“您快些出来看看,聘礼都已经送到了院子中。”
江静婉去了前院,果真看到了满满当当系着红色丝绸的聘礼。
她和裴济西的婚事筹备了许多年,这些东西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所等的,不过就是裴济西的一句话罢了。
江静婉悬在了半空中的一颗心,到底是安定了下来。
可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到了侯府来的人报了一连串的礼单,最后却道:“聘礼已经备齐,只待侯府准备好,便可择日成婚了。”
择日成婚。
江静婉脸上的表情顿时冷却了下来。
这意思是,他仍旧没有准备好要娶她。
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对她前些日子说的话的一个回应罢了。
江静婉放在了袖子底下的手,当下握得很紧。
她父母早亡,自小就跟着哥哥长大。
兄长跟在了他的身边有多少年,她就爱慕了他多久。
只是没想到,会被他人捷足先登。
后来总算是如她所愿了,却没想到他心里始终都没有她。
他大概太过清楚她对他的爱了,所以才会这般剜她的心。
江静婉看着这堆东西,嗤笑不已,静了许久以后。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面前的人:“昨日世子去了什么地方?”
派来送聘礼的人,是裴济西的心腹,闻言眼眸闪烁。
这般表现,他不说,江静婉也能猜到裴济西见了谁。
她收紧了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却半点都没觉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