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如今真正握在了手里后,更是满眼都是兴奋之色。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解下了身上的弓箭,骑着那匹高头大马,气势磅礴地在马场上绕圈。
双手直接放开了缰绳,靠双腿调整马的方向,两只手紧握着手里冷冰冰的物件,将火铳抬起来的一瞬间,路星奕眼里的兴奋之色,近乎遮掩不住。
施元夕远远地看着他,一边告知他这火铳的使用方式,一边看他进行调整。
会选中路星奕,主要还是因为庙会之事。
之前她机缘巧合撞见过了他翻墙去新兵营的事,为了遮掩此事,他没少跟她周旋。
可见在他的心中,能入新兵营,是一等一的大事。
而施元夕从方运那边得知,当日庙会暴乱时,路星奕凭借着一己之力,击杀击退了十来名暴徒。
那些暴徒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身手极为了得的老手。
路星奕还能表现极佳,便证明他确实也有这个能力。
但有能力有冲劲,都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真正让施元夕觉得此人可用的,是他在庙会之事立下大功,方运已经许诺让他升为军中小统领的前提下,他却因为魏家的行事风格,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新兵营。
看他这股劲,就知道他多想上战场了。
可在内心如此渴望的前提下,还能抑制住自己,这般品性,便显得尤其可贵了。
尤其……
此前三位老翰林在顺天府门前陈情,他当日所说的那番话,让施元夕意识到了些什么。
路星奕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他此前在新兵营中,又参与抓捕了那批暴徒,应当是从这些事情里,品出了些别的意味。
否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他对魏家的态度,不该如此。
毕竟在明面上,方运明知道他是国子监生,对他还是多有提携,他这般表现,都有些像是在恩将仇报了。
他能进入甲等院,且长久以来不学无术,都没有被完全清退出甲等院中,便不可能是个蠢人。
最后一点,就是他与周淮扬的关系了。
周淮扬是谢郁维的表弟。
若是牵扯过深的话,很有可能会倒向谢郁维那方。
魏家不怀好意,谢家也未必清白。
那摆在了明面上的广郡王,就是谢郁维昭告天下的野心。
不过暂且先不论这些,路星奕这个人,还是很值得一试的。
能不能用,就得要看他自己了。
砰——
马场内响起了一道刺耳的枪声。
施元夕抬眼看去,火铳喷射出剧烈的火光,砰地一下往前窜得非常远。
浓郁的火药味迸射开来,路星奕在溅起的烟尘里,一双眼眸明亮非常。
他第一下试枪,对方位的控制,还有枪的把控都不是很准确。
这一下威力极大,却并没有打到了远处的靶子上。
但紧接着,已经掌握了改制火铳的使用方法后,他再次扣下了扳机——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远处的几个管事及小厮,皆是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显然是被这威力强悍的杀器所震慑住了。
火铳枪口冒着烟,这一枪,打在了靶子的外围。
仅是一枪,就将那弓箭都无法穿透的靶子,打出了一个骇人的大洞。
如此威力!
路星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他当下越发亢奋,驾着身下的马儿,轰隆隆地在马场中跑动了起来。
劲风拂过,他束起的长发在身后飘扬。
他此时虽没有穿甲胄,却仿佛驰骋在了沙场的将军一般,抬手,扣下扳机,朝着马场中摆得最远的那个靶子,轰地射出了一枪。
砰、砰、砰!
片刻的时间,连开三枪。
在马儿快速奔跑行进的过程中,猛烈的弹丸直接穿透了靶子的正中间。
三枪俱是命中了靶心,且三枪打完,只留下了一个弹孔。
施元夕神色微敛。
在远程射击这样的事情上,天赋真的是最为不讲道理的存在。
路星奕不光只是强,且还具备非常好的射击天赋。
只怕从前也是用弓箭的好手。
可弓箭跟火铳本身仍旧有着区别,他上手不过试了两枪,就能打出满分成绩。
这般能耐……
几乎可以和标准的狙击手所媲美了。
当下,不只是路星奕亢奋,施元夕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既是武器设计师,又怎么可能只会设计一两种武器。
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必然可以在当前工艺的整体水平下,做出了狙击枪来。
而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刚想着,就见他起身驾马,疾驰到了她的面前。
火铳里的弹丸已经打空,路星奕有些意犹未尽,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了过来。
他站在盛阳底下,年轻俊朗的面庞上,满是少年意气,对施元夕笑道:“这火铳威力,比之从前翻了数倍。”
他眼眸发亮地看着她,没有半分扭捏:“施元夕,你果然是个天才。”
施元夕轻笑:“你也是啊。”
路星奕微顿,抬眸看向了她。
临近三月,天气转凉,施元夕穿着一身豆绿色的衣裙,这颜色衬得她越发好颜色。
马场风大,她抱臂看着他,风吹起了她的乌发,那双眼眸如同缀满繁星的黑夜。
她说话时声色温和,所说的话却与她的声音截然不符,她扫了眼远处的靶子,道:“有这样的能耐,怎么不去投身军营报效朝廷?”
路星奕闻言,面上的笑意淡了三分。
他将手里还有些滚烫的改制火铳还给了她,一边道:“在国子监内,如何不是报效朝廷?”
他人还有些喘,便转身,随意地坐在了身后的台阶上。
施元夕站在了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声色淡淡地道:“我听说,你父亲乃是山西巡抚。”
大梁巡抚,位高权重,从二品的大员,且虽是巡抚,认定上却属于京官。
所以路星奕不论在国子监内怎么出格,只要他父亲不发话,他都没办法从国子监内离开。
施元夕没见过路巡抚,巡抚职责所在,多半都是待在任职地,只偶尔会回京诉职。
这般情况下,也就没太多时间管教路星奕了。
王恒之说,路巡抚一直对路星奕这个跳脱的性子很是无奈,每次回京,路家必定是鸡飞狗跳。
但路家的情况又很是特别,路星奕的母亲出身于山西望族,家中原是商贾,性子尤其温柔。
据闻,路星奕的母亲,乃是出身于巨富之家。
不过对大部分的大梁人而言,商贾仍是低贱之辈,他母亲当初嫁给了路巡抚,就是绝对的高嫁。
人人都说他母亲撞了大运,才得了这么一门好婚事。
施元夕却听闻,路星奕家中除他以外,还有两个庶兄。
也就是说,他母亲未进门,或者是进门以后一直无所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门不当户不对,即便是手里银钱再多,在大宅院里的日子也必定不会好过。
路星奕瞧着可不是什么温顺听话的人,会对他父亲的安排多有忍耐,只怕多半是为了他母亲在考虑。
他若不听话,他父亲管教不了他,便会指责他的母亲教子无方。
莫说是大梁,这样的事,在现代也比比皆是。
所以说是路星奕惧怕其父,本质上其实只是在为了母亲做出的让步。
路星奕听到她提及这件事,面上的笑意烟消云散,只转头看向她,问:“你想说什么?”
施元夕神色平静:“你可曾想过,能改变眼下局面的,只有你。”
“你在朝中站稳脚跟了,所有的问题,便都会烟消云散。”
自来父与子的关系,就如同朝中这政局一般,只有地位发生了转变,才能让从前固执的人突然听懂人话。
施元夕现在跟他说什么消除歧视之类的,都是空话。
他这个年纪,压在了头顶上的父权,就是一座大山。
只有真切的办法,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路星奕深吸了一口气,提及这些事情,他情绪难免产生波动,他垂下眼眸,声音发沉地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
“可如今的局势,想要闯出一番名堂来,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是想过投军,可没了路巡抚的名头在,军中大权又被各式各样的人把持着,想要混出个人样来,尚还不知多少年。
等他真正功成名就了,他的母亲只怕早已经被磋磨得没了生气。
人人都说前朝汹涌,却不知,那后宅才是真正的埋骨地。
所以路星奕有着再多的气愤,有着再多的不甘,也不敢轻易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