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此人明面上,一直都是中立一派,与朝中最为主要的三家,都无任何关系。
此刻开口,似乎当真是起了惜才之心。
魏昌宏却是冷笑:“你也知晓,此事违背旧制,还敢拿出来说?”
施元夕手里握着的,可是能够改变朝局的重武。
他们如今跳出来给她求得官位,所图实在是过分明显,且更加加重了魏昌宏对施元夕的怀疑。
谢郁维也实在是了解魏昌宏。
他猜忌心过重,越是如此,就越发不会重用施元夕。
但谢郁维不一样,他非但可以保证施元夕的安全,还能给到她想要的位置。
“那魏大人以为,该当如何?”这句话一出,朝上更是安静了三分。
谢郁维回头,看向了那始终游离在了人群之外的徐京何。
徐京何声色冷淡,面上更没什么情绪,他既没有出言帮助施元夕,也不像是其他人那般,沉浸在这个春闱同考的评分里,而是直指魏昌宏。
“是该继续放任北越集结大军,踏平我大梁河山,还是阻拦重武入战场,让留在了前线的将士,白白地去送死?”
满场死寂。
此前对于严广海所作所为,还处在争论阶段,到底是朝中官员忌惮魏昌宏的威势,不敢言语太过。
徐京何却是毫无保留,直接揭下了魏家的遮羞布。
“还是说,魏大人其实早就已经知晓了北越出兵一事,如今这般不慌不忙,是早有了成算?”徐京何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眸轻抬,与上首的魏昌宏对视。
“如若是这样的话,魏大人也该早说才是,以免整个大梁的百姓与官员都被蒙在了鼓里。”
“徐大人!”魏昌宏还没开口,魏家的官员便已跳了出来:“这是朝上,在皇上的跟前!还请你说话注意分寸!”
魏昌宏眼神阴鸷,他只定定地看着说话的徐京何,直接道:“确实,眼下一切都该以边疆为重。”
“只是,将士在战场上厮杀,有人在后方给出生入死的将军使绊子,这般行径,便与千古罪人无异。”
“你说是吧,徐大人?”
殿内气氛压抑,在徐京何和魏昌宏的对峙中,无人开口。
“正是。”徐京何那双寻常看着温润的眸,此刻凉幽幽的,他缓声道:“不过魏大人说的将士是谁?”
“不管是谁,应当都不会是那延误军情的严广海。”徐京何微顿:“还是说,北越集结的十万兵马,是凭空冒出来的?”
朝中之人都知晓,北越境内多山地,且百姓生活贫困潦倒。
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北越人的掠夺性才会那么强,他们好战,不过是因为形势所逼。
只是往年边疆北越兵马至多不过两三万。
想要在短时间内集结十万兵马,谈何容易?
如今对方突兀地冒出来,就是严广海瞒报军情导致。
魏昌宏还要力保此人吗?
今日早朝之前,徐京何一派的官员,均已经做好了准备。
江南水军在拦截到了魏家那一船铁以后,消息传给了徐京何,徐京何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所以他才让那夏莱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事情,以运送尚方宝剑之名,来到了京中。
并且,至今未归。
一旦今日魏昌宏在朝上拿不出来个明确的态度,或者示意底下的人开口,说军中除严广海外无人可用。
徐家的人,便会将夏莱推上去。
夏莱极擅用兵,在江南水军中,便已是赫赫有名。
边疆军与水军作战方式不同,但方式可以改变,这等具备将领之才的猛将难寻。
他不松口,此番夏莱必入边疆。
魏昌宏却在此时道:“严广海失职一事,待得边疆战事平息,圣上自会处置。”
这是第一次,魏昌宏直接在朝上承认了严广海失职。
“对于眼下的朝堂和边疆来说,最为主要的事,都是击退北越。严广海乃戴罪之身,此番若不能尽快将北越击退,将……”
魏昌宏转身,那双冷沉的眼睛,直接与徐京何的对上:“数罪并罚!”
这便是在给严广海立下军令状了。
尽快击退。
怎么个尽快法?
严广海失职在先,魏昌宏绝不可能调动京畿营往边疆援军,京畿营一走,他就等同将京城让了出来。
而京里的其他几支军队,人数最多的当属镇北军。
裴济西与魏家、谢家都有旧怨在身,不可能会在此时出兵。
绕来绕去,问题再次回到了施元夕的身上。
大局当前,魏昌宏再如何,也绝不会在此时对施元夕下手了。
如今,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进入兵部,尽快造出兵器。
魏昌宏直接道:“旧制不可违逆,无论如何,施元夕以女子之身入仕,都是不合常理之事。”
“但,念在她有经世之才,且精通武器制作,此番,可以破格进行调整。”
魏昌宏抬眸,扫向了那礼部尚书王瑞平,冷声道:“按照国子监内的规矩,她既是考至甲优,便算是甲三级生了吧?”
卢祭酒道:“只是准甲三级,想要正式进入甲三级,需得要她通过晋升考试。”
章程如此,此前的规定也是这般。
不过按理来说,甲四级只需要考到了甲中,便能够参与晋升考试。
而以施元夕之才……晋升考试也不过只是走个流程,她晋升甲三级,应当是没有半点问题的才对。
“特殊情况下,当特殊处理。”殿上,那位垂帘听政,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的太后,此刻终于是开了口。
魏太后开口,在这朝上所代表着的,便是小皇帝的意思。
“如今战事吃紧,她既然已经考至甲优,便等同于春闱二甲进士出身,加上此番她献上了改制图纸,有功在身。”
“便许她不必再参与晋升考试,直接进入了甲三级。”
“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坐在了高高的龙椅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底下争执不休的大人们。
他听不懂什么是甲三级,但他娘亲离开前交代过,让他记得听太后娘娘的话,要当个乖巧的孩子,这样太后娘娘才不会用长长的指甲掐他身上的软肉。
他懵懂地点头,轻声道:“母后所言有理。”
国子监是官学,同样也属于天子门生,天子的旨意,便是国子监最大的规矩。
这道旨意落下后,施元夕将直接跨过晋升考试,成为了国子监内甲三级学子。
春闱甲优的成绩进入甲三,这是符合常理的,何况旨令已经下了,朝上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反驳。
但是。
王瑞平回到了队列中,神色微沉。
国子监甲三级学子,在没有进行结业考试前,也仍旧不能入朝为官。
那魏家,很大可能便用这么一道理所应当的旨意,当成是对施元夕的奖赏,让她进入兵部研制兵器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奖励?
施元夕才学出彩,即便是魏家不开这个口,她自己本就可以考进去。
如今所为,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皇上圣明。”魏昌宏不疾不徐地道:“改制子弹之事,还需要施元夕进入了兵部协助,她既是国子监生,便该义不容辞才是。”
好一个义不容辞。
直接将施元夕架在了架子上,这东西是她改制出来也是她递交给了上边的,如今她不来协助,倒还背上了罪名,成为了她的不是。
底下的官员面面相觑,都觉得魏家不愧是魏家,到底是将人给利用得尤为彻底。
偏就在此时。
一个身影缓步走至殿中,开口便道:“启禀皇上,此事不妥。”
这个人的出现,叫朝上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
包括了徐京何在内,所有官员抬头,看向了出声之人。
这个开口反对的,竟是……魏家大费周章,特地将人从山清水秀的楚州请回来的前兵部尚书!
也正是那位已经致仕,如今没有任何的官职在身,但却能立在朝堂之上,且站在了百官之首的胡巍!
胡巍已到古稀之年,头上的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身子半佝偻着,眼睛也浑浊了大半。
人至暮年,穿着上也不甚讲究,只着一身青布衣,在一众穿着官袍的官员中,格外惹眼。
郑奇明站在了不远处,抬眼看着那位老大人,心下微动。
胡巍离开朝堂的时间已经许久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当初他在朝中任职时,曾担任过了其中一次春闱的主考官。
科举主考官,其实与底下考上来的考生,算得上是师生关系。
而胡巍主考的那一届春闱,有一位官员,此后得他提拔,一路进入了翰林院中,且一待就是多年。
……不是郑奇明,郑奇明与胡巍并不相熟。
胡巍的那个门生,是于翰林。
也就是那个被魏家栽赃陷害他泄题的于翰林。
春闱泄题之事,施元夕反应很快,可在那之后,于翰林等人已彻底得罪死了魏家。
迫于无奈,三人都递交了折子,打算致仕。
眼下折子还没有彻底批下,但朝中之人都清楚,死了一个柴平,翰林院仍旧大半握在魏家手里,于翰林等三人,是无法在翰林院内立足了的。
是以,胡巍来京第一晚,便去见了于翰林。