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按照施元夕的安排,也是让他们在外逗留至少三个月,再陆续回京。其间什么都不必做,只管保住自身安全就行。
当夜,施元夕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她神清气爽地起来,整理好了东西就去了国子监。
可一进入了国子监内,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尤其古怪,来往的许多学子,都在往她的身上看。
施元夕佯装不知,正常听讲上完了课,还和李谓一起去了饭堂。
去饭堂的路上,李谓实在忍耐不住,低声提醒她:“昨日京中出了大事,有人在黑市里卖出了大量的火铳改制图纸,你……”
他对上了施元夕那双澄澈的眼眸,一时无言。
其实这些时日以来,李谓几人对施元夕都颇有疏远的意思。
倒不是其他的原因,而是李谓、王恒之等人的父亲,在朝中都属于是中立派,并不愿意倾向于任何一方。
施元夕献出了改制图纸,便是明确投向了魏家,他们便该直接与她断绝往来才对。
可李谓这些时日了解下来,施元夕真不像是那起子趋炎附势之人。
到底也算是朋友,他多少也清楚魏家的手段。
见她一早上了,还被蒙在鼓里,便忍不住直接开口提醒了她。
哪知,他这句话才刚说出口,便有大批的官兵闯入了国子监。
砰砰砰。
整齐划一的步伐,犹如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在场的学子皆是面色紧绷,抬眼去看。
这一眼,就看到方运身披甲胄,冷着脸走了进来。
他抬头冷声道:“平陵县主,太后娘娘有请。”
和那日在郡王府上接施元夕离开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这哪里是太后有请,分明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改制图纸一经流入了黑市,魏家首先怀疑的人,必然就是施元夕。
按照魏家从前的风格,只怕早就已经将施元夕打入了大牢,严刑拷打了。
可现在不行。
火铳图纸满天飞,施元夕是唯一真正制造出来的人。
魏家怀疑她,在证据确凿前,却又不能动她。
一旦她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魏家就连这余下的半点优势都没有了。
那这件事情,可就真成了一笔坏账了。
可即便如此,众目睽睽下,冲进了这么一大批人,这般行事都像是来抓罪犯的。
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了施元夕身上,她面上还算镇定,闻言也没有惊慌,只轻点了点头,就跟方运一起去了宫中。
一路上,方运都冷沉着一张脸,再不像是当日那般和善可亲。
等再次进了那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气氛更是低沉得可怕。
和之前不一样,施元夕直接被带到了议事的主殿中。
一进门,就看见上首乌泱泱坐了不少的人。
所有的目光沉沉地朝她这边压了过来,颇有一种黑云压城的感觉。
这次除了魏太后以外,魏昌宏也在。
施元夕微顿,似乎是被这样的场面震慑到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步走到了殿中,轻声道:“见过太后、魏大人。”
她这时才发现,这殿内还伫立着一人。
此人就是前些时日跟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孙侍郎。
此刻,孙侍郎是半点都顾不上她,捧着几张图纸,浑身发抖,额上浸出了大量的冷汗。
魏太后目光冷沉,开口就道:“黑市上售卖的图纸,究竟是你们何人泄漏的!?”
她声音暗沉,带着隐忍的怒气,那修长漂亮的指甲,直接用力地拍砸在了桌上。
砰!
一声巨响,如同敲击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
孙侍郎面带惊骇,当即道:“娘娘明鉴,下官这些时日一直都在研制新火铳,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下官对您!对魏大人皆是忠心耿耿,如何会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下官冤枉啊!”
他一开口,兵部的几个官员纷纷出声附和。
“娘娘,大人,我等绝不可能为着那点银钱背叛魏家,还请两位明鉴!”
“兵部官员,这些时日皆是天不亮便上值,月上枝头才得以回家,根本就没有时间做出这样的事!”
“冤枉啊!”
他们一群人连连叫冤,倒是显得旁边的施元夕格格不入。
魏太后那冷厉的目光,当即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边的人,大部分都追随魏家已久,这般事情遭人泄露出去,她必然率先怀疑施元夕。
“这份图纸出现后,除了哀家,便只有你们几人经手过,如今你们都在这里叫屈。”魏太后冷笑:“那这黑市泄漏的图纸,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底下倒是有几名官员对视了几眼。
魏家找到了那名猎户,却又在半途中被人劫走的事,在场还是有几人知晓的。
这事若都不是兵部的人和施元夕所为的话,倒极有可能是从猎户身上泄漏出去的。
可如今魏太后显然在气头上,这个话,他们不敢说。
魏昌宏这些时日清减了几分,显出那双眼睛越发阴鸷,他环视了一圈,目光终是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随后道:“你说呢?”
“图纸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在场的人听到了魏昌宏的这个语气,皆是一阵心惊肉跳。
逢着魏昌宏刚丧子,施元夕这个问题答不好的话,可是会随时丧命的。
施元夕垂着眼皮,面上看不清楚情绪,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缓声道:“此事与学生无关。”
说得是毫不犹豫。
旁边的孙侍郎顿感压力,他急切地想要摆脱这个嫌疑,是以直接道:“这图纸本就是你所绘制,如今流落了出去,你一句轻飘飘的与你无关便想要揭过去,未免也想得太好了些!”
“兵部这些时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你却半点不见踪影,论起嫌疑来,你不知要比我们重了多少!”他吐出这番话后,魏昌宏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孙侍郎泄去了大半压力,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脑子倒也活泛了起来。
他连忙上前两步,高声道:“说到这位施小姐,下官突然想起了一事!”
“前些时日,下官听闻她被请到了郡王府中,是方运方将军亲自上门去接,才得以脱身。”
“娘娘、大人!火铳改制图纸,是比我等项上人头还要更重要的东西,我等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决计不敢做出这等事,可施元夕不同——”
孙侍郎猛地抬头,掷地有声地道:“黑市内将图纸散播了出去,对她是最为有利的!这般机密的图纸一旦扩散出去,广郡王那边也好,其他人也罢,皆不会再将目光全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压力,风险顿消,再不必面对当日那等局面!”孙侍郎越说,声音越是洪亮:“是以,下官认为,泄露机密的人,必定是她施元夕!”
不得不说,孙侍郎为官多年,反应速度尤其的快。
这番言辞,确实说中了施元夕的要害。
当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太后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一般,开口问她:“是吗?”
仅这两个字,却将殿内的气氛压至最低。
旁边候着的几个殿前侍卫对视了眼,皆是抬手握住了手中的刀。
眼看局面将要失控,施元夕却在此时抬起了头,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孙侍郎,开口就道:“孙侍郎也知道,这图纸是我一人所有。”
“既是如此,我为何要将原本我可以一个人独占的荣华富贵,直接泼洒了出去,分给了所有的人!?”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讥笑道:“若我是那等目光短浅,别无所求的人,那我从一开始便该拿这份图纸换个好价钱才是。”
“又何必巴巴地将此物呈到了太后的面前,进献给太后!?”
孙侍郎神色难看:“你进献图纸的当日,方运将军已经找上了你,谁知你究竟是主动献的,还是不得不献?”
这话说出口后,他自己也察觉不妥,忙分神看了眼魏昌宏的神色。
好在魏昌宏脸上并无什么不悦。
魏家在京中行事猖獗,此事是事实。人都已经找到了门上了,还能够任由她来?那还是魏家吗?
施元夕却只冷笑道:“你可以怀疑我进献的用心,却不能把我当成个傻子,图纸是我呕心沥血所绘制,我放着泼天富贵不要,非得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其贱卖。”
黑市内的图纸,至多不过卖了三万两,确实算是贱卖了。
施元夕抬首,看向了上首的魏太后,沉声道:“娘娘,学生知晓,此刻我说些什么,怕是都难以打消您心中的怀疑。”
“但事出突然,平陵县主的封号是您给我的,眼下我便不能这般轻易地被人逼着认下这等事。”
“还请娘娘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想要亲眼看看那份外传的图纸。”
上首的魏太后静了片刻,不可否认,施元夕所言没错,她已经存了疑虑,今日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放过施元夕的。
“给她。”魏太后终是应下了。
这份图纸在施元夕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反复辨认过了,跟兵部现存的图纸极为相似。
另有书画大师在一旁作证,两幅图纸细节上虽有不同,但主体,也就是零件的整体勾画方式是完全一致的。
这般东西,只能够出自于施元夕的手。
却没有想到的是,施元夕拿到了那份拓印过的图纸后,仔细辨别了许久,开口便直接道:“太后娘娘。”
她目光灼灼,神情坦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言道:“这份图纸,是出自学生之手无疑。”
满场哗然。
那孙侍郎猛地回过了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竟是就这么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